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會變，你不也從一個二流子混成現在這副模樣了麼？」陸圓瞥了他一眼說道。
「這話我怎麼聽著這麼不舒服呢……」
「你回國以後在哪兒高就啊？」
「我爸給了我一筆資金，我拿去投資了幾家咖啡館，目前還好，能保持盈利，但我想擴大規模做成全國連鎖，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張子軒說道。
「你不也沒考慮子承父業麼？」陸圓邊吃邊問。
「我跟你情況不一樣……我老爹生意做的小，送我出國深造就是為了回來用錢生錢的，所以一回來他就扔給我幾千萬，用他的話來說，不把這筆錢變成幾個億就別回去見他，否則就是辜負他的一片良苦用心……我都快崩潰了！」張子軒憤慨地吐槽著，猛灌了一口啤酒。
「怎麼了，難倒你這金融大佬了？哈佛大學的金融管理碩士，來頭相當不小啊！」陸圓帶著揶揄說道。
「你他媽就別取笑我了，回國以後我去見了張叔，他給我提了不少有用的建議，他說生意場上的事不光需要一個聰明的頭腦，還會遇到很多的不可抗力，這些因素都有可能導致一個企業崩盤，所以有時候做選擇是一件難事，命運通常會給你兩個選項，但你怎麼選都是錯，所以，有時候寧願什麼都不做，也不會犯錯。」張子軒若有所思地說著，似乎受益匪淺。
「當烏龜？」陸圓皺著眉說道。
「是啊！就是當烏龜！你別說還真是這樣，開了這麼多家咖啡館我也有了些經驗，遇到某些重大決策時還真得當烏龜！你腦袋裡的理論知識只能輔佐你儘可能的去做對的選擇，但你做了選擇以後的事態發展卻不是你所能控制的，甚至可能會讓你的事業斷崖式崩盤，你能理解麼？」
「可能這就是他們常說的，盡人事，聽天命吧？」陸圓摸著下巴思考，最近他也要創業，不得不認真想想這些過來人的經驗。
「沒錯，其實所謂的金融經濟學只是一些理論知識，教你了解資本市場的規律，發掘各個產業的核心機制，這些將成為你創業路上判斷和做選擇的依據，但是出來做生意，只有理論知識是做不下去的，還得看老天讓不讓你賺錢，幾乎每一個生意人，都或多或少的相信玄學這種東西，如果有不信的，只是生意做的不夠大……」
「很難想像這段話是從一個哈佛畢業的高材生嘴裡說出來的……」陸圓吃完烤串，點燃一支煙。
「我他媽也很絕望啊，你說我讀那麼多書到底是圖啥？我爸希望我變成一個成功的商人，嗯，很不錯，我也很想當一個成功的商人，畢竟除了你誰會跟錢過不去呢？……結果到頭來告訴我，你腦袋裡的知識再多也沒有用，你的事業始終在社會的大環境下運作，你不得不面對那些不可抗力……」
「話也不能這麼講……我承認你的話有一定的道理，可是當一些風險到來時，你會比普通人更懂得如何去規避風險，將損失降到最低，這就是知識帶給你的商業嗅覺，而一個企業的良性發展離不開領導人敏銳的商業嗅覺。」陸圓淡淡地說道。
「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還更像一個商人？」張子軒愣住了。
「可能是隨了他老張吧？我也說不清楚，在很多事情上我都用一個商人的邏輯思考，可我現在算得上一無所有，渾身上下所有財產加起來才十萬塊錢，這都是我沒日沒夜打工賺來的！」陸圓深吸了一口煙說道。
「你終於承認你跟張叔是一家人了……」
「我可沒承認，但我身上確實流著他的血，這沒什麼好避諱的。不過，流著他的血也不代表我想跟他成為一家人，對吧？」
「行行行，你就作吧，跟個娘們似的，希望你以後不要後悔吧。」
「你不懂我的難處就不要隨便評頭論足！」陸圓撣去菸灰，冷漠地盯著他。
「行，我算是發現了，只要一提到張叔，你就跟我上火，你們爺倆兒扯皮關我什麼事，以後再也不當這齣氣筒了，說說看，今後什麼打算？」張子軒鬱悶地說道。
「當然是創業了，男人要麼走在事業的路上，要麼死在事業的路上……」
接著，陸圓將自己的創業計劃事無巨細地講了一遍，然後等待著張子軒發表意見，沒有誰能提出比他更具建設性的意見了。
「你的思路很不錯，想的也很周全，但是有一個巨大的漏洞啊。」張子軒皺眉說道。
「什麼漏洞？」
「先不說你的想法值不值得廣州那些大老闆投資，就算有這樣的冤種老闆，願意給你獨家代理權，你又通過什麼渠道銷售呢？這個年代除了那些頂級奢侈品牌的實體店還有生存空間，大部分品牌都將重心轉入線上銷售，而線上營銷又離不開大範圍的GG宣傳，據我所知你還並沒有投放GG的實力……」
「所以？」
「所以你服裝店的結果顯而易見了，要麼賺點小錢苟活著……要麼倒閉傾家蕩產，在我看來，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因為你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蠅頭小利，按你說的模式運營，往好的方向想可能一天的營業額就幾千塊錢，還得是在咱們天海市人流量最大的地段，除去人力成本、店鋪租金、物業管理費等一系列費用，一年到頭你省吃儉用可能手裡也就二三十萬塊錢。」張子軒說道。
「對了，僅憑你手裡的十萬塊錢，可沒法在這種地方開店，所以預期收入還要再降一檔……抱歉，這就是線下營銷的現狀。」
陸圓陷入了思考，不得不說張子軒的話確實很具有參考意義，沒想到哪怕沒有接觸過這個行業，他也能一針見血的指出痛點，這些擺在陸圓面前的問題都是赤裸裸的現實，是他將來不得不去面對的。
「我確實沒你想的這麼深……你說的沒錯，我的目標並不是這些蠅頭小利，我有更大的野心。」陸圓如實說道。
「有野心是好事，每一個企業家都是野心家，這也是企業中為什麼推崇狼性文化，但是你的出發點一定要滿足自己的需求，我剛才是往好的方向講，接下來往壞的方向講。」
「假設你投入了全部十萬塊錢的成本，貨源、人力、租金所有的費用都搞定了，每天就靠呼吸生活，但是在第一個季度，同行的競爭優勢更明顯，導致你的生意入不敷出，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貨物堆積，因為當季的服裝在下個季度的銷量一定不會好，我將在有限的時間裡將這些貨物虧本處理用來回血，而我也發不出工資，不得不辭去聘用的員工，最後將店鋪轉讓，付出了所有的精力人力物力，卻連這十萬都拿不回來，然後全面崩盤。」陸圓冷靜地分析出最壞的結果。
「是啊，這就是你面臨的風險，我們剛才所說的不可抗力，而我沒辦法給你制定出這個風險的解決方案，總不能把你旁邊的商家挨個拉出去槍斃，就你一家營業吧？」
陸圓苦笑著沉默，現實再一次給他的理想迎頭痛擊，怪不得這世道大家都知道創業賺錢，卻沒多少人願意去創業，有多少人在工廠里打工，直到退休，就是因為打工人不需要承擔企業的風險，同時享受著企業的福利待遇和穩定的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