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悲歌
「見鬼，怎麼偏偏這個時候，還是在這個鬼地方……」
顧越忍不住咒罵一聲，難民的出現給戰場帶來了極大的不確定性。
出現折躍信號的位置是紅石Ⅰ赤道附近，手下船員第一時間將高空傳感器拍攝下來的影像傳到了大屏幕上。
只見數十輛屬於人類工業風格的巨型基地車憑空出現在荒涼的紅色砂地上，高聳的艦島上沉積著厚厚的積雪，在紅石星殘酷的烈日下飛速融化著, 沾滿雪泥的巨型履帶在砂地上激起大量煙塵。
看樣子是突然被神諭從某個極地環境傳送過來的？
「快看，船上有蟲子！」
艦橋內突然有人驚呼出聲，眾人仔細一看，果然在煙塵中看到了巨型運載艦上蠕動著的黑色，那是一隻只造型十分尖銳的異蟲。
「阿拉奇蟲族！」
從地球過來的神州成員第一時間認出了這種與地球人有著深仇大恨的蟲族，攀附在運載艦表面的阿拉奇勇士蟲數量極多，密密麻麻的扣在船體上大肆破壞著，並不停攻擊著外部艙門, 想要將裡面的人類揪出來撕碎。
可以想見, 如果不是神諭突然將這支地面運載艦隊折躍過來，神州艦隊又恰好在此的話，這支艦隊很快就會被兇猛的異蟲吞沒掉。
「指揮員，對方再在使用公共頻道求救！」
「接進來。」
顧越立刻同意，艦橋內馬上響起了帶有捲舌音的宇宙通用語，背景音十分嘈雜。
「滋……滋……求救！求救！有人能聽到嗎！這裡是新地聯第8難民船隊，我們遭到蟲群攻擊，船上帶有大量平民，請求支援！請求支援！上帝……誰能救救我們啊……」
艦橋內船員頓時精神一振，他們聽出來了，這口音怎麼一股毛子味？
如果伊萬在這裡的話，應該會感到非常親切的。
顧越有些驚喜，沒想到上來就遇到了地球同胞, 現在「同胞」概念的適用範圍已經得到了擴展, 只要是地球人就都是同胞。
「命令，第一、第二陸戰營立刻前往救援, 217戰機中隊掩護, 同時通知第6游騎艦隊過來接人！」
「明白！」
船員們十分激動，幹勁十足，為自己即將救回無數同胞而振奮著。
……
紅石星戈壁灘上，一共66艘重型運載艦浩浩蕩蕩的奮力急行著，企圖甩掉掛在船體外的阿拉奇異蟲，但卻收效甚微。
阿拉奇蟲族的足肢非常尖銳，可以將身體牢牢固定在金屬船殼上而不被甩掉。
船內的難民們驚恐萬分，絕望的聽到船外密集的敲擊聲和金屬撕裂時的呻吟，男人們難掩臉上的憤怒，可惜他們早沒有了世人印象中的強壯，手頭連根防禦用的鋼管都找不到。
逼仄的走廊中擠滿了瑟瑟發抖的難民，人群中不時傳來婦孺壓抑而恐懼的啜泣聲，空氣渾濁而刺骨。
這場逃亡已進行了上萬公里之遠，之前的九千多公里是在西伯利亞雪原上進行的，這也是船上都帶著積雪的原因。
就像神州艦隊猜測的那樣，這支難民船隊來自北風聯盟，是地球歐亞大路北方最後的倖存者，一共20餘萬人，狀態很差。
「媽媽, 我好冷……」
角落中, 一個小女孩蜷縮在單薄的破布里, 被同樣凍得瑟瑟發抖的母親抱在懷中，母親艱難又執著的安慰著自己的寶貝。
「不要怕，安妮，我們再往安東尼叔叔那邊靠一點好不好，你說過，安東尼叔叔像個大狗熊，毛茸茸的可暖和了……他會保護我們的。」
女人的聲音有些哽咽。
「嗯，好，替我謝謝安東尼叔叔！」
小女孩乖巧的露出一絲微笑。
母親說的安東尼叔叔就靠坐在她們身邊，屍體早已僵硬，在他的背後，那裡的船體有一道裂縫，不久前被蟲子劃開的，當時安東尼就靠坐在那裡，背脊遭受了重創。
後來蟲子可能掉下了船，凜冽的西伯利亞寒風從縫隙中澆灌進來，帶走了船艙內為數不多的熱量。
船上已經沒有資源用來取暖了。
這時，倒在血泊中的安東尼掙扎著起身，竟然重新坐回了原先的位置，用他那皮開肉綻的後背再一次將縫隙堵死，最後朝小安妮溫柔的笑了笑，然後再也沒有睜開雙眼。
安東尼大叔曾是小安妮一家在庇護所的鄰居，最喜歡用毛茸茸的鬍子扎她，小姑娘可不樂意了，但此刻小安妮說什麼也不願離開那一地早已凝固的血跡。
