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挽敗訴了。
對面的律師是業內聞風喪膽的豺狼虎豹,口才尤其了得,他們幾乎從不給對方一點顏面,步步緊逼,而現在,面對曾經的總裁太太……他的言辭卻很誠懇,只是說服法官,並且用證據來向唐挽說明事實:
她不可能拿到孩子的撫養權。
哪怕上訴再多次,都不可能。
律師的身邊坐著郁深,他並不看她,就像她也不看他一樣,渾身冷得像是置身寒冬,連放在腿上的手指也輕輕發顫。
他說:「夠了。」
他身側的律師還沒說完,但立即噤聲。
這一場官司結束時,唐挽已經很清楚自己會失敗。
她快步走出法庭,以免後面的郁深離她太近。
她走得很快,拒絕了自己律師的攙扶,見到明亮的天光時,眼睛刺痛得幾乎落淚。
她有些恍惚,在最後一層台階摔倒了,淚水瞬間滾落眼眶。
但她很快站了起來,忍著左腳鑽心的痛,走到車邊,坐進駕駛座,開車離開這裡。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臉色麻木,在一條路上繞了一圈又一圈。
手機一直在震動,震了停,停了震,她開下高速,沒有目的地,在一個從沒來過的地方,她慢慢停下車,拿起了手機。
是唐母的電話,唐挽試著扯了扯嘴角,但還是笑不出來,她只能儘量語氣平穩些,告訴媽媽:「媽媽,我已經出法院了……我沒事……」
她們都不提法庭上的事,因為她們都知道,現在就等判決吧,但……判決結果能料到,她其實沒有希望。
唐母心疼她:「挽挽,你別一個人亂跑,我們出法院的時候都沒看見你,快點回家吧,我們做了飯等你回來。」
唐挽捂著嘴,大滴的淚水洶湧而出,她儘量語氣平靜:「好。」
手機放下,滑到了座位下面。
唐挽試圖讓自己平靜,但還是失敗了,渾身的顫抖從輕微到劇烈,最終她面色慘白地彎腰,疼到沒辦法直起腰來。
她趴在方向盤上,把臉埋在雙臂中間,崩潰地哭出聲。
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遇見郁深,她後悔嫁給他,也後悔在最後關頭,想賭他的感情。
賭他還在意她的請求,會把孩子讓給她,再不濟,他們可以各退一步,共同撫養。
但很顯然她高看了自己在郁深心裡的地位。
她賭錯了,他不答應,也不願意退一步。
她是誰啊,只是一個娛樂圈演員而已,就算是影后,在郁深眼裡,也仍然是一隻手可以壓死的螞蟻,恐怕還比不上他高價競拍的一隻花瓶。
而她走錯的這一步,在法庭上顯得淋漓盡致,註定了她的失敗。
哪怕判決沒出,她也知道,郁深贏了,她的孩子屬於他了。
唐挽哭了不知道多久,眼淚也流幹了。
她緩慢地抬起頭,遲緩地看向後視鏡,看見了自己的模樣。
頭髮凌亂,蒼白憔悴,眼睛紅腫,臉上爬滿了淚痕。
她呆坐了一會兒,找出紙巾,擦乾淨臉。
發泄夠了,她清醒了許多,她是個失敗者,應該要為自己的錯誤承擔後果。
眼睛很紅,沒幾個小時恐怕恢復不了,她索性不管了,她該回家了,爸媽還在家等她。
她驅車離開,過了很久,一直靜靜停在馬路對面的黑車裡仍然一片死寂。
司機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出聲,哪怕餘光看見唐挽的車走了,他也不敢出聲。
下雨了,雨下得很大。
后座,郁深握在手裡的藥膏滑到了座椅下,咚,沉悶的一小聲。
他一動不動,還在看那個方向,仿佛她的車沒有走,她也還在那裡。
他看見她在哭,一直哭,單薄的肩膀在顫抖。
她從小到大恐怕都沒流過那麼多眼淚,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也從來沒哭過。
到了今天,他讓她那麼難過。
她摔倒在台階上,但是怕被他看見,所以急匆匆地離開,他看見她的腳,被台階擦了出血。
而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不能給她送藥,更不能出現在她面前。
他看著她哭,心臟被無形的手攥住,窒息的痛苦反覆強調著,她受過的最大的傷害,就是來自於他這個爛人。
他太自私了,他無數次對自己說,孩子在他身邊,他以後才能見到她。
郁深低頭拿出手機,顫抖的指尖在他滿是紅色感嘆號的聊天框裡發送:
對不起,挽挽
紅色感嘆號像以往一樣出現,他好像看不見。
對不起,挽挽
你要辰辰,能不能也要我,求求你
……
后座傳來的呼吸越發粗重,像是臨死前哀嚎的野獸。
在司機心驚膽戰的等待下,后座有硬物碰撞車窗,砰的一聲,他一看,原來是郁深砸爛了手機。
郁深說:「走。」
司機開車,往郁家的方向走。
到了郁家,郁深沒有撐傘,拿起腳邊的手機,下車往裡走。
手機屏幕已經開裂,但還沒壞,依稀可見大片的紅色。
他將它熄屏,黑眸一片幽暗。
客廳里亮著燈,他走進去,看見辰辰坐在沙發上,頓時臉色一沉:「怎麼還不睡覺?」
兩歲多的辰辰一派天真,所有人都瞞著他,他還不知道家裡發生了什麼,只知道爸爸媽媽工作突然很忙,很少一起回家。
他揉揉眼睛,看著他,甜軟的奶音說著:「寶寶在等爸爸媽媽回來,爸爸,媽媽為什麼沒有回來?」
郁深緊緊抓著手機,通紅的眼睛盯著他看,片刻後,他將辰辰抱起來,上樓。
他啞聲道:「她會回來的,辰辰過幾天給她打電話吧,就說,辰辰很想媽媽,讓媽媽來家裡吃飯。」
辰辰趴在他肩上打著哈欠,「好。」
郁深把他放到床上,辰辰猶豫了一會兒,拉住他的手:「爸爸,彤彤老師說,媽媽不要寶寶了,彤彤老師說的不是真的,對不對?」
郁深眼裡湧現濃濃的陰鷙,這個老師,誰指使她胡說八道。
他閉了閉眼,把燈關掉,在黑暗裡看著辰辰清澈的眼睛。
他低頭,輕顫的薄唇印在辰辰額頭,沙啞的嗓音輕聲道:「老師是胡說的……她不會不要你。」
她只是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