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有人受傷了需要去鎮上求醫嗎?我送你們過去。」
正當蔣氏絕望之際,凌一的聲音如同雪中送炭般響起。
她頓時一喜,胡亂的擦了把臉上的眼淚扯了扯嘴角,隨後又想到什麼侷促的開口道:「謝謝公子,只不過我們家這情況你也看到了。」
她頓了頓害怕凌一走了,又急忙說道:「不過只要能救我相公,我給您當牛做馬……我給您磕頭。」
說完她哐的一聲跪了下來,朝地上重重的磕了一個頭,拉過一旁的紀珩,「孩子,快過來給恩公磕頭。」
「謝恩公。」小小年紀的紀珩也是毫不猶豫的跪了下去。
凌一急忙把兩個人扶了起來。
「夫人不必如此,小的也是奉我家表小姐之命,你們趕快起來吧。」
他見慣了嗜血的殺戮,對這種人情往來倒顯得有些束手束腳,慌亂的扶起面前的母子後,把池景初交代給的東西放在他們手上。
「這是我們表小姐給的,說是第一眼見到你家公子如見故人,讓我帶你們去鎮裡最好的醫館去。」
「公子不可,您都幫我們送我家相公去鎮上了,怎麼好再要你們的錢。」蔣氏面上除了感激就剩下侷促,粗糙的手推著凌一遞過來的東西。
凌一撓了撓頭,道:「你就拿著吧,不然我回去不好向我家表小姐交代。」
「這……」紀家雖然家貧,但是家風清正,蔣氏也是那種老實本分的人,突然讓她接受這麼貴重的物品總是心裡不安。
「母親,拿著吧,如今最要緊的是先送父親去看大夫,其他的事情我們回來後再說。」
紀珩年僅十四歲,卻比同齡的孩子要思想成熟。
現如今也入了私塾讀書,用文人的那一套真誠的給凌一行了一個禮。「謝過凌大人。」
「小兄弟言重了,這句『大人』小的萬萬不敢當啊。」凌一趕忙抱劍也是一拱手,心裡還在奇怪這半大的孩子是怎麼知道自己是凌家的人的。
「是啊,紀珩他娘,現在最重要的是先送紀珩他爹去看郎中。」
紀珩這麼一說加上里正的話,蔣氏也終於回過神來。
如今最要緊的是先帶孩子他爹去看大夫,便也不再多糾纏。
「那就謝謝公子了。」
「不用客氣,要謝就謝我家表小姐。」凌一過去看了看被抬著的紀父,「事不容遲,我們趕緊出發吧。」
蔣氏點點頭,旁邊的眾人七手八腳的又把紀父抬到了馬車上。
「謝謝大家,謝謝。」
車上蔣氏不知道說了多少次感謝。
車下面的里正又找了個年輕的後生,「阿牛啊,你跟著紀珩他們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那個叫阿牛的後生應了一聲,拎著紀珩一同上了馬車。
看著豪華的馬車一點點駛離村口,看熱鬧的人才是逐漸散了去。
馬車上。
蔣氏一直跟凌一說著謝謝,最後才突然想起什麼,問:「公子,你家表小姐是……?」
「哦,我叫凌一,是凌家人。我家表小姐是京都人氏,過來求醫的。」
凌一沒有忘記池景初的囑咐,不說她的來歷。
本想著連自己的身份都瞞著,但是剛剛那個小孩都已經戳破了他的身份,後面看著馬車上那麼大喇喇一個『凌』字,他才反應過來。
這梁州就他們一個家族姓凌,想瞞也比較困難,他也懶得瞞了。
凌一心裡想著,他沒說池景初的事情,也就不算是失信於她。
姑娘家的名諱是屬私密,見凌一不提,蔣氏也十分知趣的沒有再問。
馬車內一陣寂靜,只聽得到車輪壓過積雪沙沙的聲音。
紀珩掀開車簾,抬眼看向雪地裡面那一大一小的身影。
回想剛剛兩人對視時,那姑娘匆忙收回眼神……
有的時候過多的注目會讓當事人更加尷尬,當時他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和冷眼觀看。
她收回探究的眼神,已經算是對他們一家極大的尊重。
而如今又是不留姓名的幫助他們,這份情,他們家算是欠下了……
*
從外面回來後池景初就顧不得禮儀和形象,踢掉鞋子,脫掉斗篷就縮回了被窩裡。
「吳媽,趕緊給我弄個小爐子來,太冷了!」
說話間她又忍不住搓了搓手,在嘴邊哈了一口氣。
這一來一回,雖然鞋子裡面沒有濕,但是腳卻還是冷得像冰塊,脫鞋時腳都沒有了知覺。
「姑娘冷了?」
一聽池景初說冷,吳媽媽就開始絮絮叨叨起來,「都怪我沒早點提醒姑娘回來,不然也不用受這罪了,這身子還沒好,要是感染了風寒可怎麼好……」
