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8章 羽林 虎賁!
神情哀傷的走出平陽侯府,劉盈只一陣唏噓感嘆不止。
劉盈新元六年八月己丑,平陽侯曹參薨故。
又走了一個;
——太祖高皇帝留下來的開國功臣,又走了一個······
說來這些年,劉盈和曹參,相處的其實還算不錯。
與前世,動不動拿『垂拱而治聖天子』噴劉盈一臉有所不同,這一世的曹參,幾乎是完全貫徹了什麼叫真正的『無為而治』。
從太祖高皇帝十一年,蕭何開始臥榻時起,一直到今天,前後足足七年的時間;
幾乎是從劉盈坐穩儲君之位,到繼皇帝位,再到坐穩皇位,而後加冠親政的整個過程,都是由曹參的整個任期,來作為保障。
而曹參也絲毫沒有辜負太祖高皇帝劉邦的託付,完美的承擔了『呂氏和新君之間的潤滑劑,前任蕭何政策的貫徹者』的歷史角色。
七年時間,對於劉盈,對於漢室而言,都只是為華夏強盛之路奠定基礎的七年;
但對曹參而言,這七年,卻是曹參整個丞相任期······
「唉······」
「再多幾個蕭何、曹參,該有多好啊······」
神情哀傷的發出一聲感嘆,劉盈不由回過身,聽著平陽侯府傳出的陣陣哀鳴,看著侯府內外掛上的米黃色孝喪。
「詔諭;」
「——平陽侯參,有功於社稷,為相七年,天下吏治清明,生民安居樂業;」
「平陽侯薨,朕甚哀之。」
「詔賜平陽侯參金縷玉衣一、黃腸題奏一,甲冑、弓弩、劍戟各二,冥燈五,許以諸侯禮葬之。」
「著朝堂有司秩千石上、爵關內侯及上者,於七日之後與隨喪服。」
「另著奉常、宗正及諸公卿,論平陽侯生平之功績,擇一美諡,以蓋棺定論······」
沉聲做下吩咐,又回身深深看了看身後的平陽侯府,劉盈終是再嘆一口氣,便登上了回宮的御輦。
——劉盈,很年輕;
而且年輕的實在有些過分。
如今才剛二十出頭的青年天子,卻以送走了前後兩任丞相。
劉盈心裡明白:日後,類似的場景,也會上演許多次;
年僅二十一歲的少年天子,至少還會送走起碼三任以上的丞相。
但劉盈沒有時間哀傷。
為了心中的抱負,為了先皇的託付,為了天下,為了華夏······
最起碼,為了這些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的老者,劉盈,也必須強迫自己堅強起來。
因為這天下,還有許許多多的問題,等待劉盈解決;還有數之不盡的百姓,等著劉盈餵飽獨子;
當然,也有數不勝數的敵人,潛伏在四面八方,暗中等待著機會。
作為天子的劉盈,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
「請丞相稍述此事。」
八月十五,朔望朝。
已經完成充足的長安朝堂公卿班子,於這次朔望朝之上,無一缺席。
——右丞相安國侯王陵!
——左丞相曲逆侯陳平!
——御史大夫北平侯張蒼!
這是三公;
至於九卿,也同樣有不少變動。
內史:故安侯申屠嘉;
少府:梧侯陽城延;
衛尉:曲周侯世子酈寄;
太僕:汝陰侯夏侯嬰;
宗正:楚王太子上邳侯劉郢客;
典客:辟陽侯審食其;
郎中令:曲成侯蟲達;
廷尉:堂邑侯陳嬰;
奉常:陽都侯丁復。
而在這份『新一期』的公卿名單中,最耀眼的,無疑,便是一張闊別長安朝堂日久的堅毅面容。
——太尉,信武侯靳歙!
對於這一道任命,朝野內外眾說紛紜;
有人說,原本的計劃是讓絳侯周勃官復原職,卻被天子劉盈明言拒絕;
還有人說,天子劉盈本打算讓宣平侯張敖做太尉,又被東宮太后所否決。
但毋庸置疑的是:這道重新恢復太尉的任命,將劉盈的政治意圖,毫無保留的透露在了朝臣百官面前。
——戰爭!
肉眼可見的未來,漢室,將發生一場需要太尉掌兵的戰爭!
