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病人提前做開顱,以避免外界干擾。柳平川其實說的也是氣話。
雖然遠程醫療並沒有可以依據的現行法律規定,但至少境外的醫生在國內是沒有執業權利的——短期執業需要提前最少二十天進行考核,並且還只能在特定的醫院內進行治療活動。第四中心醫院目前聘請了五名外籍醫師,順天堂醫院的矢富教授並不是其中之一。這也就意味著,他沒有資格在第四中心醫院的範圍內為病人進行治療活動。
現行法律條文就能把田中的要求直接卡回去,所以柳平川其實不怎麼擔心。他只是覺得自己有些被冒犯。準備進行手術的徐有容是自己培養的博士,領事館方面對她的不信任,基本等同於對他的不信任。
「矢富?」柳平川從鼻子裡擠出了一聲冷哼,「如果是請了神野哲夫教授來,我說不定還能同意遠程會診。這種沒聽說過名字的野雞教授,我才沒工夫搭理他。」
劉堂春聳了聳肩膀,「反正你是院長,天塌下來也是你頂著。」說完就往門外走去。
「你跑什麼?」柳平川在桌子後面叫住了他,「折騰一天了,你不坐一會?我這裡還有一包今年的新茶,這可是上好的茉莉花茶。」
「都十一月了,你跟我說有新茶?」劉堂春眉毛一抖一抖,「還茉莉花,能好到哪兒去?五百塊一斤?」
「八百二十塊一斤。」柳平川嘿嘿笑著搓了搓手,「我四月份去成都參加了一個會議,這茶葉可是我在文殊院外面買的。」
劉堂春搖頭搖的更厲害了,「算了吧。我還是回去喝口咖啡。茶葉我現在不敢喝……」他嘆了口氣,「這玩意不像咖啡,要管用就得使勁喝。等喝到不困了就得不停的跑廁所。」
柳平川頓時換上了一臉的關切,「你這是……前列腺不好?」
「滾蛋。」劉堂春氣哼哼的背著手出了柳平川的辦公室。留下柳副院長在房間裡笑的前仰後合。
孫立恩拿著新鮮出爐的檢查報告跑回了搶救室。他很興奮,也很著急。小林薰的促甲狀腺激素(TSH)水平已經低到了幾乎無法被檢測出來的地步。同時還伴有明顯的血清游離三碘甲腺原氨酸(FT3)升高。這是證明小林薰罹患甲亢的確鑿證據。狀態欄的正確性再次得到了證實,這讓孫立恩非常興奮。而著急,則是擔心他的甲亢危象進一步發展。萬一最後被當做是腦出血而注射了含碘顯影劑,小林薰可能真的會出事。
「劉主任!」推開了搶救室的大門,孫立恩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值班台後面的劉堂春。他朝著劉堂春搖了搖手裡的檢測單,「結果出來了!患者的TSH只有0.01molL,FT3和FT4全部高於正常值。可以肯定是甲亢!」
「我通知手術室,讓他們停止準備。」劉堂春點了點頭,然後一指鄭筱萸的病床,「你去看看吧。」
孫立恩一愣,放下手裡的檢查單,衝到了鄭筱萸的病床旁。
鄭筱萸的嘴微微張著,裡面塞了一根用於建立人工氣道的呼吸管。而呼吸管外端則接在了搶救室的呼吸機上。清風文學 .
「十分鐘前,患者的呼吸停止。注射了0.5克可拉明,但是仍然沒有什麼起色。」劉堂春從值班台後面走了出來,站在孫立恩身旁,向他描述著病人的病情變化。「可拉明直接作用於延髓呼吸中樞,他對可拉明沒有反應,也就意味著……」
「他的小腦部分也遭到了梅毒的攻擊。」孫立恩的聲音異常的平靜,「梅毒造成的腦損傷是不可逆的,而這部分的損傷發生在……他的生命中樞。」
劉堂春嘆了口氣,「和他的家屬聯繫一下吧。看看他們是什麼態度,以及……什麼時候拔管。」
梅毒造成的腦損傷是不可逆的,也無法被修復。當這種損傷發生在小腦上時,死亡就只是時間問題了。
鄭筱萸的嘴微張著,他的胸口隨著機器的運作而有規律的上下起伏著。因為肝衰竭而引起的奇怪氣味仍然在堅定的污染著他周圍的空氣。雖然已經知道鄭筱萸沒救了,但孫立恩卻仍然覺得,自己所注視的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王姐?」孫立恩站在鄭筱萸的黑色寶馬旁邊,撥出了一個號碼。過了大概十幾秒後,電話被接了起來。通過手機,孫立恩聽到了非常嘈雜的音樂聲。
「誰呀?」對面的聲音甜膩膩的,仿佛一桶冰冷的蜂蜜被人倒在了他頭上似的,令人心寒,而且還黏呼呼的。
「王姐,我是下午給你安排了體檢的孫立恩,第四中心醫院的。」孫立恩深深呼吸了幾口,「您來一下醫院吧。鄭筱萸的病情……惡化了。很嚴重。」
王姐在電話那頭和其他人說笑了幾句後,起身找了個稍微安靜一點的地方,甜膩膩的聲音仍然沒變,「小孫吶?怎麼了?」
「鄭筱萸……」孫立恩又重複了一遍,「他的病情惡化的非常嚴重。請您馬上來醫院一趟。」
「他能有什麼事兒啊?不就是個梅毒嘛?」王姐滿不在乎的笑了兩聲,「那個王八蛋害的老娘也得了這病,我已經想好了,等他出院,我就和他離婚!」說到這裡,王姐忽然話鋒一轉,「小孫,你有女朋友了麼?姐姐給你介紹兩個呀?」
孫立恩深呼吸了幾次,迫使自己冷靜下來,然後寒聲道,「梅毒已經損害到了他的腦幹,大概十五分鐘前他沒有了自主呼吸。現在全靠呼吸機支持。梅毒造成的損傷是無法修復的,也就是說,他已經沒救了——就算殺死了所有的梅毒,他也仍然無法恢復自主呼吸。」
「王姐,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有什麼衝突或者不愉快。」孫立恩低聲道,「但他至少還是你的法定配偶,醫院需要您的簽字才能去除呼吸機。」
「我沒聽懂。」王姐的聲音似乎有些慌張,「什麼呼吸機?」
孫立恩嘆了口氣,「王姐,你的丈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