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塵把心思鎮定,闊步朝內走去。
只是剛欲進這洞窟,便見一矮小犬妖低著頭從中走出,手中提著一些碎石雜物,模樣憨實。
「四五大人!」
那犬妖見了來人,附身便拜,沉聲卑微道:
「紅大人暫且不在,大人所尋何事?」
這模樣恭恭敬敬,低賤到了骨子裡,叫許塵升不起半點不快的心思,只能道了聲不痛不癢的話,作罷離去。
「可惡!」出了門,他暗罵一聲。
窯老心思活躍,一看便知發生何事,笑著迎上來:
「既然不在,便修煉去罷!」
許塵不出聲,點頭附和。
事已至此,只能修煉去了。
只是聽水經似乎已經修到了瓶頸,讓他足足停留在原地近半月有餘。
但是那《璇亓目經》其中的奧妙,似乎隱隱於自己的北斗貪狼星,有交互之意......
這半月時間其實根本不長,只是許塵自己尚未調整過來,骨子裡還將自己看作是人。須知在那些大妖眼裡,半月時間,不過一睜一閉,一仰一息的功夫罷了。
蜉蝣於天地之間,渺滄海之一粟。許塵之於那些大能,也不過是一蜉蝣罷了。
兩妖並身而行,途中所遇小妖紛紛側立,接連避過他的碧眼,仿佛有惡鬼寄宿其中,只要看上一眼就會喪命般。
想來是許塵的名聲早已傳開,少有找死的敢上去挑釁罷了。
但是少,卻不代表沒有。
行至路程中央,已經漸漸偏離中心區域,此地痕跡鮮少,儼然是沒什麼妖修踏足的支路。
許塵眼神一肅,看到右側石角下藏著一尖銳爪物,他心裡冷笑:
「欺負我沒人管是吧,真是什麼修為也敢來欺我了!」
許塵兩眼恍惚,只剎那的功夫,就有七顆星辰攀上他的碧眼瞳仁,最尾處的那顆星辰猶為光亮,在他一呼一吸間更是不住地凝聚重散,成一小氣旋的模樣。
如今這星辰靈氣許塵已調用迅捷,一來一去全憑心中掌握。
而且隨著他實力的進步,他也更不怕旁人戳破,這些妖修有一個算一個,都是些愚昧的底層,根本不知其間水準。只知道自己是個瞳修,但是修的什麼法門,根本無從得知。
「何人!」
許塵話音剛落,未等他喝止第二聲,前方右側轉角忽地逼來一身影。
許塵眼睛分明,本就瞳修之資,更有璇亓目經相伴,已將來人瞧了個乾淨。
這妖形不似犬妖,而是貌似灰狐。
修為在明智中期,精煉程度甚至逼近後期,論修為比自己還紮實三分有餘。
這狐妖身材不大不小,一對小爪躲在懷裡,拖把似的長尾拖地而行,兩耳尖尖聳立,黃眸鑲在兩側透著一股說不明道不清的詭異。
許塵只看了一眼就沒再去對視,他陰鷙的眸子讓他稍感不適,好像被人嗆了一口般難受。
「在下排名第九妖修,蒼甲。」
狐妖雖然來得唐突,實則彬彬有禮,掏出兩隻萎縮的爪子,穩穩說道。
到底是狐狸開的靈智,連取名都講究上了個甲乙丙丁,若是換做犬妖,怕不又是一個灰毛。
「在下排名二十,四五,這位是窯老,不知妖友有何指教?」許塵眼睛一亮,碧眼爍爍,也是帶禮數地回上一禮,臉上卻是表情不動。
這話吐出,里里外外的意思就是警告他:
你若動手,窯老不會袖手旁觀!
這狐妖也不知是不明這道理還是存心阻撓,歪著臉,黃眸一瞪說道:
「嘿嘿……你從紅大人洞中出來,手上莫不是有那母石蹤跡?」
他直接將話挑明,倒是省去了許塵心中諸多盤算。
只是這蹤跡無論有無有與他何干,自己身為犬家一份子,更是不可能將此泄露出去。
況且許塵的實力豈是僅能憑藉修為來判斷的?
中期對中期,看似合理,實則......
