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志臨聞聲看過去,而後停頓在一個熟悉的背影。
男生笑著和他打招呼,許志臨帶過的學生許多,對眼前這個男生倒是挺眼熟的,不過也不記得名字。
「許教授你也來這啊,這麼巧。」男生笑著說。
「嗯。」許志臨淡聲,「來買杯咖啡。」
男生又說:「您一會兒還有課嗎,要是沒有的話和我們一塊兒去看電影吧。」
「……」
??
姜靈抬了抬眼,和身邊的何喃對視了眼,對這男生的腦迴路服了。
許志臨說:「不用了,我一會兒還有事。」
男生有點失落的點點頭:「那好吧。」
姜靈托著腮看向窗外,後腦勺對著許志臨,直到身後那道熟悉的聲線響起:「——姜靈。」
她轉過頭看著許志臨,沒怎麼遲疑,禮貌道,「許老師。」
許志臨:「……」
他也是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觸了這丫頭的逆鱗,前段時間還好好的,突然就又開始一板一眼的叫他「許老師」了。
「你上次有東西落在我那了。」
「什麼?」
許志臨:「耳釘。」
「……」
這話就實在曖昧了,姜靈瞬間就看到了朝她看過來的探究的三道目光。
她上次回家時就發現耳釘少了一枚,還以為是路上丟在哪兒了,也沒找,原來是落在許志臨那裡了。
姜靈頓了頓,忽略周圍的目光,問:「那你現在帶著嗎?」
「沒,還在我家,我改天拿給你。」
許志臨說完這句就拍拍屁股瀟灑走了,留下姜靈一人風中凌亂,方才坐在她對面的男生眨眨眼,錯愕問:「你和許教授也認識啊?」
「啊,對。」姜靈點頭,心虛的揉了下耳朵。
男人也跟著點點頭,看上去很驚喜:「原來你也喜歡數學啊,那太好了,你一定去聽過許教授的課吧,他的課很熱門的,好多別的專業的數學愛好者都會去。」
「……啊,是。」
姜靈心說,這也太遲鈍了,那些哪兒是數學愛好者,分明就是許志臨愛好者。
許志臨上完課回家時已經是晚上,洗完澡從浴室出來,他從一旁抽屜里拿出那一枚小小的鑽石耳釘。
耳釘在燈光下折射出流光溢彩的光芒。
像極了那天晚上女孩兒輕眯著的眼裡漾出的光,像是裝著一抔碾碎又重聚的星辰。
許志臨又想起白天看到的那景象,四個人,兩男兩女,都長的好看,他教了這麼多年書看過這麼多學生,不會猜不出那聚會是在幹什麼。
他便無端從心底騰起一點煩躁。
許志臨閉了閉眼睛,眼前再次浮現穿著那一身銀色亮片吊帶裙的女人。
他不像姜靈,沒有喝到斷片,關於那晚上的旖旎記憶依舊清晰且完整的存留在他腦海中,時不時在深夜侵入他腦海。
緊接著他又想起女孩兒動不動就容易變紅的臉,因為炎熱的天氣黑髮軟趴趴的勾著臉頰,鼻尖兒上也浸出一層薄汗,笑彎了眼故意又甜又乖的叫自己「許老師」。
許志臨忽然渾身僵了一下,半晌從床上直起身子,低聲罵了一句,起身重新走進了浴室。
再出來時身上睡衣被水弄濕了大塊,貼著小腹,隱約勾勒出那還收緊著的肌肉線條。
許志臨覺得自己瘋了。
他坐在床沿邊,往後捋了把濕發,旁邊手機響了,他垂眸掃了眼。
「餵。」
電話那頭說:「周六一塊兒來玩兒嗎?」
許志臨按了按眉心:「去哪?」
「jacob開的那家店啊,周六開業,一塊兒來吧。」
許志臨應聲:「行。」
「不過有個條件啊。」電話里那人賤兮兮道,「咱們一群人可都要不訂婚要不就結婚了,給你寬鬆條件,帶個姑娘一起來就行了。」
許志臨沉默兩秒,低聲笑了:「那你們自己玩兒,我不去了。」
「別別別,你不是有人選麼,跟以前那可不一樣了啊,家裡都有女人的耳釘了你還想瞞啊。」
姜靈那枚耳釘是落在沙發縫裡,還是被他這個朋友找到的,頓時把這消息嚎給了其他朋友,一通逼問下,許志臨無奈承認是上回酒吧遇到的那個姑娘。
「說了那是我以前的學生。」許志臨嘆了口氣。
「學生那也是以前的了,走唄,我還不了解你嗎,能把人往家裡帶的你還能半點兒心思都沒嗎?」
許志臨沒說話。
掛了電話後坐在床邊沉默半晌,才重新拿起手機。
他翻出姜靈的號碼,斟酌著發過去一條。
-周六有空嗎,朋友開的弓箭館開業,一起去?
