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競賽分考試和實驗兩部分,周六先是考試,周日早上再是實驗,然後一起坐大巴回學校。
競賽基地外已經停了好幾輛大巴車,有各個學校送來參加物理競賽的學生們。
寢室安排已經在門口的布告欄里貼出來了,八人寢,一中的競賽班女生比男生少很多,只有七個女生,被安排在同一間,另外還有一個二中的女生。
大家先去寢室放東西。
黃瑤和時念念睡一張上下鋪的床。
有女生注意到時念念手裡的黑色書包,笑問:「念念,這個包是不是江妄的啊?」
「嗯。」
書包里都是吃的,江妄說自己不喜歡吃零食,讓她拿回去,還挺沉的。
「有男朋友就是好啊,準時準點的投餵,好羨慕你呀,還是江妄這樣的男朋友。」那個女生說。
學校里很多人都以為兩人已經在一起了。
「啊,沒有,他不是……我男朋友。」時念念低聲解釋,把書包放到上鋪的床上。
「真的?」女孩兒不太相信。
「嗯。」
「那就是江妄還在追你啦,我還以為你已經答應他了呢。」
這些話聽在耳朵里都太灼人,時念念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好在這時候黃瑤在另一邊喚她:「念念,你帶衛生巾了嗎,我突然來例假了。」
她哭喪臉,很擔心會有影響,怕一會兒的考試會發揮不好。
「帶了。」她從自己書包夾層里翻出一張之前備著的給她,又問,「你肚子,疼不疼?」
「不疼,還好不疼,我沒痛經過,不然這次競賽就完了。」黃瑤很快說完就朝衛生間跑去。
考試在下午,時念念花了點時間整理床鋪,舅媽還給她帶了一個小熱水袋,手掌大小,她灌了熱水攥在左手心,坐在一邊的凳子上認真看書。
來這樣的基地考試,她還是挺緊張的。
看的有些累了,餘光瞥見垂在胸前的一根淺棕色的頭髮,她把它拽下來,勾在手指上繞圈。
突然,外面走廊上傳來一陣鬧鬧哄哄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中很突兀。
有人探頭往外看去。
「誰啊?」
「二中的人來了。」
「二中啊……對了,我們寢室是不是還有個二中的女生也要住?」
「對,運氣好差啊,都不能跟自己學校的一起住。」
話音剛落,一個女生就拎著一個玫瑰金色的小行李箱站在門口,笑著大大方方的跟她們打招呼:「大家好啊,我叫盛見晚,是二中的,得跟你們湊一屋啦!」
女孩兒長得很漂亮,性格開朗討喜。
大家也都很歡迎,幫著她一起把東西拎到唯一空著的一張床邊。
「你怎麼帶了那麼多東西呀?」
盛見晚穿了一件小西裝樣式的小外套,底下是打底褲與百褶裙,踢了下小行李箱,笑著回答:「冬天的衣服厚啊,我又臭美,隨便一裝就有這麼多了。」
到中午吃過飯後,盛見晚還提著兩袋子八杯奶茶走進來。
「喏,我請大家喝奶茶,再過兩小時就要考試去啦,喝點甜的放鬆一下。」
「哇,我剛才想買來著,但是到這裡的配送費比奶茶還貴,我就沒有買了。」
盛見晚像找到知音,激動說:「對!配送費超貴!所以我就索性買了八杯。」
她拿出一杯遞給時念念。
時念念沖她一笑:「謝謝你。」
男生宿舍樓在另一邊,江妄走出去時周圍都空蕩蕩的沒什麼人,重新開始練游泳以後他就得戒菸了,不過有時候忍不住還是會抽幾口。
一支煙抽兩口也就扔了。
他從兜里拿出煙盒,一隻手半攏著點燃,深吸一口,又呼出。
十二月的天氣挺冷的,他就穿了件單薄的衛衣,領口敞著,露出鎖骨,風能灌進去。
抽了兩口,他就將煙捻滅在垃圾桶頂。
不遠處傳來一群女生的聲音。
「那個男生好帥啊!誒誒!他看過來了!!」
「這是不是一中的那個江妄啊,一中校草呀,他們學校貼吧里都是他照片!」
「欸見晚!你去幹嘛啊!」
盛見晚頭也不回,右手高舉起來,沖後做了個開槍的動作。
她還化了點淡妝,腮紅在臉頰暈開,睫毛細密卷翹,自信又悠閒的走過去,好看的不行。
「念念,那個是不是江妄和咱們寢室那個二中的女生啊?」
黃瑤和時念念站在女寢宿舍樓走廊窗前,向外看就能看見花壇邊上的兩人。
她沒說話,沉默的看著那。
盛見晚正在跟江妄說話,一點兒也不露怯,臉上掛著柔和又俏皮的笑,她的確是個非常討喜的女孩子,就連時念念也覺得。
時念念緊了緊懷裡的書本,對黃瑤說:「走吧,考試……去了。」
離開考還有一會兒,不過考場裡已經有些人了,時念念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來,又看了十來分鐘時才出去倒水。
回考場時正好遇上從外面走進來的江妄。
「給你發信息怎麼沒回啊。」江妄問。
時念念問:「什麼時候?」
「剛才,沒多久。」
「手機放,放在寢室了。」
江妄插著兜,忽然從口袋裡摸到什麼,剛才站在花壇邊抽菸時隨手摘了一朵花,不知怎麼被他放進口袋裡來了。
粉色的一朵小花。
花柄捻在手心,他向前一步,抬起手,把那朵花別在時念念耳後,將她的頭髮也一併挽到耳後。
「你做……什麼呀。」時念念不好意思,抬手去取耳朵上的花。
江妄也不攔,看著她把花重新取下來放在手心,他捏了捏她的手,說:「考試加油。」
考試時長有三個多小時,全是難題,一場考試下來不知道要死多少腦細胞。
時念念也考的有點累,這裡的食堂菜很差,大家都沒怎麼吃,後來寢室里八個人一起叫了點小炒外賣。
吃過飯後她就去洗頭洗澡。
考試考的她有點兒頭暈,明天還剩實驗競賽,隨機抽的實驗題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她便早早上床睡覺了。
寢室里大家閒散下來,都在聊天。
女生間的話題就是那些,還有盛見晚在,互相交流交流各自學校的八卦、帥哥什麼的。
時念念沒有加入,她靠著枕頭,正捧著手機在和姜靈聊天。
-姜靈:小可愛怎麼樣,考的好不好啊?