於是他冷哼,語音不善,把話重重一摔:
「無可奉告!」
這話一出,許塵便知今日少不了一場腥風血雨,更是直接動手,準備打他個措手不及。
「唰!」
眼中流光一如既往,動若驚鳥,快似迅雷,待蒼甲反應過來時為時已晚,幾乎是瞬間便殺到了跟前。
蒼甲雖心有準備,但卻被這流光嚇了個結結實實,欲脫身而去根本來不及,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雙爪、身軀被點點洞穿。
怎會這樣!這四五瞳修的本事與那所言不符!這流光的速度與殺傷力,就是比之紅大人也有過而無不及啊!
他又哪裡知道,許塵這三月以來,精修瞳目一道,那《璇亓目經》已被他修煉到即將凝一氣旋,距離小成境也不遠了。
就憑他中期修為的實力,說實話,在許塵這玄妙的星辰靈氣眼裡,不夠看。
這時間說起來長,可實則就是一瞬的事情,事發突然讓蒼甲始料未及。
「嗷!」
一聲慘叫從他嗓間迸出,這剎那痛意不止,他的恨意也未曾消散,蒼甲眼神不甘,千言萬語只凝成一嚎,直直仰面一挺,摔在地上。
許塵心中一松,剛想上前繳貨,卻見眼前之景忽然一轉。
那蒼甲在地上扭捏滾動著,鮮血接連噴涌,他好像定了心思,忍住疼痛,嘴口一縮,眼睛由黃泛紅,恨意奪出眶,朝許塵所在噴出一股綠煙。
這綠煙比空氣輕,貼在上壁如同長了腳的毒蛇,帶著一股陰毒的寒意滾滾襲來,只一息的功夫就游到了許塵頭頂。
許塵見識少寡,還在原地發愣,卻見身側觀戰的窯老忽然跳起身子,渾身皮毛炸起,拽過許塵就走,嘴中嘟囔:
「瘴修!」
「瘴修!惹不得!惹不得!」
許塵見他聲勢如此,也是不敢托大,隨他退後幾步,直到距離那瘴氣足足有了百米才休止。
待稍微喘息了,許塵不解道:
「瘴修?」
「誒呀……你年齡尚幼,不知這瘴修的恐怖……」
「早年間我行走瀧山大脈,那裡坐有一黑地沼澤,其間蚊蟲橫行,瘴氣滔天,鳥獸聞之便死,不可謂不毒啊!」
許塵接過他話,說:
「這瘴氣也能為妖所攝,化作體內靈力?」
窯老又往後連退幾分,心中尚有餘悸,老臉一躲說道:
「正是如此,你剛剛那不過十餘步的距離,若是吸了那瘴氣入體,在這洞中,就是太歲親臨也來不及救你!」
許塵聽得啞口無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瘴修的手段狠毒,不僅害人,也是害己,據說這瘴修若是沒有祛毒功法輔佐,到了後期引毒入體,便是玩火自焚!」
「那窯老你看那狐妖修煉到了何種境界?又有無功法輔佐?」
許塵急切問道。
窯老把臉轉過來,仔細回想:
「自然是沒有,你看他那雙爪形似枯槁,比我還有過無及,定是瘴毒深入,病入膏肓了。」
他冷冷一笑,顯然對這些瘴修沒有什麼好印象。
修爪、修尾、修齒等等,不說大而正之道,起碼也是光明正大的修行。反觀那瘴修、毒修皆修污穢亂禍,吞吃蟲蟻邪蠻,往往出沒於大疫之所,更有甚者親為之,為人所恥。
聽到這話,許塵自是欣喜,連聲道:
「那就好,那瘴氣雖然狠毒卻不濃烈,只是迅捷超過想像,若是緊閉耳目口鼻,可否近之?」
窯老想了又想,明明不想讓許塵去闖,卻又敵不過他那急切的眸子,嘆了一氣說:
「自然是可以的,而且這瘴氣量不甚廣,恐怕再消上三四刻,便無影無蹤。」
許塵心道果然,扯下身上著裝,把腦袋裹了里三層外三層,暗暗記下道路,貼著地面前行去。
這倒不是他莽撞,而是他清楚這瘴氣既然密度比空氣輕,那就不會平白無故下沉,這不是他的臆斷,而是上世的科學。
放到這異世,應該不會相差太多。許塵至少有九成把握。
道路不遠,許塵伏著身子摸過去僅用了幾個呼吸,他一探手,卻冷冷摸到一股黏連的液體。
是血。
他放下心來,這麼大的出血量,加上那狐妖本就體弱多病,決計是死了。
