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漫不經心的聲音在空曠的辦公室里響起，姿態輕鬆從容，仿佛只是隨口說了句今天天氣不怎麼樣。
虞漾只是一開始詫異了一瞬，表情很快恢復了正常。
雖然不清楚靳無舟的地位到底高成什麼樣，但他有這樣的底氣，在她看來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兒。
而且……聽他說了那句話之後，其實她有點幸災樂禍。
另一邊的苟遠正和魏漪臉色最是難看。
他愣是沒想到，堂堂寧家繼承人，外人都贊一句年輕有為宏圖無量的寧氏CEO，在與他同歲的靳家主口中，連個人都算不上。
靳無舟沒錯過虞漾唇角那抹轉瞬即逝的笑意，心也不自覺跟著軟了些許：「所以，虞小姐的回答呢？」
虞漾坐直身體，被那雙眸子看著，仿佛無形中生出幾分勇氣，抿了抿唇，直言道：「沒有。只有違約金。」
要不是那高額違約金，她又何至於耽誤一整年？
「那就不是虞小姐要考慮的，」靳無舟眉目間儘是難掩的柔意，「那我的忙，虞小姐可以幫了嗎？」
言下之意，他會幫她解決違約金的事情，而她若答應了，那就將會以一個全新的，不受寧一川所控的身份去演戲。
這對虞漾來說顯然極具誘惑力。
旁邊的厲雅已經激動得快要跳起來了，恨不得馬上替虞漾答應。
那可是靳家主啊！
答應了以後得到的不僅僅是自由，還有靳家主的庇護，以及更多的，大部分人這輩子都得不到的資源。
厲雅全然沒想到，靳家主對虞漾會特殊到這種地步。
從短短的相處來看，她是希望虞漾能夠離開的，如此一來，沒能幫她要到工資的愧疚似乎也能稍微好受一些。
更何況……以後她也能拓開虞漾這條人脈。
厲雅這樣想著，卻沒有開口干涉虞漾的決定——她是個生意人，同樣也是個人。
在短短的幾秒中，虞漾腦子裡已經冒出無數個念頭。
不答應，那就繼續像從前一樣，小心翼翼地兼職，同時被寧一川時不時地騷擾嘲諷打壓，直到三十歲合同終止。
答應，就是賭一把。
靳無舟沒有急著催她的答案，賀璉也看著虞漾，目光不帶任何情緒和目的，只是簡單地等她做選擇。
但在對面的苟遠正和魏漪就沒有那麼淡定了。
苟遠正想出聲警告虞漾，然而嘴巴才動了一下便被靳無舟察覺到，輕飄飄地睨了他一眼，眼底冰冷絲毫不藏，全然沒了對待虞漾時的那副溫柔耐心。
苟遠正瞬間不敢再說話，腦子裡已經在想等寧一川回來，要怎麼交代了。
魏漪則是不甘心。
她到底哪裡比不上虞漾了？靳家主居然寧願撤資放棄她這麼個流量正好的影后，去選擇一個連作品都沒有，還有被雪藏經歷的小透明！
憑什麼！
昨晚虞漾到底跟靳家主說了什麼？！
在魏漪的不甘心和強烈的嫉妒中，虞漾給出了自己的答案：「好。」
靳無舟眼底笑意越發深了，他站起身，朝虞漾伸出了手：「那麼，合作愉快？」
虞漾只是愣了一秒，很快便伸出了手：「合作愉快。」
手很涼。
這是靳無舟觸碰到時的第一感覺，虛虛地握了一下便很快收回，生怕多留一分，就要讓她心中不舒服。
慢慢來，她現在能做出第一步選擇已經很好了，別再嚇著她。
靳無舟這樣對自己說。
*
M國寧氏分部，正是該進入享受時間的晚上11點，原本早該回家的公司各部門負責人，卻垂著頭滿臉喪氣地端坐在總裁辦公室內，聽著寧一川毫不客氣的冷言教訓。
「三個億的建橋項目，半年都沒能拿下不說，還被靳氏截了胡，你們拿著我寧家的錢辦不了事，趁早走人，我寧氏從來不缺人才。」
沒人敢說話，更沒人敢開口提醒，說當初的項目策劃案是您寧大總裁親口敲定的。
其實項目策劃案沒問題，參與項目的人也都盡了最大努力，唯一的問題就是，他們比不上靳家。