隨著靳歙的身影出現在公卿班列,殿內朝臣百官的鼻息,也是逐漸有些粗重了起來。
深呼吸,強制按捺胸中激情的聲響,不絕於劉盈耳側。
而在新鮮出爐的右丞相,或者說『正丞相』王陵走出班列,朝劉盈畢恭畢敬的躬身行禮之後,碩大的宣室殿,便又隨之安靜了下來。
「自太祖高皇帝立漢國祚,吾漢家便有二患;」
「——其一曰:異姓諸侯;」
「其二曰:北蠻匈奴。」
「前者,早於太祖高皇帝年間,便為太祖高皇帝次序剷除,獨遺北蠻匈奴歲歲犯邊,以游騎侵擾邊牆之軍、民。」
「又自太祖高皇帝平城一戰,吾漢家精銳受挫、戰車乏力,朝堂便早有定論:非國強民富、兵強馬壯之時,絕不可與北蠻大戰!」
「然自太祖高皇帝至今,凡漢相國足近二十載,北牆除燕、代二國,獨雲中、北地、擁有等郡,便有戰歿北牆之漢卒,足二萬一千六百三十一;」
「此戰歿者。」
「另軍中將士傷、殘者,亦或邊牆之民殘、死,又為北蠻擄為牧奴者,多至無算······」
沉聲到處今日這場會議的開場白,簡單概述一番漢匈雙方的『來往歷史』,便見王陵緩緩回過身,於御階旁側朝向殿內百官朝臣。
也幾乎是在王陵回過身的一剎那,殿內漢家公卿百官數百號人,面上無不燃氣熊熊戰意!
「今漢之強,足可養民、安民,尚不足戰於胡;」
「然又雲中孤懸塞外,久無郡守履任,雲中將士群龍無首,周遭數百里無有外援。」
「且春三月,匈奴遣使,假借漢設安東一事,而欲行敲詐、勒取之實,又為陛下所拒。」
「故陛下於朝中公卿共議,皆以為:今歲秋後,胡必以輕騎數萬,奇襲雲中。」
神情滿是嚴峻的說到這裡,便見王陵稍一止話頭,旋即望向身旁的太尉靳歙。
「今已值秋八月中旬,秋收之時;」
「依往常之慣例,每逢漢民收穫,則胡整軍備戰;一俟秋收畢,則胡即刻南下,馳掠漢邊,後又揚長而去。」
「故今陛下再設太尉,乃欲立新軍者二,各曰:羽林校尉、虎賁校尉。」
「羽林、虎賁二部校尉,皆以死王事之遺孤、後嗣所成,各卒五千;」
「——羽林者,弓弩也;虎賁者,甲刀也。」
「逢戰,此二部校尉前後呼應,虎賁於前、羽林於後,再輔以盾、戟回護。」
「今此二軍已近臣,奉陛下詔諭,以此二軍之調兵虎符,與太尉信武侯靳歙;不日啟程,疾發雲中南百里,以備戰事!」
無比莊嚴的道出這番話,便見王陵稍側過身,望向御階之上的劉盈;
早就準備好的劉盈也只稍側過頭,而後便是兩塊通體透亮的玉制虎符,被宦者令春陀托下御階,雙手奉於靳歙身前。
而在靳歙身後,看著靳歙受印的朝臣百官,面上卻不由湧現出些許茫然之色。
——羽林校尉以弓弩組成,這個大家都能理解;
可這虎賁校尉,居然要用什麼,『甲刀』?
什麼是甲刀?
沒聽說過呀?!
在過去,無論是千百年間的春秋、戰國,又會是近百年的嬴秦,乃至今朝劉漢,軍隊兵種,也不外乎車騎、巨盾、戈戟、弓弩等寥寥數類;
說的在直接一點,有拿盾牌抗傷害的,有拿長戟、戈矛戳敵人的;
有拿弓弩射敵人的,有稱坐戰車衝鋒陷陣,擾亂地方陣型的。
非要說過去幾十年,有什麼從未曾出現過的『新兵種』,那也就是匈奴人的騎兵,以及戰國末期出現的『刀盾』。
也就是一手拿刀劍揮砍、劈刺,一手拿盾牌保護自己的重步兵。
也就這些了呀!
哪有冒出來個『甲刀』?
怎麼個意思?
披件札甲,拿把青銅劍,就上去看人?