-時念念:不知道,題目挺難的。
-姜靈:你覺的難肯定大家都覺得難啊,放心吧,你肯定能拿獎的
-姜靈:不過江妄可能不會覺得難吧,他那腦袋簡直太可怕了,理綜滿分的滅霸。
江妄……
時念念又想起今天下午看到的,心裡莫名其妙不舒服。
耳邊是女孩子們聊天的聲音。
盛見晚:「我們學校沒什麼公認的校草啦,也沒你們學校那個江妄帥,我本來以為他成績不好呢,居然還來參加競賽了。」
「哪兒呀,上次月考和期中考都是年段第二名,理科特別牛。」
「不過說起來我們以前也不知道,之前月考突然出現在年紀大榜上把我們都嚇了一跳。」
時念念覺得自己小家子氣。
跟盛見晚比,她就愈發覺得自己小氣了。
她其實挺喜歡那個女生的,可就是不開心。
她指尖停留在手機屏幕前,猶豫了有兩分鐘。
姜靈又一條信息發過來。
-姜靈:念念,你不會沒考好不開心在偷偷哭鼻子吧?
她吸了吸鼻子,回覆:沒有。
-姜靈:那我怎麼隔空覺得你情緒挺低落的呢。
-時念念:姜靈,你喜歡許老師的時候是什麼樣的感覺?
她頓了頓,掌根貼著眼睛壓了一下,緩慢的吐出一口氣。
-時念念:我好像也有喜歡的人了。
也正躺在床上姜靈瞬間就清醒了,一骨碌坐起來,直接發了語音:「什麼情況?!!!是我們的江大佬嗎????」
好在時念念提前把音量關到最小。
她聽完也坐起來,平靜回過去一個「嗯」。
-姜靈:那你上呀時念念!你就說你喜歡他,江妄肯定開心的瘋掉!他那麼喜歡你!
-時念念:好多人喜歡他的呀。
-姜靈:那有什麼關係,他喜歡你不就行了。
-姜靈:不過想一想好像是挺難受的,我跟你說,男朋友是需要調教的,要讓他以後除了你都不敢看其他女生。
□□。
時念念紅了臉,覺得姜靈實在是越說越誇張了。
沒兩秒,姜靈發過來一個連結。
是一條微博。
第一行字是:如何用一根皮筋擊退男朋友身邊的小蝴蝶們。
大意就是讓男朋友手腕上帶著你的一根頭繩,那樣女生的東西能讓人一眼就知道這個男生是有女朋友的。
-姜靈:念念,你得想辦法讓江妄戴上你的頭繩!