姜靈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沒出息了。
她把這事告訴何喃後就被嘲笑了一通,何喃語重心長的跟她說:「你可以渣,但是絕對不能找渣男。」
姜靈支吾一陣,弱弱的說:「其實……許志臨也沒有很渣吧?」
何喃手臂往前一撐,提醒她:「那你送他的那顆蛋呢?」
「我高二送的,現在還留著……也挺不容易的了。」姜靈慢吞吞道。
「……」何喃服了,真情實感的給她抱了個拳。
姜靈到底還是年紀輕,周六跟著許志臨一起到了弓箭館就好奇心驅使的跟著人到處瞎逛,把暗戀對象都給忘的一乾二淨。
弓箭館老闆叫jacob,一個英國小哥,還挺帥的。
jacob對中國文化還挺好奇的,就是這弓箭館裡的弓箭還有中國傳統弓箭的樣式,聽說姜靈學的是對外漢語還拉著她聊了好一會兒。
姜靈那都是些半桶水的知識,心虛的跟jacob聊了一路。
許志臨走在她五步遠的地方,正和旁邊幾個男人說著話,插兜站著,樣子挺散漫的。
姜靈一進弓箭館就認出來,這裡有好幾個有過一面之緣的面孔,就是那晚在酒吧見到的,應該就是許志臨的好朋友。
她回頭看了眼,正好撞上許志臨抬起的眼眸,對視在一起。
許志臨沖她笑了下。
姜靈一愣。
看著他筆直朝自己走來,側頭朝一邊的箭靶抬起下巴,狹長的眼尾眯了下:「想玩兒嗎?」
「啊。」姜靈怔愣看著他,一時沒回過神來:「我不會。」
許志臨朝jacob看了眼,後者在姜靈看不到的地方笑的一臉曖昧,飛快從一邊牆上去了一支弓箭給他。
許志臨手指在上邊摩挲了下,淡聲:「我教你。」
男人低頭掃了眼起射線,往前邁了一步,左手持弓,右手勾弦,側臉看向準星,下頜線條拉扯的流暢分明,下巴微抬著,視線垂著,褪去了平常的溫和與笑意,現在看起來有點兒不易察覺的傲慢不羈。
姜靈悄無聲息的屏住了呼吸,以至於男人輕描淡寫的跟她說著一些注意點時也沒聽進去。
他輕輕眯了眯眼,開弓時手臂肌肉盡顯,而後鬆手,箭咻的一下射出,正中靶心,沉悶的一聲。
姜靈啪啪啪一通鼓掌,非常捧場,空曠的射擊室里只有她的鼓掌聲,她回頭看才發覺剛才那些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了。
許志臨垂下拿弓的手,又從一旁的皮革袋子裡取了一支箭遞給姜靈。
他又恢復了平常那副模樣:「試試嗎?」
「嗯。」
姜靈從她手裡接過弓箭,學著他方才的樣子拉開弓,偏頭問,「這樣對嗎?」
「你這樣會弄傷手。」
許志臨走上前,從她身後環臂過來,一隻手扣住她手腕,微涼的觸覺,帶著他身上好聞的男士香水味。
他包裹住姜靈的手,引領她拉開弓,低聲說,「應該這樣子。」
姜靈炸了。
這混蛋這麼會撩的嗎!!!
教就教!!靠過來做什麼!!!