船艙內的難民們都是工友，對於安東尼的犧牲，一直沉默著，迴避著，感激著。
又過了一會兒，小安妮挪了挪身子，嬌聲道：「媽媽，熱……」
這不是人即將被凍死時的幻覺，而是真的感覺到了熱，不光是小安妮，船艙內擁擠的難民們都感到了急速升高的溫度。
開始他們還願意舒服的呻吟一聲，但很快便被熱的意識模糊汗流浹背，環境從一個極端轉為了另一個極端，險些要了所有人的命。
就在這時，安東尼的身體忽然歪倒在一旁，重新露出背後的縫隙，以及外面荒蕪的紅色世界，一陣熱風灌進來，讓差點被蒸熟的難民們撐過了這一口氣。
這是哪裡？
小安妮茫然的望著外面的景色，這裡應該已經不是地球了吧……
運載艦艦橋內，此刻這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艦橋三面的舷窗已經全部爆裂，十幾名士兵手裡拿著步槍正朝外面瘋狂掃射著，窗口下面便是蜂擁上來阿拉奇甲蟲，這些臭蟲用身體堆起了一個緩坡，攀附上來企圖攻破人類的指揮中樞。
陸地運載艦為了保證航行視野，艦橋是必不可少的，船外的傳感器早就被蟲子們拆的七零八落，所以儘管搖搖欲墜，艦橋都不能放棄。
為此，無數船員付出了生命，艦橋地板上已經堆滿了彈殼和鮮血，船員們在槍聲和嘶吼中繼續操作，麻木的用手抹掉飛濺到屏幕上的鮮血，踢開腳下擋路的屍體，扯著脖子與身邊的同伴吼叫著溝通。
很多運載艦的艦橋上已經換了一批人，但剩下的人依舊在堅守，也不知道該往哪開，就是跟著大部隊一直走啊走，仿佛要走到世界的盡頭。
「司令，我們一半的運載艦引擎過熱了！這鬼地方比地球熱得多，船上的設備要扛不住了！」
因為北風聯盟設計這些運載艦時環境還是嚴寒的西伯利亞，設備防凍倒是做了，但散熱系統顯然用的是較為低級的，能省下不少資源和空間。
這就導致艦載設備來到紅石星這一炎熱環境後積熱散不出去，運行了數天之久的引擎組此刻就跟熔爐一樣，船員根本沒辦法在裡面工作，滾燙的引擎隨時都會拋錨。
像小安妮所在的外圍艙室都能感到酷熱，更不用說艦船核心中工作人員了。
此時最好的辦法就是停船降溫，可是一旦如此，外面那些阿拉奇甲蟲便會如履平地般的發起進攻，船上倖存的武裝力量根本撐不了多久，倉庫已經找不出更多彈藥來了……
「該死，神諭不是說會有人來救咱們嗎，還沒有回信嗎！是人是鬼都可以啊！」
「老大，咱們的天線早就被臭蟲們咬斷了啊……一共沒進行過幾次播報，以電磁波的速度，除非軌道上恰好有一支人來艦隊，不然……」
凶多吉少了。
北風聯盟的指揮員們徹底絕望了，原本被神秘莫測的神諭找上，還以為會迎來轉機，沒成想，只是換一個地方等死而已。
既然如此，還不如死在故鄉的土地上……
「司令，13號艦拋錨了！咱們怎麼辦！」
高大的白人司令咒罵了幾句俚語，然後掏出懷裡的金屬酒壺吞下最後一口烈酒，惡狠狠道：「不跑了，這裡風景挺好，把艦隊靠攏在一起，所有還能動的人都去找武器，咱們斯拉夫人沒有孬種！」
「好嘞，老子早就不想跑了！」
「哈哈，尤里，我早就準備好鋼筋了，咱倆比比誰殺的蟲子多！」有人說著，從設備櫃裡掏出兩根彎曲的螺紋鋼，上面還帶著綠色的蟲子血。
立刻有船員跑到舷窗處，奮力揮舞著手裡的令旗，命令立刻得到各艦艦長們的響應，一艘艘巨艦開始減速轉向，轟鳴著朝拋錨的13號艦靠攏過去。
此時13號艦上的戰鬥已經打響。
沒有了外力干擾的阿拉奇甲蟲用盡全力撕扯，終於用碩大的巨顎撕開了陳舊的艦體外殼，其它幾隻甲蟲一擁而上，從不同方向瘋狂撕扯，瞬間將破口扯大，然後迫不及待的鑽進了船艙里。
類似的情況發生在船體各個位置，高聳的艦橋首當其衝，直接被阿拉奇甲蟲掀翻開去，裡面的人類無一倖免，全部死在蟲子的巨顎之中。
船內走廊到處都有入侵進來的阿拉奇甲蟲，倖存的船員們拼盡全力抵抗，老式火藥子彈雖然能在對方身體上打出傷口，但卻很難殺死對方，士兵們反而被反撲的蟲子咬成兩截。
