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北方,山地。
大周將士經過一天的奔波,又在此地安營紮寨。
梁蕭坐在青石上,端詳著手中的地圖。
大楚這一帶山林環境之惡劣,超出了他的預估,實際領軍操作起來,困難重重。
騎兵若是攜帶充足的補給,早做準備,倒是勉強可以儘快趕赴京城,步兵可就苦不堪言了。
即使是他已有充足準備,仍不得不小心翼翼,換作其他將領單獨帶隊,此刻恐怕已有大量士卒病死或者中毒而死。
光是沿途時不時竄出來的毒蛇毒蟲,都防不勝防。
密林的生機盎然,也意味著存在大量腐爛的動植物屍體,經過微生物分解,導致毒氣瀰漫。
若非如此,他必定考慮自領一千騎兵,急需趕赴大楚京城,早日馳援邢風,與阿喀琉斯決戰。
但他也清楚,這絕對不是秦勛和墨家眾人樂見的。
秦勛一直不希望作為帝君的他冒險南下,更希望他顧全大局。
倘若因為他拋下軍隊導致後方將士損失慘重,秦勛也必然抱憾終身,寧可以死謝罪。
梁蕭惆悵之際,一名親衛焦急趕來匯報。
「王爺!我軍放養在西山草原的軍馬被一群土著偷吃了!」
梁蕭眉頭一皺,霍然起身,邊走邊問。
「怎麼回事?我軍提前開道,此地怎會有不來投誠的土著?」
親衛道:「那群土著突然冒出來十幾人,似乎是餓昏了頭,趁我軍將士不注意,割了繩索,偷馬逃走,也不知為何戰馬全程沒有出聲。等我們追到他們老家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殺馬烤肉!但將士們牢記王爺教誨,見這群土著不像叛黨,也不敢輕易下手,只能先將他們包圍。請王爺發落!」
梁蕭領兵趕到西邊十里外的時候,大周將士已經團團圍住「罪犯」。
原來是上千名衣衫襤褸的山民,拖家帶口,老弱婦孺皆在。
山民首領是一名身高超過八尺、瘦如竹竿的中年大漢,蓬頭垢面,領著所有壯年族民擋在老弱婦孺的前方,與大周將士對峙時,還不忘咬一口手裡的馬肉,以圖恢復體力。
圍困這群山民的大周將士,正是最精銳的燕雲鐵騎和大周武衛重步兵,人人皆戴惡鬼面具,嚇得那些山民老少六神無主相擁而泣。
「啟稟帝君!我軍損失了三十匹軍馬!人贓並獲,請帝君發落!」
帶隊的將軍一臉鬱悶。
此次南征,他們無論如何不會輕易跟民眾動手,但南征的軍馬本就是極度珍貴的寶貝。
山民首領硬著頭皮道:「這一帶的獵物和我們的存糧,先前已經被路過的孔雀王朝軍隊劫掠一空,我們實在是餓得受不了了!我是主謀,甘願領死,只求軍爺放過我族無知孩兒!」
「你為何不來我們軍營前求取糧食,非得如此偷盜!」一名騎將怒不可遏。
首領乾笑道:「和大楚軍隊討要糧食……誒嘿嘿,我們都被兵匪們剝削多少年了……」
眾將士眼皮一跳,更鬱悶了。
毫無疑問,這群山民並不識字,也不知道大周旗號。
而在邢風掌權之前的大楚外地軍隊,情況可不比軍閥好多少。
梁蕭只是打量著這群山民。
他們面黃肌瘦,眼神卻異常清澈,顯然還未受天日教蠱惑——大概也是因為沒有蠱惑的價值。
「你叫什麼名字。」
聽到梁蕭的詢問,首領看著梁蕭,料想此人便是領袖,急忙道:「草民雷雄,見過軍爺!」
「我軍一路開道,安撫民眾,爾等卻不見投誠,是因為恐懼麼?」梁蕭又問。
雷雄連連點頭:「小的深諳當地地形,以為是軍隊又來劫掠男女,便帶領族民躲進山中,後來偷盜軍馬……」
一名騎將當即下跪,滿面羞慚。
「臣等先鋒失職,請帝君治罪!」
梁蕭擺手嘆道:「不怪你們,你們都是我親自教導,也已竭盡全力。應該是此人精通山林作戰,偵察、藏匿手段世所罕見。」
雷雄聽到稱讚,老臉一紅,如實答道:「草民全族都擅長這些的……畢竟此地常有兵匪,孔雀王朝強盜和天日教出沒,不機靈的族群都已經死乾淨了……」
梁蕭道:「偷盜之罪暫且壓下,你可願意將功折罪。」
雷雄連忙道:「願意的!只要您放過我們族內的孩兒,怎麼處置我們成年人都不打緊!」
梁蕭道:「我會安排一支部隊,護送你們族內的老弱去北邊的郡城居住,提供衣食和住房。你和你手下這些人,負責為我軍探查沿途地形和敵情,等我軍凱旋之後,免你全族罪過,還可賜你金銀錢糧。」
「有這好事?」雷雄和身後族民對視一眼,人人歡喜,當即應允,「草民就擅長這個,保證軍爺一路順風!」
軍隊急需這種山林斥候,再加上無知者無罪,將士們也不再憤怒,紛紛收起武器和弓弩。
梁蕭見山民眾人仍是面露懼色,孩童更是躲在長輩身後偷看自己和將士們,連忙道:「暫且揭下面具。」
將士們隨梁蕭一起揭下戰時專用的惡鬼面具,以免驚嚇平民。
雷雄與身後族民感激抬頭,望見梁蕭真容,卻是如遭雷擊。
「恩、恩公?!!」
中年與老年族民,失聲驚呼者過百。
雷雄兩行清淚更是奪眶而出,當即膝行向前,不停向梁蕭叩首。
一時間,山民盡皆跪地,哭聲一片,齊呼「恩公」。
「恩公,我們等您等了三十年了!!」
梁蕭身側眾將連忙守在他面前,生怕此人是個刺客,藉口突襲。
「恩公?三十年?」
梁蕭先是一愣,隨即回過神來,瞬間瞭然。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老爹?
只是雷雄一個人失態的話,或許可疑,但接近上百山民在望見自己真容的瞬間,同時失態,絕非作偽,這種場面就算同時湊一百個影帝都未必能演出來。
他是遺腹子,對父親梁詢年輕時的經歷,他也只能從老頭子和劍族眾人口中了解一二。
梁詢少年時的確南下歷練過,所以才認識了他的母親蕭永妍和如今的二娘劍無媸。
「三十年了!恩公不記得我們了麼!!」
「那時我還是個孩子,差點就被丟進河裡餵了那頭惡龍,就是恩公把我救下,又持劍斬殺那頭惡龍!!」
「後來,我們還用那頭惡龍的龍筋,配合赤金神木,製成神弓,就等將來恩公回來,好獻給恩公!!」
雷雄一時激動,轉身向族民招了招手。
十名青年走回人群,從裡面抬著一塊巨型的野獸骨骼走了出來,又有一人手持一把通身赤金的長弓,拜倒在梁蕭身前,雙手奉上。
「這是惡龍??」
望見長度超過三丈的巨型枯骨,眾將也難掩震驚,就連梁蕭也深感驚訝。
那具獸骨,也太大了,應該是某個未知的物種……
而那把長弓,絕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