她都覺得自己心臟要蹦出嗓子眼兒了,好在許志臨在這時候鬆了手,往後退一步,把弓完全的還給了她。
姜靈手上一下就鬆了勁兒,在箭射出去時人抖了下,毫無疑問的脫靶。
身後許志臨輕輕笑了聲,倚牆環臂站著,問:「還玩兒嗎?」
「玩。」姜靈點點頭,不敢看他,紅著臉低頭自顧自又抽了一支箭。
許志臨就這麼倚在牆上,視線漫不經心的落在前面舉著弓的女孩兒身上,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只能清晰的看到她微微泛粉的後頸。
許志臨勾了勾唇,喉結上下利落滑動,沒說話。
姜靈一共也就射了沒幾支箭,還都沒上靶,弓箭館剛剛開業,這些弓箭也都是全新的,拉起來也格外費勁,她沒一會兒就覺得手臂發酸。
許志臨從她手裡接過弓,重新掛到牆上:「走吧,去外面。」
再晚一點,弓箭館裡就來了不少來玩兒的顧客,jacob招呼了一陣子才拿著果盤甜品跟大家坐在一塊兒。
姜靈跟大家坐在一起,也不插話,安靜聽著他們聊天。
這些人看上去和許志臨完全不是一個風格的,像jacob就玩遍了各種極限運動,姜靈懶洋洋的坐在角落,一邊吃著水果一邊聽他們胡天海地的侃。
她來這也不久,大家交流都是英語,有些地方也聽不懂,不過不影響整體。
「欸,妹妹,你和我們志臨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啊?」其中一個男人忽然問。
姜靈把小叉子放下了,抬頭說:「高二。」
「那也算是老朋友了,這都好幾年了吧?」
姜靈:「啊?不是,他以前教了我一學期的數學而已,後來就走了,我出國以後才重新遇到的。」
男人托著長音「哦」了一聲,朝許志臨掃了眼,又朝姜靈湊過去一點,壓著聲音,曖昧又神秘,像兜售大煙的犯罪分子:「有男朋友沒。」
「……?」
姜靈下意識朝旁邊的許志臨看了眼,男人沒什麼反應,仍原來姿勢那樣坐著。
「沒有。」姜靈收回目光說,末了還小聲補了一句,「我還要讀書呢。」
「都研究生了,戀愛和學習又不衝突。」男人沖她挑了挑眉,一副拉皮條的樣兒,「妹妹,有沒有興趣,我認識好多長的可帥的弟弟了,八塊腹肌乖巧可愛。」
「……」
姜靈直接被把最後半句話逗笑了,其他人也跟著笑起來。
笑完了,許志臨才直起身,骨感分明的手拎起酒杯遞過去,和方才說話的男人的酒杯撞了一下,清脆一聲。
許志臨抬眸,似笑非笑的:「別亂扯,給我個面子。」
其他人都朝許志臨看過去,一陣起鬨調侃,最後紛紛拎起酒杯跟許志臨碰了一下。
姜靈因為他這一句意味不明的話心臟漏了一拍,後面大家再聊別的話題時也沒怎麼聽清,於是又藉口跑去玩兒弓箭。
然而事實證明在注意力不能集中的情況下玩弓箭也是一項高危運動。
在第三支箭時,姜靈食指上的一塊肉就直接被磨掉了,傷口挺深的,鮮血瞬間就淌下來,染紅了整根手指,姜靈懵了兩秒痛意才襲來,直接痛的倒抽了一口氣,額頭也浸出一層冷汗。
下一秒手腕就被許志臨握住,眉間緊蹙著立馬找jacob要來了醫藥箱。
姜靈被他拉到一邊,看著他動作嫻熟的打開醫藥箱。
其他幾人也紛紛圍過來,挺急切的問怎麼了,姜靈忍著痛笑了笑裝作不在意說:「剛才玩弓箭的時候不小心割到肉了。」
許志臨將消毒酒精和紗布拿出來。
男人眼底黑沉,從前散漫的笑意都盡數褪去,像一汪深潭,吸引人往下沉,他抬眼看了她一眼,低聲:「忍著點。」
姜靈從小就怕疼,但因為從小就多動愛玩,磕著碰著的次數很多,許志臨那句「忍著點」一下子就讓她回憶起了從前傷口消毒的刺痛。
她緊緊閉了閉眼睛,像是要拼命抓住一點安全感似的突然問:「許志臨,你剛才那句給你個面子是什麼意思。」
許志臨拿著消毒棉花的手頓了下,抬眸看她,忽的笑了:「我打算追你的意思。」
姜靈睜大眼。
下一秒許志臨就把酒精棉花按在她傷口上。
瞬間把姜靈騰起的那點感動消磨的乾乾淨淨的。
「嘶……」
姜靈人顫了下,皺著張小臉就直接被痛的往後躲,眼眶瞬間紅了。
許志臨抬眼看了她一眼,手上動作停頓片刻,俯身,在她指尖上輕輕吹了一口氣,酒精接觸到瞬間便散發出一陣涼意,連帶著痛意便也緩解不少。
可還是疼。
等許志臨包紮完,姜靈已經疼的整個眼圈兒都紅了,因為刻意收力整個人都往後縮在沙發里,半個人陷進去。
許志臨把東西重新收拾好放進醫藥箱,抬眼看小姑娘。
紅著眼,因為痛意自然分泌出生理淚水,將纖長的睫毛沾濕成一綹一綹的,嘴唇也有點泛白,可憐兮兮的看著包紮好的食指抽了抽鼻子。
許志臨自覺剛才包紮時挺輕的,怎麼還痛成這樣?
