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塵緣長睫下垂，擋住眸色。
「不急。」
醒醒睡睡大概也有五天，打著幫扶遺孤旗號的姑母一家，怕是以為他早就死了，正在享受著不屬於他們的榮華富貴。
現在回去，和過些天再回去，對他來說沒什麼區別。
他能感受到身體比之前舒爽許多，想來暫時不會死。
能夠撐到他回謝家，把謝家拱手贈予仙子的那時。
宴今昔不知道他在琢磨著『抄自個兒家送恩人』的戲碼，正主不急，她就更不急了。
「那就暫且在此歇息一晚，天亮後進鑫源城，待休整好了，再回謝家。」
是『回謝家』，而不是『送你回謝家』。
就差兩個字，意思就天差地別。
這代表了，宴今昔將人送回就沒打算離開，守護任務，當然是守在身邊貼身護著啊。
謝塵緣沒意識到宴今昔這句話的含義，乖順的應了聲：「好。」
不用提醒，自發的裹緊了披風，乖乖躺上並不舒適的土炕。
有眼色，不添麻煩，宴今昔對這個任務對象更加滿意了些。
宴今昔坐回炕尾，正要閉目養神，那道溫柔的少年聲音傳來：「仙子，請恕在下無禮，不知……同我關在一處的人，現下可好？」
這個問題出口前，謝塵緣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他很清楚，被救下的他是占了便宜的，是得益者。他沒有立場要求在救他的同時也救下其他人。
已經知曉宴今昔救他是為了報酬，這點無可厚非。
總之還是那個想法，他的東西，盡數送給旁人都不願被姑母一家占了去。
他只是想確定，其餘人的處境。
裡面有好些不到十歲的孩童，尚且對這塵世懵懵懂懂，若就這般丟了命，也太可惜了。
「好不好的我怎會知道？」
謝塵緣心下一悲，所以他們都……
宴今昔：「你若實在掛念，明日去鑫源城守城司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們還活著？」謝塵緣驚訝道。
宴今昔更為驚訝：「你半隻腳探入了地府的人都被我拉回來了，他們怎麼可能會有事？」
謝塵緣看著宴今昔，有些反應不過來。
隨即心頭湧上一股莫名情緒。
「仙子大善。」
「我知道。」
謝塵緣眼神飄忽了一下。
仙子真是……率真。
-·-
「昨夜發生什麼了？我起夜的時候，瞧見守城司都顧不上禁飛，齊刷刷的出了城。」
「誰不好奇啊，這不，都聚在告示欄等告示張貼呢。」
「守城司來了！」
站在人群外的宴今昔和謝塵緣，通過最前方的人宣讀告示，得知守城司昨晚去圍剿邪修去了。
只是遲了一步，讓不肯留下姓名的俠義修士搶先一步，還挽救了一干人質。
守城司還專門設立了誅邪獎賞，只要那名做了善事的修士去守城司賞罰堂，便可領取一筆不菲的靈石。
聽到這兒，謝塵緣抬頭看著宴今昔，似是在問要不要去領這筆錢。
宴今昔被他萌到了，忍了又忍，沒忍住，伸出爪爪在他腦袋上薅了一把，離了人群：「我不欲出名。再說，那邪修不是我殺的，我只是廢了他而已。」
謝塵緣嘴角一抽，跟在身後。
自父母離世後，這麼些年還是頭一個有人對他做出這般親密的舉動。
親密得，讓他有些不適應。
他側移半步，拉開點距離以示抗議，輕輕點了下頭：「可若無仙子出手，事情不會這般輕鬆結束。仙子之功，不可抹去，於在下而言，仙子堪比聖人。」
「可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只是一俗人。救人這種事，可順手為之，專程為了救人而去救人，這輩子一次也就夠了。」
謝塵緣看不懂她。
從昨夜對話到現在，宴今昔這個人就給他一種極為矛盾的感官。
明明行為舉止直白坦蕩的攤在明面上，細細推敲又覺得這只是表面。
他習慣了透過表現去推測對方更深層次的目的。
可這個人，他捉摸不透。
一路跟著宴今昔進了家酒樓，僅看裝潢，應是城中排得上號的。
這類酒樓主打一個貴。
謝塵緣低頭，穿了幾日的衣衫很是乾淨，腰間也乾淨得很，那隻懸掛著的凡人也可使用的儲物袋丟失了。
他抿了抿唇：「仙子是打算在此處用膳麼？」
「你不喜歡這裡？」
「也不是……」
主要是仙子你看起來並不是很有錢的樣子，他現在也一窮二白。
修士吃霸王餐，是會被守城司抓走懲罰的。
不嚴重，也就是掛牌子在受害店鋪里做工，直到還清餐費。很丟臉，且出名速度比行正義之事更快更廣。
剛想勸宴今昔暫時接受正面出名，去領了誅邪獎賞。
宴今昔就沖熱情奔來的小二道：「可有清幽小院？」
「有的有的，客官來得巧，正正好空出一間最好的，客官請隨我來！」
謝塵緣：「……」
算了，由她吧。
鑫源城也是有他謝家產業的，大不了現身於此沒死的消息提早傳回靈犀城，總不能讓仙子陷入掛牌出惡名的窘境。
謝塵緣做好了心理準備。
當宴今昔拿著菜單點全了招牌菜時，謝塵緣還是沒忍住輕嘆一聲。
銀錢是小事，問題是點這麼多，兩個人吃得完麼？
吃得完！
謝塵緣淺淺吃了些就有了漲腹感，端了杯茶，嘆為觀止的瞧著宴今昔如清掃般飛快又不存在不雅的進食。
桌上差不多空了，謝塵緣放下杯盞：「仙子在院中消消食，在下想出去一趟，片刻便回。」
「我叫宴今昔。」
宴今昔摸了把肚子，一本滿足，「你出去作何？算了，剛好我也要出去一趟，一起吧。」
明明長了一張高不可攀清絕臉，偏生性子果決，話未說完就已經朝外走了。
謝塵緣又是一嘆。
在心下思索，該怎麼去鋪子裡拿錢，還不讓宴今昔有囊中羞澀的窘迫呢？
很快他就把這個問題拋下了。
是他狹隘了。
衣著尋常的仙子，原來深藏不露啊。
上品靈石都能隨意拿出來的主，怎會缺錢？
宴今昔連連跑了好幾家藥鋪，湊足了解毒需要的藥材，回眸：「你想去何處？」
「只是想出來逛逛，沒有非要去的地方。也逛得差不多了，仙子不必顧慮我。」
宴今昔挑眉，就當是吧。
這個年紀的小孩思緒重得很，也很好面子，他現在不想說就算了，到非說不可時，不問也會交代。
「仙子買這麼多藥材，可是昨夜受了傷？」
「宴今昔。」她重複了一下自己名字，「我沒受傷，這些藥材，是給你解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