什麼跟什麼呀……
時念念直接跳過了這個話題,看時間也已經不早了,跟姜靈說了晚安便準備睡覺。
下午的競賽耗費了太多精力,大家沒過一會兒也沒再聊天了,關了燈安靜上床睡覺。
時念念睡的半夢半醒間,枕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房間內靜悄悄一片,她怕吵醒大家,胡亂的按到了接聽鍵,又手忙腳亂的插上耳機。
剛戴上耳機便聽到江妄說:「聽見麼。」
「嗯。」她拉著被子拽過頭頂,抱著膝蓋蜷縮著,又拿下手機看了眼時間,「這麼晚了,你都不……睡覺的嗎?」
江妄那裡有風聲:「吵醒你了?」
的確是吵醒了。
時念念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還是說「沒」。
「都聽到你打哈欠了。」他笑了聲,嗓音有點啞,尾音里透著點睏倦。
時念念催他:「你快去睡、睡覺吧,明天還……做實驗。」
他片刻沒說話。
時念念臉貼著枕頭,輕聲叫他名字:「江妄?」
他說:「我現在想見你啊。」
她愣住:「啊?」
他問:「能下樓來嗎?」
「……」
「我就在你們樓下。」
她停頓片刻:「好晚了呀。」
「下雪了。」他說,「今晚不是初雪麼,我就想見你一面,馬上就放你回去。」
時念念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掛掉電話的最後是江妄囑咐她穿件外套,外面冷。
外面果然開始下雪了。
大片的雪花從天空洋洋灑灑的落下來,花壇的灌木叢頂鋪了一層薄薄的白色,天氣倒不非常冷,大概是寢室樓背風的關係。
老舊的基地宿舍樓走廊很窄,時念念在睡衣外面套了件棉襖,緊著衣領,拿手機照著漆黑的樓梯往下走。
她沒看見外面有人,又拿手機照了照,也沒看到人。
緊接著,頭髮就被人從後輕輕拽了把:「這。」
她驀地轉身。
看見江妄。
昏暗的感應燈勾勒出他的身形輪廓,頭頂還有未化完的雪,肩上也有。
低垂的眼眸里攏著雪地反射的光,被長而不密的睫毛攏在裡面,他彎了彎腰,張開雙臂,保持著一個要抱而沒抱住的姿態。
他嗓音又沉又啞,詢問道:「抱一下?」
時念念向前一步,輕輕撞進他懷裡。
她還是彆扭,雙手僵硬的垂著,沒有回抱住他。
她覺得奇怪,偏了偏頭,問:「你怎麼了嗎?」
「沒。」他抱的很緊,聲音里藏著濃濃的倦怠,「就突然想見你。」
話里藏著的情感太多,聽在耳朵里都覺得燙。
時念念便站著任他抱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她棉襖里穿了件粉色的珊瑚絨睡衣,帽子還是兔耳朵樣子的,長長的耷拉在背後,看上去非常乖,整個人都軟化下來,想讓人拽在懷裡揉。
他微燙的鼻息落在她頸間:「想玩雪嗎?」
時念念應了一聲。
他拽起她的睡衣帽子,兔耳朵垂在兩邊,真成了一隻兔子,牽著她的手腕到外面花壇前。
江妄彎腰捧起一抔雪,揉成一個雪球,放到時念念手心。
她兩隻手交替的拿著雪球,好久沒摸到雪了,她便笑了,眼眸亮晶晶的抬起來看著江妄:「好涼。」
看起來挺興奮的。
江妄又捏了一個更大一點的雪球,將兩個雪球拼在一起,做了一個簡陋的小雪人,遞給她。
「喜歡嗎?」
「喜歡。」她答的很快。
江妄對玩雪沒什麼興趣,便坐在一邊花壇前看著時念念蹲在地上玩雪。
她玩了一會兒,才發覺江妄今天似乎不太對勁,說不上來到底哪兒不對勁,就是覺得他心情挺低落的。
她抬眸問:「你不……開心嗎?」
他回的懶散:「開心啊。」
時念念遲疑了一下,重新拾起那個小雪人,撣去台階上的雪,坐到他旁邊。
靜了一會兒。
她捲起偏長的袖子,把手腕上的黑色頭繩遞過去,沒頭沒尾的問:「你要嗎?」
「嗯?」江妄漫不經心看了眼,聲音有點疲憊,「我要這個幹嘛?我頭髮這麼短。」
「噢。」時念念手一頓,重新縮回來,把頭繩再次圈進手腕。
不說話了。
又過一會兒,江妄直起身,問:「要送我的?」
她極輕的點頭。
「不要。」他乾脆道。
時念念垂下頭,還乖乖說了聲「好」。
有點低落。
「不要這個。」江妄指尖勾進她手腕上的黑色頭繩間,彈了一下,有點嫌棄的說,「這個一點兒都不好看。」
「……」
不要就不要嘛,還要說丑。
江妄睨著她表情,笑了聲。
雪夜裡,少年的笑聲又沉又啞的漾開,像茫茫白雪上的一座燈塔,蕩滌過心尖兒上,顫了顫。
「你那個小兔子的呢?」他問。
她愣了下,偏過頭去:「什麼?」
「送我那個吧。」江妄說。
時念念摸進棉襖口袋,摸出那一根粉色圈,上面還有一個指甲大小的小兔子,粉粉嫩嫩的,她遲疑問:「這個嗎?」
「嗯。」
江妄從她手裡拿過來,戴到自己手腕上。
那樣一雙男人的手上,戴了這樣一根頭繩,看起來不倫不類,很搞笑。
江妄看了會兒笑了,轉了轉手腕,問:「好看麼。」
時念念也笑,心裡覺得一點兒也不好看,嘴上笑著說:「不知道。」
直到很久以後,每次初雪,時念念最先想起的,就是這天晚上寒冷的風、呼吸間呵出的白氣,以及少年縱容又磁沉的笑,人聲和天空都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