沒有槍械的人類就更慘烈了，他們只能用手裡的冷兵器去拼殺，往往七八個人才能捅死一隻蟲子。
阿拉奇甲蟲的四肢尖銳狹長，巨顎更是咬合力十分驚人，輕易就能奪走人類的性命，而人類要是不走運，趕上手裡全是鋼管之類的鈍器，那麼連攔住蟲子都是奢望，衝擊之下，勢不可擋的蟲子會在人群中掀起腥風血雨。
當蟲子破開小安妮所在的艙室的時候，小安妮便看到了外面走廊上屠宰場般的慘狀，當即嚇傻了。
守在門口的男人們看到近在咫尺的蟲子，清晰的看著蟲子身上滴落的鮮血，恐懼瞬間在心底炸開。
但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句：「為了安東尼！烏拉——！」
隨後，眾人仿佛找到了一個宣洩口般，紛紛大叫：「為了安東尼！烏拉——！」
緊接著便哀嚎著，舉起手中的鋼管向蟲子掄起，結果剛到一半便被眼前的蟲子捅穿了腹部，血流如注。
其他人更加恐懼了，但叫喊不停，衝鋒也沒有停下，如飛蛾撲火般朝蟲子發起自殺式攻擊。
他們只是給自己找一個戰勝恐懼的理由而已，這個理由可以是為了無私的安東尼，也可以是為了可愛的小安妮，甚至可以是為了任何人。
這便夠了。
在場的漢子們一個接一個被蟲子洞穿，撕碎，鮮血噴灑一地，逐漸蔓延到小安妮的腳下。
這一刻，小安妮感覺眼前變得一片血紅，其他什麼也看不到了，心中的恐懼與憤怒前所未有的強烈，眼看著昔日裡一個個親切的大叔死於非命，一股從未有過的殺意從心底里爆發開來。
下一刻，一股恐怖的靈能衝擊以她為中心向外擴散出去，身邊的母親和其他倖存者瞬間化作血霧，緊接著是門口廝殺的雙方，隨後靈能衝擊勢不可擋的掃過整條走廊，將衝進船內的阿拉奇甲蟲盡數震成碎片。
衝擊一經產生便已徹底失控，恐怖的靈能席捲了小半艘運載艦，將內部的人類和外面的蟲子一齊震碎，無一倖免。
船體在靈能衝擊下邊得千瘡百孔，隨之燃起熊熊大火，火焰吞噬了一切，包括位於衝擊中心的昏迷少女。
這是註定是一個悲劇。
小安妮是無辜的，她太小了，受激覺醒後完全無法控制龐大的靈能力量，不僅毀滅了自己的敵人，還毀滅了自己所愛，最後也毀滅了自己。
這是一條充滿血與淚的逃亡之路，沒有太多奇蹟，沒有太多童話，但卻從不缺少悲歌。
神州的救援飛船第一時間趕來，但一切就發生在短短几分鐘裡，鵜鶘上的戰士眼看著火焰吞沒了13號運載艦，紅著眼，將自己的憤怒投向了其他還在拼殺的戰場。
旗艦上，逃亡艦隊司令先是震驚於13號艦的突然爆炸，然後又被從天而降的飛船感動的喜極而泣。
難以想像，一個把伏特加當水喝的壯漢此刻竟然哭的像個孩子。
終於得救了……
我帶領同胞們堅持到了最後……
神州救援隊的降臨對阿拉奇蟲族來說是毀滅性的，攀附在船隊身上的阿拉奇甲蟲充其量也就千八百隻，但由於逃亡艦隊缺少武器彈藥，在最後短短3分鐘的交戰中付出了數千人的傷亡。
鵜鶘編隊抵達後，24鵜鶘先是將機艏與船身拉平，用機炮將船體外部的蟲子全部掃爆，然後投放出一隊隊身穿CMC裝甲的神州陸戰隊員，進入船艙內對殘存的異蟲逐一擊殺。
妖精步槍巨大的威力之下，阿拉奇甲蟲引以為傲的幾丁質外殼被轟得支離破碎，無論多麼憤怒的咆哮都無法靠近陸戰隊員們一步。
就像當初它們屠殺人類倖存者一般，此刻等待它們的同樣只有被屠殺的結局。
半小時後，一切塵埃落定。
65艘倖存下來的運載艦七扭八歪的停在一起，空中有鵜鶘和軍刀戰機巡航警戒，醫療運輸機用引擎噴出的火焰吹散甲板上的蟲屍，然後降落下來，緊急收容船內的傷員。
得知是地球遠征軍救了自己的難民們大喜過望，他們唯一的心結便是被外星人所不容，得知是同胞之後便徹底放鬆下來，在一片千恩萬謝中昏睡過去。
他們一路上實在太累，終於能夠休息了。
第一批難民實到210339人，最終存活208197人，2142人罹難。
首次救援任務完成。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