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
血腥味依舊很濃。
沒人知道,這座皇家宮殿裡面,究竟死了多少人。
那些慘死的人裡面,可是不乏朝堂重臣啊!
比如那暴昭,比如那卓敬,比如那方孝孺……
每一個放在建文朝,那可都是響噹噹的大人物!
可惜,不是被抽筋剝皮,就是被處以極刑。
李景隆垂頭躬腰,小心翼翼地跟著宦官前行,每走一步都極為謹慎,沒敢吱聲,仿佛一步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氣氛太壓抑了!
李景隆進宮也不止一次兩次,但都是在洪武朝與建文朝。
那個時候,倚仗著太祖高皇帝和建文皇帝的寵信,他李景隆那是想進宮就進宮,從未覺得有什麼。
可是現在到了這永樂朝,他第一次感受到了強烈的窒息感,仿佛老天爺將紫禁城方圓內的空氣抽乾了似的,讓人根本就喘不過氣來。
甚至,李景隆還依稀聞見了,燒紅的鐵放入水中的味道。
那不是鐵鏽味,而是血腥味!
這種窒息,從未有過。
李景隆也不敢吱聲,行走步履儀態愈發小心翼翼,不敢有絲毫逾矩之處。
慫是慫了點兒,但至少安全呀。
穿過千步廊,便來到了大明王朝的心臟,以乾清宮為中心的宮殿群。
這個代表著偉大帝國的中樞禁地,每一塊建築的城磚、每一方鋪地的青石似乎都蘊含著一股歷史的厚重、權力的壓抑。
李景隆一直死死地低著頭,緊緊跟隨宦官的腳步。
終於,宦官停了下來,低聲道:「曹國公請進,皇上正在殿內等您!」
李景隆聞言稍抬頭,強行露出了一個笑容,對宦官表示感謝。
他遲疑了片刻,心中對李弘壁一陣痛罵,最終還是硬著頭皮抬腳就進了大殿。
整個大殿裡面,現在唯獨只坐著一人。
這是一個頭戴金冠,身穿盤領窄袖黃龍袍的中年男人。
他神態威嚴,臉上稜角分明,五官端正且深邃,整個人神華內斂,只是端坐在龍椅之上,偉岸的身軀就予人淵淳嶽峙的氣魄,俊朗的容顏古井不波,卻能令周遭的空氣陡然增壓!
這名氣勢逼人的男子,就是永樂大帝朱棣!
李景隆沒有猶豫,直接跪倒在地上,行了叩拜大禮。
「臣李景隆叩見皇上!」
朱棣應了一聲,卻並沒有急著開口。
因為他有些不解,或者說略微感到茫然。
李景隆近些日子的所作所為,自然瞞不過朱棣的眼睛。
故意放浪形骸,狎妓取樂,以此自污。
這些小手段,朱棣一眼就能看穿。
但看穿歸看穿,朱棣也不怎麼在意。
因為這個李景隆,就是一個草包紈絝,真沒有值得他朱棣在意的地方!
簡單來說,朱棣之所以將李景隆放在百官之首的位置上面,正是看中了曹國公府的名聲與威望。
當然,不是李景隆這個草包,而是他爹李文忠!
畢竟開國勛貴還沒有徹底死絕,依舊在金陵帝都有著不小的能量。
所以為了穩住這批開國勛貴,朱棣這才將李景隆列為文武百官之首!
等到朝堂穩固之後,利用完李景隆穩固勛貴之心,朱棣就打算將其削爵囚禁,徹底掃除後患。
李景隆對朱棣而言,也僅僅只有這麼一個作用罷了。
不過今兒個倒是奇了,李景隆竟然主動求見自己,倒是真讓朱棣大感意外。
這個平日裡,一見到自己就戰戰兢兢的草包蠢貨,竟然還有膽量主動前來求見?
倒是有些意思。
朱棣嘴角泛起了一抹戲謔笑容。
「行了,愛卿快快請起,不必多禮!」
得了皇帝開口,李景隆這才敢起身。
不過他並未當真直起身子,而是一直微微躬著,可謂是卑微到了極點。
「愛卿深夜求見,有何要事啊?」
朱棣直接開門見山地問道,他沒有那個時間與精力,跟一個草包蠢貨打啞謎。
李景隆心頭一顫,也不敢廢話,直接道出了來意。
「皇上,臣忝列百官之首,卻德不配位,請求皇上開恩,准允臣解甲歸田……」
出乎意料的是,李景隆並未按照李弘壁所說的那般,提及梅殷一事為君分憂,反倒是開口請辭!
實則李景隆還是不太相信李弘壁的分析,所以他故意開口請辭,想要試探一下朱棣的反應。
畢竟李景隆和朱棣也算是老相識了,小時候還在一起打過架,李景隆不願相信朱棣會對他那麼心狠手辣,一點情面都不講!
然而,朱棣接下來的這句話,卻是讓他如墜冰窟!
「愛卿這說的是什麼話?」
「如今新朝鼎立,朝廷正值用人之際,正需要愛卿這等朝堂柱石穩定人心!」
這番話說得很是好聽,可李景隆卻是遍體生寒!
果然啊!
那逆子當真猜對了!
天殺的朱棣,真就吃定了自己!
自己現在都開口請辭了,他還是不願意放過自己!
一時間,李景隆心中悲憤莫名,卻是不敢有絲毫表露。
他不知道的是,此刻朱棣看向他的眼神,已經變得無比冰冷,宛如在看一個死人一樣!
「愛卿不必多慮,朕視你為國家柱石,外界那些風言風語不過都是謠言罷了!」
朱棣笑呵呵地開了口,一副聖賢明君安撫臣子的和藹模樣。
然而他這話落到李景隆耳中,卻更是讓他骨子裡都感到寒意。
一切,真如吾兒推測的那般…
狗皇帝亡我之心不死!
老李家早就沒有退路了!
一想到這兒,李景隆徹底下定了決心。
就算是要死,他也不能坐以待斃,至少要給兒子留條活路!
只見李景隆當即跪倒在地,裝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叩謝朱棣的大恩大德!
君臣一番虛與委蛇之後,朱棣就有些乏味了,明里暗裡地示意李景隆趕緊滾蛋。
李景隆也覺得有些噁心,不過他倒是沒有忘記正事。
「皇上對臣恩重如山,臣卻無以為報,願為皇上分憂!」
「咳咳,愛卿有心了,朕很欣慰……」
朱棣強顏歡笑道,神情略微有些不自然。
嗯,忍住,得忍住,畢竟是自己親手扶起來的招牌。
「皇上,臣聞梅殷一直盤踞淮安,拒絕朝廷招撫!」
「昔年臣與這梅殷有舊,因此臣願作為使者前往淮安,為皇上招撫此人,解我新朝隱患!」
李景隆「大言不慚」地開口道,竟是主動請求前去招降梅殷。
朱棣靜靜聽完之後,一臉古怪之色,直接愣在了原地。
李景隆這是什麼路數啊?
公忠體國李景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