他目光頓了頓,把醫藥箱還給了jacob,起身跟其他人說:「我先送她回去。」
而後忽視周圍一群人不懷好意的眼神,帶姜靈走出弓箭館。
姜靈跟著許志臨上車。
正是夕陽西下的時候,姜靈小心翼翼的兜著受傷的食指去拉安全帶,許志臨便直接俯身,提她拉上,咔噠一聲扣上。
身子靠過來的瞬間男人身上的味道格外清晰,像是厚實毛衣上的味道,溫暖又繾綣的包裹上來,將人整個都嚴絲合縫的浸透了。
姜靈驚的整個人往靠背上抵著坐直了。
許志臨笑了聲,垂眼:「你怕什麼。」
「我怎麼就不能怕了。」姜靈如今終於有了點底氣,小聲辯駁道,「你現在可是對我圖謀不軌的人了。」
許志臨挑眉,看她一會兒後靠在駕駛座上笑了,他點點頭:「行,你這話也沒錯。」
車開了沒一會兒姜靈便認出來這不是回自己公寓的地方,她往街上張望一圈:「這是去哪兒啊?」
「我家。」許志臨說。
「??」姜靈側頭看他:「去你家幹什麼?」
許志臨說:「圖謀不軌。」
姜靈覺得自己腦門兒上這會大概能出現成千上萬個黑人問號,她下意識的空咽了下,開口就是一聲「許老師」,而後說,「你能不能不要這麼快崩人設啊?」
許志臨笑問:「我什麼人設啊。」
姜靈想起剛才那人給她介紹男生時說的,於是豎了個拇指過去:「八塊腹肌,乖巧可愛。」
許志臨笑了笑,沒再跟她開玩笑:「你手這樣了,去我那吃頓晚飯再送你回去吧。」
姜靈吃驚:「你還會做飯啊。」
「不然呢。」許志臨踩了剎車停在紅燈前,手臂擱在車沿上,「這麼多年天天下館子嗎。」
許志臨的人品姜靈還是相信的,也沒戒備的就跟著他上了樓,是第二次來了,她換了拖鞋跟進屋。
許志臨先進臥室拿了那枚鑽石耳釘還給姜靈。
「上次丟了都沒發現嗎。」
「發現了啊,沒想到是落你那了,也沒再去找。」
她擔心又會丟,直接便帶了一邊耳朵。
從許志臨的冰箱就能看出他是個什麼樣生活的男人,冷藏區冷凍區擺放整潔有序,有生活品質的居家型男人。
許志臨做了幾個簡單的中國菜,姜靈站在廚房邊聞著味道都要感激涕零了。
她們寢室里她和何喃都是完全沒有廚藝天賦的,大多數都是在外面解決,周末偶爾大家一塊吃也是chris做的西餐。
姜靈感覺自己都小半輩子沒吃到這么正宗的中餐了。
「好吃嗎?」許志臨問。
「太可以了。」有奶就是娘,姜靈誇張的說,「太好吃了許教授,你這完全可以去開個中餐廳啊!」
許志臨也懶得再管小姑娘一會兒「許老師」一會兒「許教授」的喊了,看著她拿手機拍了張照,咬著筷子笑眯眯的又按了會兒屏幕。
姜靈把圖片發給了這幾天也同樣饞中餐的何喃。
沒一會兒何喃的就給她回過來一連串的問號,連帶好幾張紅色感嘆號的表情包,最後才發來一條:在哪兒吃啊。
姜靈就等著這句話呢。
美滋滋的回覆。
-許教授家裡哦。
何喃又發來一串問號和一個大拇指表情。
-太牛了寶貝兒,晚上還回來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