吳媽媽重新拿了個湯婆子遞到池景初手上,又從柜子里找了床厚棉被蓋在她身上。
在房間裡點起了炭火,做完這些還覺得不夠,又道:「姑娘等著,我去廚房給您弄一碗薑湯過來去驅寒。」
看著滿屋子忙碌的吳媽,池景初窩心的笑了笑,「謝謝吳媽。」
「趕緊蓋好,可不敢在胡鬧了。」吳媽的語氣帶著心疼,囑咐好池景初後便去了廚房。
沒過一會兒,吳媽端著薑湯進了來。
喝完薑湯,一股暖意流進身體,池景初才覺得自己像是重新活了過來。
「姑娘,好點了嗎?」吳媽媽接過池景初的碗,擔憂的問道。
「嗯。」池景初點了點頭,「好多了。」
說完她把湯婆子放在腿上,又裹著被子朝炭火伸出了手。
「凌一去送那戶人家去鎮裡,這一來一回估摸著得要一個多時辰,我趁這段時間收拾一下行李,等他回來我們就回去。」
「嗯。」
吳媽媽和以往一樣,總是愛和池景初絮絮叨叨說著自己手上的事情,而她也像以前一樣偶爾出聲應她一句。
用過午飯後原本明朗的天開始變得陰沉起來,沒過一會兒就又開始飄起了大雪。
池景初朝窗戶外看了好幾次都沒見到凌一他們回來身影,心中不禁暗想。
難道是被大雪攔在路上了?
也不知道那個孩子的父親情況怎麼樣了。
裹著被子又烤了好一會兒炭,吳媽從外面敲門進了來。
「姑娘,凌一回來了,東西也已經收拾好,我們回去吧。」
她進來拿起要帶的行李,又將池景初的狐裘拿起來伺候她披上,收拾了一下被褥,道:「這家裡總是比外面要好,回去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池景初點了點頭,將外面的斗篷帽子戴上緊了緊衣領走了出去。
一出門就看見凌一站在馬車旁邊,外面雪越下越大,而他就像是不知道冷似的。
一見著她就行禮問候,「表小姐。」
「嗯。」池景初淡淡點了點頭,問:「那孩子的父親怎麼樣了?」
「恐是不太好。」
池景初停下了上馬車的腳步,狐疑回頭,「為何?」
如果前世是因為沒來得及去看大夫,而如今卻是去了醫館也改變不了現實?
「大夫說他風寒久未愈已經成疾,今天又從高處摔了下來傷到的頭,加上身體虛弱,怕是這幾天要不好。」
凌一的表情有些複雜,他見慣了生死,可今天在醫館時看著那母子倆的表情,內心還是忍不住被觸動。
那孩子雖然眼角有淚,卻還是用自己稚嫩的肩膀扛起了責任,在他母親崩潰時默默跟著大夫聽著他安排的一切。
聽完凌一的話,池景初愣在了原地,內心突然浮現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看著那白雪皚皚的一片房屋,內心不禁有些酸楚。
這是老天爺在告訴她,哪怕是再重來一次她也改變不了既定的現實嗎?
知道池景初心裡難受,吳媽媽垂下眼瞼,沒有再提今天早上的事情:「姑娘,外面寒,咱們還是先上車吧。」
池景初萎靡的點了點頭,上了馬車後端坐在一旁。
吳媽媽知她心情不好,也沒有再說話。
雪下得更大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馬車在狹窄坑窪的泥地上搖搖晃晃的行駛著。
不一會兒就來到了那棵樹下。
池景初抬手撩起窗簾朝窗外看了出去。
大樹旁,白茫茫的一片,沒有任何聲息。
就連早上那些混亂的腳印,都早已經被大雪重新覆蓋了去……
她放下窗簾,垂下了眼瞼。
這次沒有看到那令人窒息的畫面,難道不就是改變嗎?
自己都還在深淵泥沼裡面掙扎,卻還見不得人間疾苦……
想到這裡池景初忍不住嘲諷的笑了笑,世上窮人那麼多她幫不過來,前世她根本就沒有出去過,這次她該做的都已經做了,她不是仙人,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
吳媽媽見她沉默不語,臉色也不太好,還以為她在內疚,開口勸說道:「姑娘,生死有命,你已經比其他人做得好了,無需再愧疚。」
池景初扯著嘴笑了笑,「吳媽說的對,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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