許塵身軀力量不比往日,一手拖著狐妖的屍體,一手攀匐前行。很快就到了先前無瘴氣的地方。
窯老捂著鼻腔悶聲鬆一口氣,腰身躬下,將許塵扶起。
「四五大人,此舉實則莽撞!」窯老難得教訓道。
「那蒼甲如若留有後手又如何?」
許塵一愣,從那爛果似的老臉上,他竟然看到一絲急迫的心焦,一種他只在上世長輩身上看到的表情。
一種責怪小輩犯錯的無奈與慶幸,在這老妖身上緩緩糾葛升騰,又接著落寞下去。
許塵很快回過神來,像孩子一樣認了錯:
「是我鬼迷心竅了,窯老。」
窯老沒說什麼,顯然不想因為這件事傷了兩妖間的感情,於是熟練的翻撿起蒼甲的屍體來。
在這一塊,他顯然是行家中的行家。
縱身這妖界數十年,殺人越貨,取錢分贓,這事他可沒少干。
他掀開蒼甲的外衣,翻動起骯髒的皮毛來:
「咦......還有不少青元礦石!夠抵上我們幾日活計了。」
只是不一會,他就皺起眉頭,站起身子狠狠地踹了已經僵硬的屍體一腳。
「就憑你這半吊子的水貨,也想殺我們劫貨?」
他將那些零散的礦石捧起,說道:
「這些礦石上氣味各不相同,顯然也是他從別處劫來的,只是不知道又有多少妖修遭了他的毒手。」
許塵聽了這話,爪子抵住下頜,腦子漸漸活絡起來。
不對,這蒼甲既然敢劫這麼多妖修,那身上勢必不可能只有這些東西,他既無儲物神通,又怎麼會將財物放在別處?
「窯老,你再嗅嗅。」許塵眼神若有所思。
「也好,我再看看,可別遺漏了什麼寶物。」
說完他繼續捯飭,甚至連頭顱都不放過,終於他在後尾下處發現一硬物。
「有東西?」許塵皺著眉頭問道。
這蒼甲也太膈應人了,居然把東西藏在......
窯老毫不在意,甚至一臉興奮,兀自摸出那硬物,引得二妖注目。
原來是一捲軸樣的紙制物。
窯老用手撇去一些雜物液水,輕輕展開這張捲軸,生怕折了哪一角。
據他多年所見所聞,這紙物起碼有上百年歷史......
「這是......」
不僅僅是許塵,連見多識廣的窯老呼吸都萬分急促起來。
「是地圖。」他一把把那捲軸藏起來,矮下身子,幾乎成一個球狀,生怕被他人發現身懷重寶。
地圖所在,不是尚未成熟的天材地寶,就是那些妖修繳獲的財物珍寶。
恐怕這蒼甲的一身瘴修修為也是從中得來。
想到這裡許塵當即立斷,說道:
「此物雖貴重,但卻不能置這現場不顧,窯老這鮮血淋漓還需你出手整治。」他手一翻眼裡藍光頓閃,蒼甲的屍體轉瞬消失不見。
窯老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點點頭,緊著身子走向那現場。
此時瘴氣漸漸消弭,與窯老也已經沒有多大影響了。
兩妖迅速打理完,頭也不回地朝著自家水源洞窟中奔去。
那裡可比休息處要安全。
從內處掩上這水源洞窟,窯老將那地圖緩緩攤開。
這地圖畫得細緻,甚至遠超許塵認知,一筆一划皆帶著注釋,從東北雪山一直向內,最後在西北一角繪了一紫色狼頭標誌。
這標誌許塵可能不知,但窯老一眼就看出來是何。
「紫暉太歲。」
也就是說這份地圖的年份不晚於當年紫暉太歲的在位之年。
少說也有一百五十年出頭。
「這是人族的手筆。」窯老沉聲說道,他老臉一紅,興奮得幾欲顫抖。
窯老將其中緣由細細講給許塵聽了。
許塵點點頭,不管什麼人族妖族,如今他最關心的是這其中有沒有藏寶之處。
「有,你看這一塊,色澤與他處不一,用金漆描了一遍,絕對是這蒼甲得寶之處。」
許塵點點頭,他在思考。
「此處遠否?」
窯老細細端詳少許,用力嗅了嗅鼻子,那意思是:
有鼻子在,再遠也不怕。
許塵咧嘴一笑,剛想說些豪言,忽然記起這地圖的出處,猛把鼻子一捏。
誰說狗改不了吃屎的?
我就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