——這加個盾,不就是刀盾麼······
非要說這甲刀,和過去的刀盾有哪裡不一樣,那也就是字面上的盾,被換成了字面上的甲;
再直白點,就是比起刀盾,這『甲刀』少了一面圓形小盾牌,多了一舉護甲······
「這?」
似是看出了朝臣百官心中的疑惑,劉盈嚴肅的面容之上,也終是緩緩湧現出些許自豪之色;
但劉盈也並沒有著急開口,而是任由王陵將自己的話說完。
就見靳歙受過印,又畢恭畢敬的向劉盈行過禮,表示自己『絕不辜負陛下信重』之後,王陵又沉著臉上前一步,來到靳歙身前。
「信武侯,開國老臣,於軍陣之事,可謂當朝之最!」
「然此戰,信武侯務當小心謹慎,且絕不可輕舉妄動!」
「——胡若來,圍雲中,則太尉出援;胡若不來,或來雲中而不圍,反馳掠邊牆,太尉萬不可以羽林、虎賁二部與戰!」
「另飛狐都尉,亦已得陛下詔諭,但太尉有召,則飛狐必應。」
「北地、隴右等北牆之郡,及燕、代二國,亦可由太尉持印調度,以備胡。」
「及此戰之要······」
說到最後,王陵只面色古怪的回過頭,仍有些不敢置信的望向御階上的劉盈;
但劉盈淺笑著緩緩點下頭,王陵才強自按捺著抽搐的嘴角,再以無比鄭重的神容,望向身前的太尉靳歙。
「——陛下意:此戰之要,首於殺胡!」
「逢戰,太尉大可不必顧慮一城、一地之失,但胡無有大舉侵略之舉,便可於北牆一線自由騰挪;」
「太尉需謹記者,唯有三事。」
「其一者:與胡戰,使麾下將士少有傷、亡,又於胡深入多殺為要!」
「其二者:有胡降,則絕不可殺、傷、打、虐,只可束而聚禁,送歸長安。」
「其三者:於胡未戰,尤手無兵刃之婦、孺,務當優待;」
「縱有戰需,而釋歸降卒者,亦當明告於彼:見漢卒而不降者,殺之;降者,納之;願助漢討胡者,陛下親賞之!」
聽著王陵這一段殺氣騰騰,又隱隱帶有些許懷柔政策的交代,靳歙只認認真真的聽完了每一個字,又在心中重複了一邊,才分別的王陵、劉盈分別一拱手。
而在殿內,朝臣百官卻早已是愣在了原地。
——深入多殺為要!
這般赤裸裸的授意軍隊『能殺就別放過』的暴戾命令,還是第一次出現在漢室朝堂之上!
對於這一點,眾人卻也並沒有多大反應。
雖然這個時代,還沒有『爭取打擊敵方有生力量』的專業術語,但類似的戰例,在過去千百年前,卻也是屢見不鮮。
都不用說別的:秦趙長平一戰,殺神白起一舉坑殺趙國降卒四十萬,直接殺掉趙國一整代青壯,徹底打斷了趙國的脊樑!
也正是從長平一戰開始,曾經因趙武靈王而強盛,稱霸中原一時的趙國,便也自此一蹶不振,再不復當年之強盛。
所以說白了,劉盈這句『深入多殺為要』,其實完全可以理解為:如果有機會,就請太尉做一次武安君。
只不過,比起殺神白起坑殺趙卒,惹得天下駭然的輿論影響,劉盈下令對匈奴人『深入多殺為要』,卻並不會引起什麼輿論。
原因很簡單:在這個世代,『匈奴』二字後面,是不跟『人』的。
『匈奴人』的說法,更多還是擬人的修辭手法;
對於漢室天下每一個漢人而言,普天之下,只有一種人。
——漢人。
換而言之,在這個世代,『不是漢人』,是完全可以和『不是人』劃等號的。
而對於匈奴這個『似人非人』的群體,如今的漢室,也並沒有類似動物保護協會之類的聖母組織。
真正讓眾人感到疑惑的是:劉盈後續這一系列懷柔政策,就好似已經篤定此戰,漢家將取得前所未有的全面勝利?
難道說······
「許是與『甲刀』虎賁有關?」
見眾人面上疑惑之色愈發強烈,劉盈也終是緩緩站起身,負手走上前。
「虎賁甲刀之兵,乃朕親令操練;」
「——甲者,板甲、鱗甲也;」
「——刀者,陌刀也!」
面不改色的道明個中厲害,又刻意停了停;
等朝臣百官面上神情愈發精彩,劉盈才終是笑著側過頭,望向同樣面帶驚詫的王陵。
「即公卿百官有意親觀,不妨便於今日,使虎賁、羽林二軍於西營操演吧。」
說著,劉盈又淺笑著將目光移到王陵身旁的靳歙身上。
「也好叫太尉於羽林、虎賁稍行熟知,待戰時,便可如臂指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