傍晚,天空和海面被夕陽染上一層摻雜著灰霧的橙色,好像構成了一張陰沉蒼老的臉。
主幹道邊背靠廢棄沙灘一座爛尾的別墅區,一進大門就是被幾間獨棟小別墅圍住的圓形「廣場」。其中心的噴泉早已經沒水了,只是孤獨地立在十多具屍體圍成的橢圓環中心,好像一隻無神的瞳仁,呆呆地盯著天空,和蜜蜂一樣穿行在各棟爛尾樓之間的數架無人機。
無人機離開後,伴著引擎的悶響,兩台通體墨綠的輕型四輪裝甲車,正朝著這裡沖了過來。擋在它們面前的,是四台橫在別墅區門口被打成馬蜂窩的SUV,都被無情地撞擊,像破抹布一樣被甩倒了一遍。
在「眼睛」前面停穩後,厚重的車門被迅速打開,三個精壯的身影麻利地持槍散開,形成了一個楔形,迅速地向噴泉的正後方移動。
他們都穿著深藍色牛仔褲和淺灰色短袖T恤,身披黑色戰術胸掛,腦袋整個被巴拉克拉瓦頭罩包裹、只留出了兩眼處的一條細縫。
他們手裡架起的突擊步槍都不長,在常人看來,應該和鄒偉從大鬍子手裡搶來的那支一個樣子。
「Boom......」一聲槍響,噴泉頂上小天使的腦袋就碎了。
「鄒總,我們是格拉瓦安保公司的,受鄭先生的委託,特地來帶你回去......」
「宮廷玉液......」鄒偉的聲音,從噴泉底盤上的擴音器里傳了出來;因為共振,顯得格外響亮。
「一百八......」領頭的大塊頭,用字正腔圓且帶著北方口音的官話回復道。
「這酒......」
「聽我......」
「你們先摘下頭套,把無人機收進車裡,並且關好車門。然後,槍放地上,手槍和刀也是。最後,雙手舉高,安靜待在那兒。我再出來......」這聲音沉穩冷峻、擲地有聲,完全不似鄒偉平日的戲謔慵懶。
三人照辦後,過了大約一分鐘,鄒偉才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的右後方,如幽靈一般。
他的槍口一直對著三人方向,不敢有絲毫偏離;只是隨著視線時刻進行著小角度的調整,以全方位無死角地打量著三人:
領頭的頂了個板寸,身高和現在的鄒偉差不多,也是黑眼睛黑頭髮黃皮膚,一嘴快要落到肩膀的大鬍子像面罩一樣蓋住了半張臉,顯得十分老氣;不過眼睛挺大,還沒見魚尾紋,看著也就三十出頭;但眼皮耷拉著,好像還沒睡醒一樣,呆呆的甚至顯得有些可愛。看他的架勢,是個身經百戰的老兵,卻沒有散發任何殺氣和戾氣。
身後倆都是金髮碧眼,面相卻和國人頗有幾分相似,應該是北方民族的:
年齡較大的那個,也頂著個板寸,足足比現在的鄒偉高出一個腦袋,肩寬臂長,甚是偉岸;長長的腦袋、窄窄的臉,帶點肉感的臉頰似乎想拼命蓋住深邃雙眼和高挺鼻樑散發的森森寒氣;唇薄嘴小還輕輕抿著,似要言語卻懶得說話一般。一圈鬍渣在白皙的皮膚上顯得格外顯眼,結合看似失焦的眼神,有種刻意營造的慵懶。
年輕的那個,好看得有點過了頭,讓鄒偉這個閱人無數的老司機都愣了愣神。這小子頂著個三七分,五官精緻秀美,有著少女般的靈動;臉盤刀削斧鑿,似懸崖絕壁般凌厲;組合在一起卻並不違和,反而銳氣四溢,英氣逼人,用一句「公子世無雙」來形容也不為過。
「鄒總,和鄭先生聯繫的手機在我胸掛口袋裡。」領頭的說道。
「你一隻手,慢慢地打開。」待對方開了口袋,重新舉起雙手後。
鄒偉再次打量一番後,用左手取出了手機。隨後把左臂伸直抬起,和肩平齊,接著打開視頻通話和揚聲器,以便視野能同時覆蓋三人和手機屏幕,槍口也不會偏離三人的方向。
「你沒受傷吧?」鄭朦看著鄒偉面臉是血,有點急促地問。
「都不是我的血。」鄒偉把「都」字兒說得很重。
「那就好,這邊已經都安排妥當了,就等你回來驗收。」
「好,我現在過去。」說完,鄒偉便跟著領頭的走向一台裝甲車。
大鬍子為他打開後門的瞬間,鄒偉看到後排還縮著個絡腮鬍子,正抱著一把大半個人高的狙擊步槍閉目養神;愣神之際,額頭也滲出冷汗。
輕輕咽了口唾沫,鄒偉迅速恢復了鎮定,開始打量起這名狙擊手:
乍一看,這傢伙也是國人面相。皮膚黝黑卻光潔,明顯是長期暴曬;看眉眼和鼻樑是個帥氣小伙兒,可是深刻的抬頭紋又顯得年紀一大把。嘴巴略寬、嘴唇略厚、上唇微翹,卻沒有一般老黑那麼明顯,看來很可能也是個混血兒。
「上車之後,我再給你介紹。」領頭的話,把鄒偉的注意力拽了過來。
待眾人坐定開車後,他用輕鬆甚至有點得意的口氣說:「我們是格拉瓦SP部門6組,我是組長韓登;鄰車的大塊頭是古拉奇,我們都叫他『胖子』;那漂亮小伙兒是盧奇,我們都叫他『東』;你旁邊的是歐凱文,我們都叫他『老歐』。」
「登哥你就好好兒開車吧。」老歐閉著眼睛,懶洋洋地道。說完,還打了個哈欠。
似乎被傳染了一樣,鄒偉也跟著打了個哈欠,隨後往座椅一靠,閉上了雙眼。
......
「你為什麼還睡得著?」鄒偉耳邊響起了一陣清脆的女聲,不疾不徐,悠悠入耳,卻隱含慍色。他想起來了,這是那個面相清麗,表情卻驚愕到扭曲的女子,是那個同樣黃皮膚黑眼睛的女子。
鄒偉睜開眼,只見那張臉就在自己面前不到半臂的距離,七竅流血、蔓延通紅,正直勾勾地盯著自己的雙眼。
他此刻只想只想挪開視線,避免和那女子對視,然而此刻他全身上下每個細胞都動彈不得,不得不看著那對恐怖的赤瞳如血盆大口一樣湧向自己的腦袋。
「我是正當防衛......」
還沒說完,鄒偉便猛地睜開雙眼,直覺後背和屁股被僵硬的座椅硌得慌。他平復了下呼吸,問道:「我睡多久了?」
韓登答道:「不到一刻鐘,馬上就到你的療養中心了。」
「這麼近嗎?」
「是的,多少有點燈下黑了。我們也沒料到這群劫匪,不對,是外國間諜,會把你放到離案發地點這麼近的地方。」
「他們的目的是什麼?」鄒偉明知故問,畢竟娛樂傳媒公司和賣鞋的中型電商平台,對亞珈的情報部門來說,並沒有多大價值。
「我們只負責營救,不清楚這些。不過,公司營地里有人應該可以解答你的問題。離這兒不遠,你要願意,可以抽空去聊聊。」
鄒偉眉頭輕輕擰了擰,原本只是例行公事地提出這個疑問,並未指望得到結果,卻獲收穫了這個答案,使得鄒偉不得不去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