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嬌雪朝著大太太行禮之後,並沒有立即離開。
她含情脈脈地看向床上的世孫,聲音化成繞指柔,「夫君好生歇息,雪兒明日過來與夫君一道回門。」
尹靜姝挑了挑眉毛,尹嬌雪演技有長進啊。
如果沒有看到她方才一臉嫌棄,她怕是會真的認為,她對現如今骨瘦如柴的世孫動了春心。
世孫挑了挑眉毛,病態的眼睜大幾分,眸中卻仍是一片晦暗。
他不說話,只點了點頭。
尹嬌雪嬌羞一笑,轉過身步態婀娜走了出去。
世孫饒有興味看著她的背影。
大太太冷哼一聲,「狐媚子。」
罵完這一句,大太太轉過頭看向自己兒子,慎重囑咐,「政哥兒,你可不能被她迷惑住了。」
蕭政嘴角漾出一抹恥笑,「母親,商戶人家教養出來的女兒,果真不見端莊呆板,有點兒意思!」
大太太給兒子掖了掖被角,溫聲道: 「吾兒莫灰心,等時機到了,母親定給你娶個門當戶對的大家名媛。」
蕭政嘆了口氣,漫不經心道:「我這副身子,能得一時樂子,便得一時樂子。娶個名媛回來礙手礙腳作甚,我看商戶女就蠻好!」
大太太眸中隱有悲慟,但她很快便調整好心緒,給兒子打氣,
「我兒莫說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母親定會遍尋名醫,將你身子調理好,再將整個國公府交到你的手上。」
蕭政看著自己的母親,知道她要強,只能無奈淺笑點頭,「好的!母親,兒子等著。」
大太太看著世孫睡下,方才轉身離開。
到了花廳不一會兒,世孫屋裡的大丫鬟紅綃和乳母孫嬤嬤便跟了過來。
大太太看著紅綃道:
「明日,你和孫嬤嬤跟著世孫去尹家,好好探一探尹家的底兒。」
紅綃二人應下之後,大太太又囑咐了她們幾句,方才放她們離開。
回到自己的下人房,紅綃悄悄叫來小丫鬟招娣,遞給她一個荷包,
「你拿這五兩銀子,去西市口找翠柳那個賣野兔子的弟弟,說翠柳在府里犯下大錯被杖斃了。」
「你把這五兩銀子給他們,讓他們去亂葬崗將翠柳屍身找出來,好好葬了吧。」
招娣皺著眉頭,接過荷包轉身要走。
紅綃將她叫回來又囑咐了幾句,
「你切記,要叮囑他們是翠柳犯了大錯,讓他們不要來國公府尋事。否則,死的可就不只是她一個人了。」
招娣眼眶含淚,邁不開腳步,「紅綃姐姐,大太太說翠柳姐姐勾引世孫,差點將世孫害死。」
「可翠柳姐姐向來老實巴交的,怎麼可能會做這種事?」
紅綃揉揉招娣頭頂的黃毛,「傻姑娘,咱們這院裡伺候的,在大太太眼裡,都是物件。」
「你幾時見過物件能為自己申冤的。」
「且世孫在外人眼中向來風光霽月,你說他害了翠柳,有誰會相信?趕緊出去吧,小心別讓人看到你?」
招娣忍住心中的悲意,拿著小小的荷包,轉身離去。
第二日
尹靜姝跟著尹嬌雪,看石大管家送過來的回門禮。
珍珠,蜀錦,玉石擺件,文玩等貴重禮物應有盡有。
尹靜姝心中沒有一絲意外,國公爺對於大房,向來慷慨大方。
她眼瞧著尹嬌雪唇角有了笑意,「石大管家,煩請轉達我的謝意給國公爺。」
石大管家應下後離去。
尹嬌雪帶著回門禮和尹靜姝等人一起來到滄瀾院,準備接了世孫一起回尹家。
她們先去花廳見大太太。
大太太坐在花廳上首的梨花木官帽椅上,她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盞,才漠然道:
「回門禮放下我看看,你去政哥兒房裡服侍他穿衣洗漱吧!」
尹靜姝心中有了猜測,可她見尹嬌雪不疑有他,放下東西走出去,她便也跟著一道往外走。
她們去到世孫房中,便見世孫靠在一體態豐腴的丫鬟身上,等著人給他穿衣。
尹靜姝認得這個名叫紅綃的丫鬟,她很得大太太與世孫歡心。
前世,世孫身子一康復,便將她抬了妾,屋裡人皆稱一句大姨娘。
不過這一世,紅綃等不到世孫身子康復這一天了。
尹靜姝隨著尹嬌雪踏入屋裡,聽她柔聲喚道:「夫君,我來吧!」
她從紅綃手裡拿過衣裳,世孫卻還靠在紅綃身上。
此時世人皆以瘦為美,紅綃體態豐滿,想必尹嬌雪對她不以為意。
尹嬌雪身量苗條,估摸著應是撐不起世孫,便任由世孫靠在紅綃身上,她只動手給他穿衣。
