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
皇帝當然相信自己粘杆處的能力,他在思考年家兄妹站在廣場聊天,是顧全禮儀,還是有意防備。
禮儀便罷了,若是有意防備,那極有可能說明年家兄弟在今日之前,已經提前見過。
而且是掩人耳目、悄悄相見。
越這般小心,越說明有鬼。
「年希堯回京之前可收到過什麼家書?」
皇帝這是懷疑年世蘭提前與年希堯通過消息。
夏刈跟了皇上這麼多年,自然能夠揣度聖意,「回皇上的話,皇貴妃只在七夕前給年府送了些乞巧禮,年府那兩日並未送出書信。」
也就是說,年希堯並不知道世蘭重生的事情。
「不過,皇貴妃娘娘常與年大將軍有書信往來。」
難不成年羹堯已經知道?
他若知道,午膳為何還是那般張狂倨傲?
後面單獨回養心殿,態度才有了明顯好轉。
皇帝有許多想不通,「朕要看到書信。」
「是,奴才定不辱命。」
夏刈退下,蘇培盛進來奉茶,皇帝閉目靠在椅子上。
「蘇培盛。」
「奴才在。」
「你……」
蘇培盛靜候下文。
皇帝緩緩睜眼看向他,「你相信人死可能復生嗎?」
蘇培盛疑心皇帝醉酒想念純元皇后,小心翼翼道:「人死如燈滅,奴才孤陋寡聞,只聽說過轉世輪迴,未曾聽說復生。」
「是啊,人怎麼會重生呢?」還重生在多年之前。
若不是真真切切能夠聽到世蘭的心聲,一次次看她心中的話成真,皇帝也是不會相信的。
重生難得,讀心更難得。
皇帝甩了甩佛珠,「去告訴皇貴妃,朕今晚去她那兒。」
「是,皇上。」
是日,院判章彌來給皇后請平安脈,身後比平時多帶了一個醫徒,卻是自己拎著藥箱,後頭兩人分別抱著一個大箱子。
請完脈說是知曉皇后娘娘素愛鑽研醫術,他得了些好書,特來贈予。
待章彌離開,剪秋打開箱子,「沒想到章太醫也會投娘娘所好。」
是章彌嗎?
皇后隨手拿了一本,「前兩日年將軍在養心殿用膳,可聽到些什麼?」
「奴婢聽小廈子說,皇上稱年大將軍為『恩人』,還說與他做一對千古榜樣君臣,似乎是要繼續重用年大將軍的。」
「重用?」
皇后信手翻頁,「『天欲其亡,必令其狂』皇上慣會捧殺,這是在等著年將軍出錯,好順理成章收回其手中權柄。」
「皇貴妃有孕在身不能伺候皇上,但皇上每進後宮,都是去翊坤宮。」
「這是沒法子的事,年家文武兩位重臣,皇帝心中縱有千般不願,為了朝政國家,也得哄著皇貴妃。」
剪秋:「?」誰哄著誰?
「難為皇貴妃,大著肚子還要陪他做戲。」
【剪秋哇,這天怎麼就冷下來了呢?】
【西北風起了,是有些冷,讓你的奴婢給你添件衣裳吧。】
皇后聽著年世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她這是又在心裡模仿上輩子的自己吧?
都快要當額娘了,還這般沒個正形。
【「這景仁宮一直都是冷的,皇上來一回、才暖一回。」】
【老登又不是暖爐,他自己個兒年紀都大了,還要靠小姑娘取暖,你卻要指望從他身上吸陽氣,難怪人家不喜歡你。】
皇后:「……」
年世蘭心裡之所以會點一句「靠小姑娘取暖」,是因為前幾日皇帝召幸了淳常在。
後宮裡這個病、那個忙,皇貴妃也不能侍寢。
皇帝總是要開一開葷的。
「臣妾給皇后娘娘請安。」年世蘭自己站起來,十分不把自己當外人,對剪秋道,「你先去門口守著吧。」
剪秋:「……」
她看了眼皇后,皇后點點頭。
年世蘭看著皇后,眉眼驕傲,「皇后今日怎麼不練字?」
【前世今日你可是在書房練字,與剪秋商量要把景仁宮讓給本宮呢。】
皇后:「……」
【不過你放心,你的景仁宮,我從來沒有瞧上過。】
皇后且當沒聽到,她瞧了眼年世蘭腰身,「你這胎倒是十分有靈性。」
「先前需要隱瞞,輕易便瞧不出來孕肚,而今倒是見風長。」皇后掐著時間,「六個多月,瞧著都趕上別人七八個月。」
【那也是正經皇室血脈,不是什麼野孩子。】
皇后無語,「本宮是讓你飲食注意些,腹中子太大,生產時候風險也更大……」
【放心吧,很注意了,江誠而今只負責翊坤宮,每日吃什麼都是他親自看過的。】
年世蘭瞧見桌上的醫書,眉飛色舞:【如何?】
【本宮說悄無聲息送給你,便悄無聲息送給你,一言九鼎,說到做到。】
皇后故意凝眉,「確實不同了。」
「什麼?」
「哥哥回來,有了靠山,整個人都跟著精神起來。」
何止是精神?
皇后看她得虧沒有梳小辮子,否則小辮子時時刻刻都在招搖。
年世蘭身子往後一靠,傲嬌的小眼神一掃,滿臉的「那是當然」。
【而今後宮裡頭的事情,也不需要本宮煩心,我大哥命人給我開了新方子,我二哥給我送了金銀首飾,我讓內務府新做了一套衣裳,等我生完孩子就能穿。】
她心裡想著,瞧著皇后的髮髻,【還得是本宮的金簪襯你,那小蒼蠅腿果然不行。】
皇后嫌棄看著年世蘭:瞧著得意勁兒,簡直沒眼看。
年世蘭變戲法似的,不知從哪裡掏出個盒子。
「挑一個吧。」
她打開盒子,往皇后面前一推——裡頭擺了兩個不一樣的鐲子。
【一個是雕象牙貼金四季花鐲子,一個是金鑲楠木萬壽金紋香鐲。】
【兩個用材、工藝都截然不同,都是頂好的,世間絕無僅有。】
【便是一起戴出去,也沒人能發現問題。】
其實在閨中時,姐姐柔則待自己也不錯。
可是她的不錯,是態度的客氣、是沒有同她額娘一樣欺負自己,是偶爾看到不平,吩咐一句,叫下人不許苛待。
卻不會像年世蘭這樣。
得了好東西,便巴巴兒跑過來獻寶。
年世蘭不遺餘力推薦,末了鄭重補一句,【我哥哥送我的。】
皇后一時分不清,她是來送東西的,還是來炫耀哥哥的。
【你莫要怕。】
皇后不知道自己要怕什麼?
【我大哥說我先前被歡宜香傷了身子,懷孕要多加小心,大哥也很上心,這東西是我二哥帶回來的,大哥再三檢查過了,絕對沒有傷身的東西在裡頭。】
放眼天下,敢用絕對一詞的,怕是也只有年世蘭了。
她誠心要送,皇后若要同她客氣,反倒傷了她的心,「本宮年歲大了,早不宜有孕,便是有傷身的,也無妨。」
【蠢話!】
年世蘭沒帶半點猶豫,【難不成女子活著,便只有生孩子一樁事?】
【便是不能生孩子,那也要好好養身子。】
【多聰明的人,卻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也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