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離開峨眉已四月有餘,按照神錫所說,周芷若走水路下江南,沒有尋得小魚兒,卻偶然遇見花無缺鐵心蘭,同他們一起住到了安慶段府。
江南大俠江別鶴聽說花無缺到了江南,便前來請人,雙師鏢局此前為段合肥保鏢,卻丟失了鏢銀,後來在江玉郎的幫助下追回鏢銀,並殺了劫鏢之人,可前些日子雙獅鏢局一夜之間慘遭滅門,除一馬夫外無一倖免。
花無缺鐵心蘭在段府前院正廳同段合肥江別鶴議事,周芷若不願摻和,只坐在一旁沉默不語。
他們叫來了雙師鏢局的馬夫,馬夫跪在大廳里,講述著當夜的情況。
本該是嚴肅的氛圍,但此時大廳里卻莫名有些異樣。
他們的目光時有時無,落於坐在左下首第一個位置的周芷若身上。
她一襲月白紗衣,臉上以薄青面紗遮擋,看著清淡,可卻讓人難以忽視。她不同花無缺和鐵心蘭,他們關注著馬夫,而她怡然自得的品著茶,動作優雅疏離,看的人心裡麻酥酥的。
這是一個怎樣的女子?
神秘,動人心弦。
幾人不禁猜測,這面紗之下該是怎樣一張臉才能配得上她這一身絕代風華的氣度。
可偏偏她仿若未覺。
馬夫說到那天夜裡一白髮老人在短時間內殺盡雙師鏢局三十九人,又直奔鏢銀將之截走。
周芷若雖聽得漫不經心,但也從中得到了一些信息:白髮老人,武功高強。
這馬夫不過尋常人,若兇手真的武功高強,又怎會放過他?除非是兇手特意留下他,為的就是讓他將當夜的情況說出來,而他所說的,多半就是兇手想讓他說的。
所以,這武功高強的白髮老人應該意有所指,或許,是想要嫁禍於誰,然後幕後之人從中得利。
不過這些與她何干?
左右她不是這裡的人。
花無缺和江別鶴聽了馬夫的苦述,當即表示一定會幫忙抓到兇手找回鏢銀,惹得那馬夫和段合肥一陣感激。隨後,花無缺和鐵心蘭隨馬夫去雙師鏢局查看現場,周芷若不想跟著去,被段合肥安排著先行住在段府等候。
段合肥是江南有名的商人,他的府邸修的很大,亭台樓閣雕樑畫棟,無一不奢侈,無一不顯示著他的財力。
周芷若跟著小廝往後院去,他們穿過好幾個長廊,這才看到段合肥給她安排的房間。
但身後突然跟著一個人,周芷若眸光一暼,停下了腳步。
「你是何人?為何跟著我?」周芷若轉身看著自己面前的人,這是個女子,看起來很爽朗,她似乎被嚇到,拍了拍胸脯壓驚。
「三姑娘。」小廝對著那女子點頭哈腰,十分恭敬的模樣,隨後立刻向兩人介紹道,「周姑娘,這是我們段老爺的女兒,三姑娘。三姑娘,這位是周姑娘,是老爺的客人。」
「原來是爹的客人啊。」段三爽朗的笑了兩聲,隨後忽然忸怩起來。
周芷若覺得莫名,問道:「三姑娘,可是有什麼事找我?」
段三揮揮手讓小廝下去,然後把周芷若拉到一邊,周芷若眉頭輕皺。
「周姑娘,你,你這腰這麼細,身段這麼好,你能不能教教我,怎麼才能變得和你一樣呢?」段三說這話時,露出一絲小女兒的嬌態,想來她問出這樣的話也是極為難為情的。
她體形比一般女子胖一些,但看起來健康壯碩,周芷若覺著沒什麼不好,但對方誠心發問,她也不吝於回答。
周芷若抽出自己的手淡聲道:「三姑若是想要瘦下來,飲食可以清淡一些,平日裡沒事的時候多去走走,出出汗,這樣應該會有幫助。但這過程漫長辛苦,三姑娘要有心理準備。」
聽到這話,段三有些喪氣。
許是同為女子,周芷若有些不忍心,說道:「誰說女子就一定要楊柳細腰呢?看人最重要的是她的內心,外表反而沒那麼重要。」
段三還是有些難受。
「其實三姑娘這樣就很好,我看你應該是個爽朗大方的人,難道是誰說了什麼?」
段三點了點頭,不好意思道:「我以後的夫君。」
「夫君?」周芷若目光冷了幾分。
既然即將成親,為何在乎新娘的身形?這人恐怕不是良人。
可段三在提到夫君後,立刻喜笑顏開,樂呵呵道:「我以為我這輩子都找不到如意郎君了,沒想到遇到他了!」
真是痴情單純的姑娘。
周芷若放柔了聲音:「能娶到三姑娘,是他的福氣。」
「嘻嘻,他呀原本是我家的一個夥計,人又聰明又機靈,長的還好看,我覺得他是這天下最好的男人了,能嫁給他,真是太幸福了!」段三說起她那位未來夫君來滔滔不絕,從他們的相遇說到他們倆的親事,一點小事也能給她說出花開,絲毫不介意周芷若冷淡的態度。
周芷若越聽越覺得對方有問題,輕鬆得到一門親事和偌大的家業,若說他是真心,怕是很少有人相信。但她不想多管閒事,同段三辭別後回了房間。
花無缺和鐵心蘭是傍晚時分回來的。
江南的夜,似乎格外的恬靜,屋外蟲鳴清晰可聞。
但周芷若輾轉反側,一直無法入眠。
和花無缺鐵心蘭同行快一個月了,還是沒有小魚兒的消息,或許,她應該傳信峨眉派,讓神錫多派人手來江南幫忙。
這樣想著,第二日她便寫了信出門找人幫忙送到峨眉派。
「你們這段府可真大啊,沒人帶著准得迷路。」
剛剛跨進後院的周芷若忽然怔了怔。
這聲音隔得有些遠,但她聽得清楚……
是小魚兒!
