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父親的原生家庭

  我年少的時候，聽到我爸和我媽講起我爺爺家裡的那些事，講到我爸的這些兄弟姐妹打架的場面，有時候都會懷疑，我們家祖上有沒有可能是武將出身。

  我爺爺和我奶奶一共生了七個孩子：六個男孩，一個女孩，我爸排行第二。

  我爺爺這一脈，是在饑荒年間從山西逃難來到陝西，從時間上來推算，這似乎是新中國成立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太爺爺因為孩子被狼叼走而被嚇死，我太奶奶孤兒寡母得被我太爺爺的兄弟奪了家產無以為生從而被迫改嫁也是發生在新中國成立之後。我爺爺在繼父家不被人待見，時常被人各種欺負，小小年紀就被迫自立也是發生在新中國成立之後。所有這些信息最終都指向了一個事實：我們家祖上三代貧農，從我太爺爺那一輩就開始了。神奇的是，在新中國成立之後的一場很有名的運動中，我爺爺和我奶奶雙雙被劃為地主，還曾經在那場運動中被人戴上紙糊的高帽，拉去遊街。

  我大伯很早的時候就出去工作，吃上了商品糧。那時候的人都很封建，我大伯即使吃上了商品糧，娶的媳婦都不是自己談的。我父親那一代人，娶媳婦都是由父母包辦的，我大伯也不例外。據說他工作後自己又談了一個，不想娶家裡給他定的媳婦，是我大媽家裡不同意退婚，鬧了一場，這才不得不娶了我大媽。

  我大媽是個農村婦女，而我大伯當年是吃國家飯的，嫁給我大伯這件事又是因為她娘家鬧了一場才得以實現，因此結婚後對我大伯很是謙讓。我大伯因為在外工作，家裡的兄弟因為各種紛爭打架鬥毆的場面似乎被他完美地躲過去了，連帶著我大媽都跟著他沾了光。

  那時候，當兵對於農村的這幫男青年來說還是一條很好的出路。我爸作為一個農民，也有走出農村的願望。奈何我爺爺和我奶奶曾經雙雙被人劃為地主，以致於報名當兵時都受到了阻攔，後來遇到另外一個人拍板，居然在徵兵時被選上了，然後有了一段當兵的經歷。

  我父親的這個家族，家風也很奇怪：兄弟們誰都不服誰。從我太爺爺那輩開始，就時常出現兄弟們互相傾軋這樣的情況。我爺爺這一輩，因為兄弟被狼叼走了，沒有兄弟，卻是受外人欺負。到我父親這一輩時，兄弟們時常為了一點蠅頭小利互相爭奪。爭奪的方式還不是口舌之爭，而是真刀真槍地抄起傢伙就打起來了。

  我爺爺當年蓋房的時候，我大伯在外地工作。蓋房需要用到大量木頭，我爸當年十幾歲，正是年輕力壯的時候，於是隨著我爺爺一起進山連砍樹帶搬木頭，最後和我爺爺一起建起了我爺爺家的老房。

  用我爸自己的話來說，他這個人為人忠厚，家裡蓋房他又出了大力，按說我爺爺和我奶奶應該記他的好。然而事實不是這樣。因為人都是勢力的，父母之於子女也是如此。我大伯在我爺爺蓋房時並沒有出力，然而他是國家幹部，我爺爺和我奶奶自然對他比較偏袒。在我的印象中，我爺爺對長子和長孫看得很重，這一點也讓我爸很不滿。

  我奶奶偏愛我五爸。這一點也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孩子多了，什麼性格的都有，父母的偏愛某一個子女，其他人縱然不忿，但也無可奈何。

  我爺爺是個很能幹的男人，他掙的錢卻盡數被我奶奶把握著，其他人縱然過得如何狼狽，我奶奶也不會讓那些錢從她手裡漏出一絲一毫。我爸一方面對他自己的媽很不滿，一方面又覺得自己的父親可憐，於是建議自己的父親不要事事都依著自己的母親。我爺爺那個人雖然很能幹，卻並不是一個很有頭腦的人，聽了我爸的建議後又去問了另外一個鄰居，讓這個鄰居告訴他應該是跟老婆站在一條戰線上還是應該跟兒子站在一條戰線上。鄰居跟他說：當然應該跟老婆站在一條戰線上了。我爺爺於是跟我奶奶攤了牌，把我爸跟他說過的話全都告訴我奶奶了。從此以後，我奶奶就像是和我爸結了仇，在對付他的時候恨不得對他斬盡殺絕。

  有一年，我奶奶發現自己藏起來的錢不見了，在找到真正的偷錢的人之前，我奶奶對我爺爺和我爸各種指桑罵槐，懷疑是他們兩個中的哪一個人偷了她的錢，最後真像明了了才知道是我五爸偷了她的錢。得知是自己最愛的兒子偷了自己的錢之後，我奶奶瞬間沒了脾氣。

  我爸和我媽結婚之前，不知道是因為一件什麼事，我爸遭到了全家的圍毆。圍毆我爸的人就是他的父母兄弟。我奶奶在家裡打群架的時候的一套標準動作就是去抱那個被圍毆的人的腿，其他的人有拿廚刀的，有拿斧頭的，年紀小的拿棍子，連我姑姑那樣的一介女流都拿著剪刀參與其中。被圍毆的那個人被我奶奶抱住腿之後，其他的人就拿著各自手裡的器具往被圍毆的人身上招呼。那天他們圍毆我爸，我奶奶一下子就撲過去抱住了我爸的腿。在那危急關頭，我爸迅速反應到：好漢不吃眼前虧。在被我奶奶抱住腿的那個瞬間，他毫不猶豫地出手扇了我奶奶兩個耳光，在我奶奶一愣神的那個功夫，拔腿就跑了。

  從此以後，我爸在我們村聲名大振，很多人都說我爸脾氣很壞，連自己的親媽他都敢拿耳光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