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瑞雪兆豐年。」李業看著又下起的雪,冷得他全身直哆嗦。月兒在一旁翻動炭火,好讓它燒得更加均勻些。「世子都冷死了,雪有什麼好的。」
「可別這麼說,小心南方的小夥伴打死你。」李業好笑的揉揉她的小腦袋。
「小夥伴?世子是說玩伴嗎,她們為什麼要打我?」月兒想不明白,於是歪著腦袋認真想起來。
李業沒回她,說了大概也聽不懂,換了個話題,同時確認一些信息,李星洲的記憶總關於家國大事總是模模糊糊:「聽說今年秋天遼人又南下了。」
月兒點頭:「遼人最可恨了,三四月前,遼人南下一度過了雁門,一路燒殺搶掠,不知死了多少人。」
「朝廷怎麼辦?」
「加急的人馬剛到京都,第二天一早皇上派關北節度使魏朝仁大人率兵北上迎擊遼人........」小丫頭說到此處便停了。
看她表情李業有些明白怎麼回事:「敗了。」
小丫頭輕輕點頭,擰著手指不開心了:「聽說北邊死了好多人,死人堆滿山都是,皇上要殺魏朝仁,大臣有些攔著,有些說要殺,吵起來。之後大將軍冢道虞說要改軍制,又有人攔著,也吵起來。才子們在詠月樓寫了很多的詩詞,依舊打不過,幾個月後遼人搶完秋糧走了。可每過幾年遼人都會來,一來北方又要死很多人。」
月兒語氣憂傷,她一個小丫頭不懂什麼家國大事,但感同身受,總歸心裡不好過。這個年代就是這樣的,唯一幸運的是他們離北方還遠著呢。李業也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能輕輕撫撫她的脊背。
家、國、天下,這就是時代的烙印和潮流,哪怕他想極力避開,有些東西總是躲不開避不了的影響著他,在時代的洪流面前,沒人能獨善其身。
.......
秋兒在一邊安靜的磨墨,靜靜看著兩人說話,魔磨得越細緻越好,哪怕只是小事也不能馬虎。好一會,待到墨汁散開,感覺差不多時她才開口:「世子,好了。」
李業點頭,然後走到書桌前,秋兒已經準備好一切。
「世子你今天要寫什麼《詩經》還是《論語》?」月兒抹掉眼角的淚,好奇的湊過來。
李業搖搖頭道:「今天這些都不寫。」
「那寫什麼?」
「寫一個噱頭。」沾好墨,輕輕平了平手下的紙。
「噱頭?」秋兒也好奇的湊過來。
「我不是說過嗎,想要人們到聽雨樓,總要有讓人談論的談資才行,這便是噱頭,要把人都吸引過來才行。」李業說著已經下筆。
月兒一頭霧水,秋兒似懂非懂,卻也跟著李業的筆默念起來。
「風卷江湖雨暗村.......」緩緩的秋兒念出一句,月兒便問:「世子,這是詩嗎?」
秋兒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安靜。
筆鋒一轉,第二句也出來了,李業行文及其流利,秋兒便也默默跟著念出來:「四山聲作海濤翻.....」
真的是詩!秋兒眼睛一亮,她從未見過世子寫詩。光這兩句,韻腳壓的好,氣魄雄渾,想必也是一首不錯的詩,秋兒心中這麼想。
待她回神,下面兩句也好了。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是寫黑夜中被風雨困住的場景,寫實,看起來平平無奇,不過在秋兒和月兒心中,世子只要能寫詩,那都是好詩。
月兒也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屋外雪花紛飛,屋裡安靜得沒有半點聲音。
不一會,李業又寫完一句,秋兒跟著念出來:「僵臥孤村不自哀........」到了這句,心中大抵有些模樣,知道這詩寫的是什麼樣的場景。
接著是下一句,筆鋒不斷跳躍,連貫如徐徐行走,又硬朗逼人的字已經躍然紙上。
「尚思為國戍輪台........」秋兒跟著念,她是懂詩詞的,到了這一句便開始感覺到有些不同了,和以往的詩都不同,與她心中隱約所想的也不同。
李業頓了頓,他喜歡寫字,自然也喜歡一些古詩詞句,在他心中絕不想把這首詩拿出來換錢的,但他更不可能看著王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吃不飽穿不暖。簡單的來說,養家餬口是多數這輩子最大的壓力。而那個家大多不過三四口人罷了,而現在李業背後有上百人,他也沒前世那麼多資源,這種壓力可想而知。
「抱歉了陸游兄,只能委屈你了。」李業小聲的道,然後下筆如風,最後兩句也轉瞬之間躍然紙上........
秋兒不知不覺跟著念出來:「夜闌臥聽風吹雨.........
鐵馬冰河入夢來!」
兩句念完微張的嘴再也合不上了,屋子裡的時間如同在此刻靜止下來,只有窗外雪花紛飛。
「世子,這詩,這詩.......」秋兒想說什麼卻始終說不出來,直到最後兩句,一切在風雨交加黑暗中積蓄的力量如同決堤的洪水,洶湧而來,讓人無法喘息。那種壯烈和無畏的衝擊即使時隔千年之後的人們依舊能深切感受,何況是如今,一個風雨飄搖,外敵屢屢入侵的國度,一片只要站立於此就讓人感同身受的土地。
不斷積蓄的力量,默默沉積層層加深的悲壯和豪情,沒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哀鳴,沒有出師未捷身先死的不甘,沒有卿卿我我,沒有無病呻吟,就如在黑夜風雨中潛伏的瀕死野獸,在苦難和苦難中默默積蓄力量,然後無怨無悔的嘶吼出來!
其中的震撼和衝擊,會令人喘不過氣來。
兩個小丫頭湊過腦袋,小聲讀了一遍又一遍,在震撼中無法自拔,月兒更是讀著讀著嗚嗚哭出來,李業輕輕接住她,小丫頭大概想到之前說遼人犯邊的事了,不一會,整個胸膛都變得濕熱起來。
秋兒反覆念著,越念越是感覺詩句的雄渾深遠。
她曾聽說過很多才子慷慨激昂感嘆報國無門詩詞,特別是遼人犯邊的那段時日,詠月而閣一天能出一籮筐各種詩詞,仿佛人人恨不能立即北上殺敵,然而除了魏大人的軍隊,再沒人北上。慷慨激昂的才子也好,高舉天下大義旗幟的亂賊也罷。
知道今日看到世子的詩,她才感受真切的情感情感,奔涌而出的壯志。
世子詩才那些所謂才子就是打馬也趕不上!世子才是真正憂國憂民的人,只是沒人知道,也沒人信,秋兒心中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