「這兒以後就是您的家了,您得好好熟悉熟悉。」
是個小姑娘的聲音,聽著像是段府的一個丫鬟。
「家?我從小到大還沒有過家呢!」真的是小魚兒。
「魚蛋!」是段三。
周芷若走進後院,站在一處屋檐下,右前方不遠處有一少年,身穿深藍錦衣,滿頭黑髮打了個結,姿態隨意散漫,看起來又懶又頑皮,可即便如此,他身上也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強烈的魅力。
真的是他!
周芷若的心忽然猛烈跳動了幾下,手上問情,腰間問心,皆輕輕抖動起來。她想要走過去問問他這些日子過的如何,卻看見段三拿著披風跑出長廊直奔他而去。
「魚蛋,魚蛋,你怎麼這麼快就要走啊?」
「慶余堂還有好多事兒要忙呢。」他轉身看向段三,臉上掛著笑意。
「您馬上就是新姑爺,怎麼慶余堂的事還要操心啊?」一旁的丫鬟道。
「哎呀,這天兒快晚了,你別再著涼了。」說著她抖開披風,給他披上。
這舉動關懷中透著親密,周芷若只覺心裡有絲絲酸澀,隨後又湧出一點憤怒。
小魚兒心裡其實是不願成親的,只是為了留下來查清楚雙師鏢局滅門案,這才出了個昏招答應了下來,如今段老爺定下了婚期,即便不願,他也只能先虛以委蛇假意接受。
他繫著披風,忽然感覺前面有人,他抬頭一看,笑意僵在嘴角。
怎麼會遇見她?
這麼長時間的流離,這麼長時間痛苦都因著她,如今乍然相見,除了苦澀之外,還有一絲心痛。
「鐵姑娘!」段三看見來人,笑呵呵道,「我給你介紹一下啊,這就是我說的那個……」
「新姑爺。」鐵心蘭語氣溫柔的接過話,神情卻有些說不出的強顏歡笑之感。
「對對對。」段三單純,看不出鐵心蘭的不對勁,「他就是我說的全天下最好的男人。」上午時,段三和鐵心蘭遇見過,也同她說起過兩人的事。
小魚兒低垂著頭,嘴角帶著笑,可那笑看起來十分悽然。
段三高興的摟著他的手想要說些什麼,他神色未變,默默抽出自己的手,惹得段三有些奇怪:「你幹嘛呀,還不好意思了?」
鐵心蘭溫柔的笑著,她看向小魚兒:「新姑爺果然一表人才,三姑娘好福氣啊!」
小魚兒抬頭望著她,眼眶有些發熱。
段三笑著:「哎呀,鐵姑娘你不用羨慕我,你長的這麼漂亮,還這麼善解人意,以後肯定能找一個如意郎君,是不是?」她問小魚兒。
小魚兒笑著點點頭,眼中熱意越來越盛,他睜大眼睛,掩藏著情緒。
「婚期定了嗎?」鐵心蘭問段三,眼睛卻望著小魚兒。
「我爹找人……」
「沒有。」小魚兒突然打斷段三。
否認?解釋?
可除了「沒有」這兩個字,他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他的心一陣陣的疼。
他只能笑著看她。
「他老不著急的,但是我爹啊都給我們做主了,這事兒反正不是初一就是十五的,肯定的!」段三兀自開心說著。
鐵心蘭點點頭,笑著說道:「那恭喜二位了。」視線有一瞬間停留在小魚兒臉上。
「謝謝鐵姑娘。」
話音落,鐵心蘭已經轉身離開。
這已經是極限了,她已經笑不出來了。
她苦苦尋了小魚兒這麼久,放棄女子貞節,死皮賴臉的跟著花無缺,為他提心弔膽操碎了心,可再次相見,卻是他要和別人成親。
她怎能不難過,怎能不痛苦?
眼中淚意翻湧,越走越遠。
小魚兒目光追隨著鐵心蘭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見。
她應該恨透了自己吧。
心中鈍痛,小魚兒低著頭,苦澀的笑了笑。
他撇開段三,一言不發的走了。
那步伐,失魂落魄,那背影,傷心難耐。
「小姐,姑爺怎麼走了?」丫鬟疑惑的問段三,可段三也不明所以,想了想道,「可能是慶余堂事太多了吧。」
段三真是個單純可愛的姑娘。
丫鬟點點頭,同段三一起離開了。
四個人,沒有人發現不遠處屋檐下的周芷若。
段三和小丫鬟發現不了,是因為她們不會武功。
鐵心蘭是傷心不已,情緒低落。
小魚兒一直看著鐵心蘭,哪裡還能注意別人?
周芷若只覺喉嚨哽咽,眼睛酸澀。
所有人都在告訴她,小魚兒喜歡她,可她親眼所見,他喜歡的另有其人。
她摸了摸腰間的問心。
顧劍說,這是小魚兒給雄劍起的名字。
問心,問心……
她倒是想要問問小魚兒,他究竟有沒有心?
他怎麼可以在她好不容易決定忘掉張無忌喜歡他的時候做出這樣的事?
周芷若沉默的在原地站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