誰能想到從來不涉足建築行業的靳家，會毫無預兆地橫插一腳，以強勢至極的速度拿下項目，他們甚至連跟對方談條件的機會都沒有。
更沒見到人，負責人在靳氏總部蹲守了三天才得知，人家早就回國了。
這個項目對靳氏來說獲益的不僅僅是錢，更難得的是涉及的官方資源，那是花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項目打水漂，那下次再碰上這些資源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至少未來五年，在這一塊的資源，寧家是無福享受了，也難怪寧一川聽說之後連夜飛了過來——雖然其實沒有什麼用。
「寧總，苟總的電話……」
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助理硬著頭皮遞上寧一川的手機。
苟遠正打了很多個電話，看來是急事兒。
寧一川眉頭擰緊，點下接通：「說。」
「寧總，虞漾那邊要——」
「我說過多少遍了？！」
寧一川聽到虞漾的名字，眉頭狠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沒等對方說完便直接打斷了苟總，語氣更是冷得不像話：
「她不老實，有的是辦法收拾她，怎麼，我寧氏還管不了一個連十八線都算不上的演員嗎？！」
說完沒等對面說話，直接掛斷。
然而眉目間的戾氣卻越發濃了。
昨天早上剛下飛機，他手機上就收到了虞漾去陪資方吃飯的消息，氣得他當時就下令讓那經紀人和虞漾一起受罰。
沒有他的允許，虞漾怎麼敢的？！
她怎麼敢，怎麼能去見別的男人？！
她知不知道演員陪酒到底代表著什麼？難道跟著他還不如陪那些老東西吃飯？！
既然如此，那就再吃點教訓。
等撞得頭破血流了，他相信她會老實的。
而他所以為的被教訓的虞漾，已經走完了解約流程。
當她拿起黑色簽字筆，在自己名字那一欄落筆之前，她不知怎麼的，忽然轉頭朝身後看了一眼。
靳無舟似乎也正看著她，見她回頭，先是微怔了，隨即湊近：「怎麼了，有什麼問題麼？」
虞漾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麼，連忙搖頭轉了回去，深吸一口氣簽下自己的名字。
「恭喜自由。」
幾乎是筆離開的瞬間，靳無舟的輕笑著說道。
一直跟在身側的厲雅也由衷說出了「恭喜」。
虞漾難得地露出了輕鬆的笑，語氣真誠：「謝謝您。」
沒怪她這個被雪藏的小透明昨晚去陪他吃飯拉低他的身份，還幫她脫離苦海，無論如何，這句感謝也是應該的。
解約金早就在靳無舟的示意下打到了寧華的公司帳戶，財務部部長看著帳上多出來的五百萬，滿臉寫著開心，以為終於如寧總所願讓虞漾賠錢滾蛋了，開開心心地準備給苟遠正報信，被苟遠正一個眼神瞪的話都不敢再說。
而在靳無舟無形的威壓下，財務部部長只得硬著頭皮，將之前拖欠的底薪當場打到了虞漾帳上。
一共七萬塊錢，一分不少，往日裡拿來做理由的所謂流程更是不用走，直接一步到位。
賀璉看著他們不甘心的樣子，只覺得好笑又無語：
「寧氏那麼大的公司，演員咖位小脾氣大耍大牌就算了，居然還拖工資，嘖嘖……」
這話在說誰，不言而喻。
魏漪的臉色難看極了，待不下去，卻也不敢走。
而苟遠正更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誰叫人家有地位，而且還說得對呢？
一群人只能帶著或焦心燥肺或嫉妒不甘的心情，眼睜睜看著虞漾走出了寧華娛樂，一次也沒回頭。
再也不會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