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得到消息時,沈夫人已經病倒了兩日了。
府里請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沈府又沒有資格給太醫院下帖子,萬般無奈下,王氏只好修書一封送到撫安王府。
丹娘見信,立馬尋了太醫,自己也一道過去沈府。
太醫給沈夫人診治後,說是她急怒攻心,又鬱結不消,大約那一日出門赴宴又著了風寒,雖說如今天和氣暖,不大容易著涼,可人 年歲大了,一個不慎也是有的。
丹娘忙又命人去自家庫房尋了太醫要用的各種名貴藥材來,什麼好的用什麼,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王氏見狀,感激不盡:「多謝嫂子了,若無嫂子……弟妹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如今沈夫人病倒,王氏管家。
另一個弟妹章氏懷孕,根本不可能侍奉婆母,更不要說在榻前端茶送藥了。
自家男人又是個依仗不了的,一應事務都壓在王氏身上,她又要管家,又要照看松哥兒,還要看顧著重病的婆母,幾日下來就已經操持得整個人憔悴不堪,仿若硬生生老了幾歲。
有丹娘在前頭擋著,她這才覺著找到了主心骨,如何不依賴不信任?
她雙眼含淚,緊緊握住丹娘的手不放。
丹娘輕聲寬慰:「我這不是來了嘛,你也是的,府里事情這麼多,為何不早點來信報我?我也好早些派太醫過來呀。」
王氏趕緊拭淚:「我原也是這麼想的,可頭一日婆母病倒時說了,不准告訴你。」
這話說得她至今都覺得一頭霧水。
婆母病倒,作為長媳前來伺候照顧,天經地義。
王氏不明白,但丹娘卻心知肚明。
沈夫人完全是被自己那一日給氣得病倒了的。
就因為那一枚小小的玉佩。
換成從前,沈夫人裝病的時候,可沒有一日落下過丹娘的。
這回不願告訴她,不過是不想在她面前服軟示弱,更不願叫丹娘瞧出什麼端倪來。
只可惜,沈夫人想的很好,卻沒有料到自己的病情發展如此猛烈,王氏一個人捂不過來,自然要尋到長房處求幫忙。
丹娘微微一笑,拍了拍王氏的手背:「許是太太不願叫我勞累,可憐太太一片苦心,卻累著弟妹你了,真真是我的不是,你且去歇著吧,你屋裡也離不了人呢。」
王氏鬆了口氣,福了福:「那就拜託嫂子了。」
太醫的湯藥得了,春月在一旁伺候著沈夫人喝下。
沈夫人燒得迷迷糊糊,只能本能的吞咽,根本不曉得身邊有什麼人。
丹娘拿著帕子給沈夫人擦了擦嘴角,又看了一眼身邊熬得兩眼通紅的丫頭:「你也去歇著吧,好好睡一覺,回頭來換我的人。」
春月感激地看了一眼,忙道:「多謝大奶奶。」
將一應人等都支開,屋子裡只剩下她與沈夫人。
丹娘眸光清淺,深邃無底,不藏喜怒。
輕輕替沈夫人掖了掖被角後,她素手往下,尋到了脖頸後頭的某一處穴位,閃電一般的速度按下。
沈夫人突然發出一聲壓抑的聲響,仿若是從喉間壓碎了再一點一點往外吐一般。
她似乎沉浸在了一場夢中,無法逃離,無法掙脫。
痛苦地大口大口喘息,像一隻瀕臨溺死的困獸,不停地掙扎,手腳並用。
丹娘按住她的手,輕輕附在她耳邊,如迷惑一般的聲音問:「那玉佩是誰的?」
沈夫人呢喃著:「玉佩,玉佩……」
「對,玉佩是誰送給你的?」
沈夫人眉間緊鎖,汗珠大滴大滴地落下,喘著粗氣,不斷搖著頭,死活不肯說出那人的名字。
丹娘很有耐心,烏沉沉的眸子不帶分毫焦急,依舊等待著。
終於,她掙扎著從齒縫間擠出兩個字:「元郎,元郎……」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丹娘緩緩鬆開了手,長長的睫毛低垂著,眸色中閃過一抹玩味。
「元郎,呵……」
沈夫人這一場大病,得了太醫妙手回春後的第二日,人就清醒了。
其實到了晚上,燒就退了。
出了一身大汗,衣衫都濕透了。
這下反而人輕鬆了不少,還有力氣起床了。
在丹娘的照顧下,甚至還去淨房洗了個澡。
原本沈夫人也是很抗拒的,不願叫丹娘幫忙,可偏偏她身邊已經沒多少心腹可用,唯有一個春月小丫頭又太過年輕,根本招架不來。
丹娘力氣大,一把就把人扶著進了淨房。
春月抱著一應衣裳物什,快步跟在後頭。
沈夫人本就大病初癒,哪有這個力氣真的掙扎,只好認命。
待換過衣衫,又吃了一盞湯藥後,兩個婆子提著食籠過來擺飯了。
丹娘笑道:「太太病了這幾日,都沒吃什麼東西,想必口中寡淡泛苦,這些個都是太醫囑咐了廚房特意為您做的,您多少嘗些個,吃飽了才有氣力不是,待會子寒天忙完了,立馬就來看您。」
沈夫人原本還想拒絕。
可病到現在,她早就飢腸轆轆。
再瞧見那滿桌子好菜,又如何能按捺得住?
捧起碗筷就吃,她一時間都忘記了丹娘還在旁邊。
一頓飯用完,沈夫人才覺得有些力氣了,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丹娘也笑眯眯地迎著她目光,半點心虛都沒有。
到了晚間,沈寒天來了,夫妻二人又陪著沈夫人一道用飯說話,再陪著一起看著太醫給她診脈,一直鬧到了半夜才消停。
夫妻二人就在沈府里安置歇下,一夜無話。
就這樣過了幾日,待沈夫人大好後,兩口子才回了撫安王府。
路上,沈寒天道:「母親這一病倒是突然,聽說是那一日去恭親王府回來後就病了的。」
丹娘如何聽不出他這是在試探。
心裡嘆了一聲,終究沒法子說出口。
什麼證據都沒有,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給自己婆母扣這麼大一頂帽子,她又不是好端端的日子不想過了,平白給自己添堵。
思緒萬千,話到嘴邊也只有一句,她半托著腮:「我也不知道啊,那一日我瞧見太太了,也與她在席間說了兩句話,許是真的染了風寒吧。」
沈寒天無奈嘆了一聲,抬手捏了她臉頰一把:「你啊。」
沈夫人這會子得好好將養一段時日了。
趁著這光景,丹娘也能好好查一查那所謂的元郎到底是誰。
首先就叫來了陳媽媽詢問。
陳媽媽皺眉,想了半日:「那會子在雲州,沒聽說過有什么姓元的,或是名字裡帶元字的郎君啊……」
「那與沈家來往密切的人家呢?」
「也不曾有。」陳媽媽搖搖頭,「許是老奴知道的還不夠多,幫不上夫人,但我確實記不得有這樣一號人,若是周康二位媽媽還在就好了……」
丹娘何嘗不這樣想。
只是人已經沒了,再說別的都是空談。
光得到一個名字,其實也叫人束手無策。
時隔多年,又能去哪兒查起呢?
正一籌莫展時,外頭傳話,說沈管事來了,連葛氏也一起到了。
丹娘有些納悶。
沈管事每旬都會來一次的,但每一次都是自己單獨前來,像今日這樣帶著妻子一道還真少見。
兩人一塊進來,依著禮數給丹娘請安。
葛氏開口就是一句:「夫人,隔壁莊子上那小媳婦暴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