好容易將世孫收拾齊整,孫嬤嬤便指揮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將世孫抬上肩輿。
一群人走出屋子,
國公府的府醫也候在肩輿旁邊。
如此正好合尹靜姝心意,一會兒事發,府醫也能親眼見證,然後將事情原原本本轉述給國公爺。
一行人浩浩蕩蕩走出滄瀾院,世孫被攙扶上轎。
尹靜姝便見靈雀湊到尹嬌雪耳邊輕聲道:「大小姐,大太太將咱們回門禮盒子裡值錢的東西都換了。」
她驚訝地看向靈雀,「換成什麼東西了?可看得過眼?」
靈雀輕輕搖頭,這倒是在尹靜姝意料之中。
大太太向來雁過拔毛。
尹嬌雪被氣紅了眼,卻只能一掌拍在車柱上,壓低了嗓音罵一句,「身為世子夫人,卻如此眼皮子淺薄,果然是破落戶出來的。」
罵完這一句,她又小聲吩咐,「從我嫁妝里拿些昨天發嫁前,擺在最底下的東西裝進去,不能讓尹家的親戚看笑話。」
尹靜姝挑了挑眉毛,不讓尹家親戚看笑話,那多沒意思。
靈雀點頭,「小姐英明,到時候夫人一看是小姐的東西,肯定不動聲色就給您送回來。」
靈雀領命而去,尹靜姝也起身跟上,「大小姐,時間緊迫,我去幫靈雀一把。」
尹嬌雪不耐地點點頭,轉身上了馬車。
馬車行了一會兒,在尹家大門口停下。
尹靜姝打眼望去,尹家中門大開,父親母親和弟弟等人都站在門口,迎接新女婿。
見馬車停下,父親親自帶人上前迎接。
當尹嬌雪攙扶著孱弱的世孫下馬車的時候,父親和母親的臉上沒有絲毫擔憂和不悅。
父親一臉喜氣,連聲道:「好,好,好,回來就好!」
尹承宗帶著抬肩輿的婆子上前,國公府的人將世孫抱上肩輿。
一行人從大門走進去。
進了內宅,尹靜姝熟門熟路拐進靠近自己院子的一處小屋。
墨蓮早已等在屋裡。
「許醫女怎麼樣。」
墨蓮將手上的包袱遞給尹靜姝,「小姐放心,她一直沒醒。」
尹靜姝接過包袱,將一張紙遞給墨蓮,「你先給她敲一下鈴,然後將紙上的話念給她聽,念完你再敲一下鈴,給她點上醒神香,你就離開。」
墨蓮接過紙片離開,尹靜姝打開包袱,拿出裡面的藥水開始給自己恢復原來的容貌。
尹家在京城的親戚幾乎都來了,眾人給太孫行過禮,他都沒有下肩輿,便又被抬到尹父的書房去了。
眾女眷回到花廳的時候,就見回門的禮盒擺得百靈台上滿滿當當。
眾人紛紛驚嘆,「這國公府就是不一般,回門禮這麼隆重。」
「是啊!這可都是真金白銀給咱們家嬌姐兒做面子呢!」
「國公府這麼看中咱們嬌姐兒,看來嬌姐兒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該叫世孫夫人了。」
「那可不是麼,先是世孫夫人,然後是世子夫人,最後啊!可就是國公夫人了!」
「唉!要我說啊,還是咱們世孫夫人有福氣。不像別個,就差了臨門一腳。」
尹靜姝挑了挑眉毛,掃一眼說話的婦人,婦人長著一雙非常標準的吊銷眼。
尹靜姝認得她,她是母親的二嫂,林家二舅母。
「那可不是嘛!世孫夫人這也是善有善報。」
「對啊!聽說她不忍妹妹嫁給病弱的世孫沖喜,所以她寧願犧牲自己的幸福,嫁去沖喜。」
「可她妹妹就捨得讓她去給病入膏肓的世孫沖喜。」
「所以她有福報,她妹妹就沒有。」
「那可不是嘛!咱們世孫夫人從小被養在夫人膝下,而她妹妹從小都在鄉下,可不就是個沒福報的。」
「她是有大福報的,一嫁過去,世孫便好轉了。」
「所以國公府才會給她準備如此隆重的回門禮吧!」
母親端坐在花廳上首,聽著這些恭維尹嬌雪的話,笑得臉上藏不住的得色。
反觀尹嬌雪倒是含蓄得多,她溫柔得體地笑中,還帶著一絲羞澀。
尹靜姝跟著表姐妹一起站在人群的後頭。
她看了一眼自己身側,是林家的二表妹。
這個二表妹是她大舅唯一的嫡女,最得林家老太太的寵愛。
林家靠著尹家過日子,可林二表妹偏偏最愛與尹嬌雪別苗頭。
尹靜姝小聲嘀咕了一句,「那個雕花描金的盒子好生眼熟,那個圖標不是咱們尹家商號的徽記麼?」
聞言,林二表妹眼睛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