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尹承宗站到楊嬤嬤身後,高高地舉起了椅子,尹靜姝才注意到他。
瞬時,她肝膽俱裂,只瞪著一雙杏眼緊張地想要喊嬤嬤小心,卻硬是嚇得沒能發出聲音來。
椅子重重地朝著楊嬤嬤頭上砸下來。
她老人家年事已高,被這麼一砸,便是神仙來,也難救了。
尹靜姝腦海中電光火石之間,突然閃過童年的一幕幕。
春末,嬤嬤會將艾葉和到麵粉里揉成小糰子,放到蒸籠里去蒸熟,再將冒著清甜可口香氣的碧綠色糰子端到她面前,喊她,「小姐,快吃。」
炎夏,嬤嬤拿了芭蕉扇給躺在涼蓆上小小的她扇風,在帶著草木清香的風中,她舒適地慢慢入睡。
初秋,嬤嬤拿了莊子上送過來的新棉花和棉布,一針一線給她縫製柔軟溫暖的冬衣。
寒冬,嬤嬤用火鉗子去挪開炭盆里的炭塊,夠出一個個香噴噴的栗子和地瓜,嬤嬤吹涼了栗子,剝開殼送到她面前,殷切地喊她:「二小姐,快,趁熱吃啊!」
尹靜姝腦子「嗡」地一下,嬤嬤待她有如親母,母親全當沒有她這個女兒,嬤嬤與祖母,才是最愛她的人。
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嬤嬤被尹承宗活生生打死。
她衝過去,抱住嬤嬤的頭,咬緊牙關等著椅子落到自己頭上。
椅子砸在肉上有悶聲響起,可疼痛並沒有如想像中到來。
松木的清香在她鼻端瀰漫,她抬頭看去。
是蕭熾,用胳膊替她擋住尹承宗砸過來的椅子。
「五爺,你沒事吧?」
眾人都朝著蕭熾看過來。
尹良山跑過來,支支吾吾道:「賢婿,承宗不是有意要打你的。」
林如枚一臉的不以為然,「大傢伙可也都看到了,是小將軍自己跑到承宗椅子下面,可不是我兒要打他。」
尹嬌雪溫溫柔柔開口,「妹妹,你做什麼跑上去擋承宗的椅子?害承宗的椅子砸到了小將軍。」
尹承基冷笑一聲,「嬌雪堂妹一張嘴,便顛倒了黑白,可咱們也沒有都瞎了眼,尹承宗是想拿椅子砸楊嬤嬤。
楊嬤嬤這麼高的年紀,哪裡受得住這麼一砸?尹承宗,你這是殺人你知道嗎?」
尹承宗不以為意,「我堂堂尹家少當家,打殺一個老奴才怎麼了?」
尹靜姝再也忍不住,撥開擋在自己身前的蕭熾,上前一巴掌扇過去。
尹承宗被她打了一巴掌,怒從心起,掄起巴掌就要打回去,卻被站在尹靜姝身後的蕭熾一把將他手腕抓住。
蕭熾使了五分力氣一握,「咔嚓」一聲,是骨頭碎裂的聲音。
「啊~」尹承宗的慘叫聲響徹整個天香樓。
蕭熾扔開他的手,抓住他的領口將他的臉扯到自己跟前,盯住他的眼睛,冷聲問道:
「方才,你明明看到了我夫人衝過來,卻毫不猶豫將椅子砸向她,我的人你也敢動。
怎麼?你以為我蕭熾在跟北夷人打戰的時候,都是吃素的?」
蕭熾個頭比他高出很多,尹承宗被他從領口拎著,只能踮著腳,抱著自己的手腕猶自哀嚎不已。
林如枚看向尹靜姝,厲聲道:「都是你,害你弟弟被打,你還不快叫他放開你弟弟!」
尹良山比林如枚更看得清形勢,他放軟了聲氣對蕭熾道:「賢婿,都是一家人,有什麼誤會,說開就好了,沒必要動起手腳來,傷了和氣!」
蕭熾鬆開手,將尹承宗一推,他便摔到尹良山懷裡。
蕭熾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手,將帕子扔了。
「對靜姝好的,才是我們一家人。」
說完,他看向尹靜姝,她正白著一張俏臉在安慰楊嬤嬤。
再是內心堅韌,她也被方才楊嬤嬤差點被打爆頭的場景嚇住了。
這些人,根本沒把她當成親人。
靜姝的娘家人,不能只是這些狼心狗肺的東西。
想到此,他抬起頭看向尹承基,「大哥,走,妹夫請你到上品居喝一杯,慶祝你得了官位。」
說完,他不再搭理尹家其他人,只攙扶著尹靜姝,和尹承基等人一起走出天香樓。
天香樓中只剩尹家一家四口和幾個心腹僕人。
尹承宗疼的頭上直冒汗。
林如枚抱著他,嘴裡不停咒罵:「殺千刀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便出手傷人,這般仗勢欺人,老天爺怎不在戰場上收了他?」
罵完了蕭熾,她又罵尹靜姝,「該下十八層地獄的白眼狼,養她這麼大,居然夥同外人來坑害自己的弟弟。」
尹良山忙喝止她,「還嫌不夠亂嗎?
咱們是什麼人家,你就這麼咒罵國公府的嫡孫,你是嫌咱們命太長了是嗎?」
「上回我就叫你們表面上對那臭丫頭好一些,你們偏是不聽,這下可好,她寧願便宜外人,也不幫承宗獲得皇上的賞賜,煮熟的鴨子都能就這麼飛了,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林如枚白他一眼,「大靖以孝治天下,說破天,我也是她母親,女婿算半子,我怎麼就罵不得了?」
「再說了,你倒是對她好了,給了她那麼多陪嫁,她幫你了嗎?要我說,她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不值當咱們對她好!」
尹良山說不過她,見兒子疼得厲害,便朝身邊的徐大管家道:「還不快送大少爺去回春堂找那個最擅長正骨的毛大夫!」
一行人正要走,尹良山的袖子被人扯住。
他回頭一看,是哭喪著臉的尹嬌雪。
一看她這副模樣,尹良山腦瓜仁都疼起來了。
「嬌姐兒,你也快些回國公府去吧!如今冬日裡天黑早,你回去晚了,世子夫人又該責怪你了。」
說完他就想跑,可尹嬌雪愣是抓住他的袖子不放。
「父親,女兒這回,可是被你害慘了!」
尹良山耐著性子哄勸道:「不就輸給你二妹妹了嗎?這有什麼的!聽話,你先鬆開父親的袖子,讓父親帶你弟弟去醫館就醫。你有什麼事,咱們明日再說,可好?」
尹嬌雪眸中含淚,搖搖頭。
尹良山開始不耐煩了,「你看你弟都疼成這樣了!你懂點事兒好不好?」
這是尹良山第一次對尹嬌雪說這麼重的話。尹嬌雪驚訝地鬆開了他的袖子,他便帶著人,一溜煙地跑了。
林如枚看著她泫然欲泣的臉,安慰道:「嬌姐兒,你父親也是擔心你弟弟,你莫怪他。」
說完,她也追著兒子離開了。
尹嬌雪如遭雷擊。
以前,她是父母和弟弟的中心,父親最吃她撒嬌,扮無辜這一套了。
可今天,他們全都丟下自己跑了!
怎麼會這樣?
他們明明知道,自己是穿越而來的天命之女。
難道他們不想跟著自己,成為這個世界的主角團了嗎?
「尹嬌雪,你給我立刻,馬上,滾下來!」
思緒被蕭嵐尖利的嗓音打斷,她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