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勉的話被那一聲截斷，發表的開場白也被不留情面的略過。
司慕霆根本沒有理會的意思，張勉在這種事上向來應付的流暢，含糊著對旁邊人笑笑就一帶而過。
「阿霆來了，快坐下先吃點東西。」
司宏正的話一下多起來。
傭人把新的刀叉送上，柏書林正好藉此側著頭儘量避開司慕霆不加修飾的目光。
因為司宏正的心情大好，桌上人都熱絡的說起話，營造出來一種奇怪的溫馨氣氛，柏書林是唯一的外人，心中難免尷尬。
「你爸說的去聯盟管培校的事，我看很不錯，那裡都是高階的Omega和Alpha，可以結識很多好朋友，誒對，將來可以和你蘇爺爺家的長孫一起去，我見過那個孩子，長得很漂亮喔！」
「爺爺。」
司慕霆喊了司宏正一聲，舉起酒杯，以一種壓人的氣勢讓人噤聲。
沒來由的說著祝詞，「爺爺身體康健。」這是在對剛才說法的無聲抗議。
眾人後知後覺的忙跟上，「是是，大伯身體健康！」
「阿霆就是懂事！」
司慕霆不屑等人碰完杯就一飲而盡。
司筠恆沒動，又看了眼時間，司宏正瞥了一眼提醒道，「筠恆，快。」示意他一起舉杯。
司筠恆做掌權人這麼久，大概只有在這個場合才能被人這麼提醒。
剛才來的路上，司筠恆頻頻看時間，還接了兩個電話，柏書林猜測司筠恆一會還有事要處理，不能喝酒，準備默默把他面前的酒換掉。
柏書林小聲問僕人，「換金桔水吧。」
聲音很小，只有柏書林和僕人和距離最近的司筠恆才能聽到，但根據口型和動作，不難知道柏書林在做什麼。
這種場合下儘量保持互不干擾的父子倆之間，忽然變了氛圍。
司慕霆手上的杯子嘭的一聲落在桌上，發出的動動靜好似帶著情緒，年輕的Alpha臉上神色平靜，眸中翻滾著深不見底的冷意。
猛獸般舔牙的動作讓司慕霆的臉微微拱起，鼻息哼了一聲，「下個月，我要離開海市一段時間，我的事，就不用別人操心了。」
「別人」說的正是司筠恆，他的親生父親。
沒想到司慕霆會在這個場合說出讓所有人震驚的話，柏書林抬頭看過去。
為數不多的尷尬場面里張勉總要出來當讓人泄氣的沙袋，笑的和藹，「阿霆，也不是別人，恆哥這些年打拼辛苦，去預備校是好事，嫂子你說呢？」
嫂子，叫的不是別人，柏書林緩緩抬起頭，對上司慕霆漆黑的眼睛。
司宏正的臉色已經不好看，柏書林每次在司家老宅張嘴都思量過，儘量維持尊嚴又不出錯。
不等他思考出如何答話，對面低沉的聲音仿佛是從撕裂人的後槽牙磨出來，「他算什麼東西，也配評價我的事。」
「司慕霆！」
司筠恆從座位上猛然起身，兩人眨眼間對立而站，司慕霆的個頭已經直逼一米九，和司筠恆齊平，愛好搏擊格鬥的司慕霆在身材上，已經是與司筠恆無二致的高大的身材。
兩人兇猛的氣勢讓人不寒而慄。
上一次這樣直面衝突還是在幾年前柏書林第一次來司家老宅的時候。
情景再現一般，上一次這樣的場面，柏書林是恐懼，這一次，更多的是心累。
啪——司筠恆的手掌揮下去。
在場的人都在震驚中睜大眼睛，沒想到司筠恆會動手。
司筠恆對司慕霆長時間不聞不問的冷漠態度讓人忘記了，司筠恆是個愛使用強硬手段、武斷甚至不惜必要時用暴力解決問題的人。
這點從年輕時便流傳在豪門世家間。
在司慕霆反擊之前，柏書林以一個更快的速度擋在兩人中間，面對著司慕霆，眼神和聲音近乎祈求。
死死抓著司慕霆的雙臂，「不要、小霆。」
司慕霆雙眼猩紅，每一根紅血絲都在叫囂嘶吼。
被兩個高階Alpha夾在中間，兩人因為情緒到了極點泄露出的信息素阻隔貼的作用已經不大，柏書林的呼吸變重，手抖得厲害，眼眶紅著仿佛被人掐住脖頸。
司慕霆忽然嗤笑，緊繃的肌肉鬆下來，用一種極度唾棄的眼神將柏書林打入深淵，「噁心！」
看似是因為他衝突，但他知道，其實不是。
司筠恆是因為作為司家掌門人的尊嚴和在司家人眼裡不可碰觸的權威。
而司慕霆，他不知道……
因為很多原因，「假結婚」這件事只有他和司筠恆、以及司筠恆貼身的人知道。
一直認為柏書林是童年陪伴他長大、什麼都分享的小哥哥，突然有一天在司家老宅被宣告，這就是年輕的繼父，司筠恆的新配偶。
應該那時候就被恨透了吧，在他心裡，是多惡毒有心機、不擇手段爬上自己父親的床。
柏書林覺得可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真是司家掌權夫人。
「好了！我今天不是讓你們來吵架！」
司宏正氣的用拐杖狠狠敲桌子，捂著心口，管家趕緊拿藥才暫停正在爆發的大戰。
這場家宴不歡而散，柏書林被司宏正留下來。
在書房等司宏正時見到了剛才他帶來的鬱金香，司宏正做事全面，人上了年紀不再願意參與這些紛爭，但方方面面總能一下拿捏住人心。
手上抱著一摞厚厚的東西進來，柏書林恍然覺得很眼熟。
「坐吧。」
語氣和藹的像是一個語重心長的長輩，給柏書林產生一種錯覺，仿佛當年那個利益至上，面對別人成為犧牲品時眼都不眨一下的不是他。
即使那個犧牲品，是他兒子最愛的人，是司家唯一血脈的Omega父親。
書房裡擺放著柏書林送來的鬱金香用力釋放的花香，此刻熏的柏書林眼睛泛著酸。
畫冊十分陳舊，紙上的顏色都褪了色，顏料乾裂在上面，就像一道道傷痕，交錯縱橫。
「在我這留著，不如交給你，這是他的東西，畢竟你現在的角色，就像是阿霆的Omega繼父。」
司宏正渾濁的眼睛與柏書林對視，仿佛透過他的眼睛在看另一個人。
「勸勸阿霆，他必須去聯盟預備校，是為了司家，更重要的，是為了保護他。」
一針見血。
柏書林離開山水景苑，撫著懷裡的畫冊，第一頁左下角是老師清秀的字。
柏書林眼睛酸澀。
老師，如果您在，能告訴我嗎？我這麼做是對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