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卿沉著眼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他是知道大魏朝中清流一派和世家朝臣爭鬥多年,彼此之間早就不死不休,世傢伙同宗親謀逆落敗之後,占了上風的清流一派絕不可能放過這般機會。
可是梁廣義他們卻從中脫身,甚至還保全了石家上下,如今大魏那邊朝堂安穩,京中不見血腥,更還籌備科舉運送糧草前往邊關,一副天下太平的模樣。
這根本就不合常理,除非是那夜世家造反時出了什麼意外,清流一派才不得不退讓一步放過世家,借梁廣義他們的力量共同鎮壓朝堂,以周全之態安撫百姓和邊關。
而那些散出去的黑甲衛根本不是為了什麼亂賊,他們是為了搜尋皇后!
營帳中的那人聽著季容卿的話忍不住睜大了眼:「駙馬是說,陸九安拿下了大魏皇后?!」
他話音才剛落下,外間就突然傳來腳步聲。
那人連忙閉嘴,片刻有人站在營帳前朝著裡間道:
「駙馬,國師來了,說是有要事見您。」
季容卿微眯著眼,片刻後突然低笑出聲:「想知道我的猜測是不是真的,只需看夏侯令來尋我做什麼。」潛入大魏的可不只有他的人。
陸九安是陸崇遠一手教導出來的人,最善人心,夏侯令藏在大魏的那個鳴珂絕對逃不出陸九安算計,如今他這邊突然斷了消息,夏侯令那邊恐怕也是出了問題。
季容卿朝著身旁道:「你先退下,讓夏侯令進來。」
……
夏侯令和裡面出來的人錯身而過時,敏銳地察覺到那人看了他一眼,雖然很快就恭敬行禮離開,但是他依舊感覺到那目光中的打量和試探。
他臉色微沉了一瞬,等到掀開簾帳入內之後,那陰霾就已消失。
季容卿坐在榻上並沒起身,只是攏了攏身上披風,抬眼溫聲道:「國師怎麼這會兒過來了,可是前方出了什麼問題?」
「不是。」
夏侯令說道:「昨日剛打了一場,今日大軍休養,木哈錯已經帶人去清繳昨日所獲戰利,順帶著還有那些戰俘,看能否打探到大魏那邊動靜。」
季容卿笑了笑:「國師算無遺策,出兵之後十戰九勝,容卿佩服。」
夏侯令目光落在他蒼白臉上:「季駙馬心計卓絕,若非你數次出策,統領宗聿部從旁配合,我北陵大軍也不會這般順利打到這裡。」
二人彼此對視,各自恭維,營帳中氣氛看似和諧,可唯獨二人自己清楚,他們之間恨不得置對方於死地。
當初爭奪領兵之權彼此較量,季容卿略輸一籌,但是等到出兵之後,夏侯令雖然統籌全局,但季容卿卻成了他最大的絆子。
宗聿部的人雖在軍中,卻只聽從季容卿調遣,無論他下何種命令都需過季容卿一道,萬鵠部和十三散部的人也因此都生了私心,要不是季容卿還顧全大局,未曾在戰事上使什麼手段,恐怕不需大魏打來,北陵就先敗了。
夏侯令看著季容卿神色淡淡倚在榻上的模樣,突然沒了「寒暄」之意。
他徑直朝著季容卿身前走了過去,原本守在營帳前的人嚇了一跳,連忙上前幾步就伸手擋在夏侯令身前,一副怕他傷了季容卿的樣子。
夏侯令停下抬頭。
季容卿說道:「大驚小怪的做什麼,還不退下。」
「可是駙馬……」
夏侯令之前可是派人傷過駙馬!
那人話雖沒說出口,可是對夏侯令的防備卻是明晃晃的,他們離開皇城之前公主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他們務必保護好駙馬周全,而且如今宗聿部全靠駙馬才能與宗延部的人不相上下,讓他們在軍中奪得話語權。
誰知道夏侯令會不會狗急跳牆,他可不能讓人傷了駙馬!
似是看出那人想法,季容卿笑了笑:「別胡思亂想,同為北陵征戰,大軍在外,國師尋我不過是閒談幾句罷了,還能眾目睽睽傷了我不成?」
夏侯令沉聲道:「我只是有軍中之事與駙馬商議。」
季容卿:「聽到了?都下去,讓外間的人退遠一些,守好帳前,無我命令不得入內。」
外間人遲疑了下:「是,駙馬。」
夏侯令也吩咐自己的人:「你也下去。」
……
營帳中的人全都退了出去,原本守在帳前的人也都退開去了遠處。
等到帳中只剩下二人,夏侯令就直接走到季容卿身旁坐下,二人之間相隔不遠,夏侯令甚至能聞到季容卿身上濃郁的藥苦味,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季容卿。
當初大魏傳回的消息,那陸家子可不是病秧子。
季容卿抬眼:「國師這般看著我做什麼?」
夏侯令淡聲道:「只是有些好奇,陸三郎君是何來的本事,能夠在毀了陸家殺了陸家滿門之後,還能說服那陸九安為你所用?」
季容卿手中一頓,下一瞬燦然而笑。
他既沒否認夏侯令口中的稱呼,也沒去回答他的話,反而是捧著桌上茶杯懶懶抬眼:
「國師說笑了,世間之事不外乎利益二字,國師當年叛出師門親手弒師,踩著師兄弟屍骨爬來北陵,後來不也同樣招攬了剩下那些師門之人為你所用?」
頓了頓,季容卿莞爾,
「也不對,那施長安沒被招攬,到底還是有傲骨之人。」
季容卿看著陡然沉了臉的夏侯令輕笑:「聽聞他與國師曾是南齊雙絕,出身同門,家無底蘊,卻傲然於南齊眾權貴公子之上。」
「國師入了北陵權傾朝野,那位施先生雖是白身卻也得了魏帝魏後重用成了那榮晟書院山長,他雖不如國師權盛,卻耕耘於文壇教化天下,將來桃李遍野,國師與他一門雙傑,說不得還能賺個史書留名。」
夏侯令原本是想要用陸家的事刺一刺季容卿,讓他露了破綻好能說接下來的事情,可誰能想到被他三言兩語堵了回來。
明明已經過去多年,可當聽著「施長安」三字,夏侯令依舊覺得瞎掉的那隻眼都仿佛劇痛了起來。
他臉色陡然一沉:「陸三郎君好利的一張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