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子,偉子,你看那批咋了?」
劉緣悄悄給張寒使了個眼色,悄聲道。
只見馮煜呆呆地坐在桌前,一動不動,好像被玩壞了一樣。
「放科幻小說里,這叫三體人入侵地球;放恐怖小說里,這叫詭異入侵;放戀愛小說里,這叫失戀。」
「……那你瞅咱這是?」
「放小學生作文里,這叫考試考砸了。」
劉緣:「………」
「開玩笑的,這裡不方便說。」
張寒突然認真起來,拍拍馮煜肩膀,以上廁所為由,把劉緣拐走。
馮煜依舊沒什麼反應,手裡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偉子,你怎麼看?」
「他,估計是失戀了。」
「?他見過幾個異性」
「是啊,沒幾個啊。」
「你是說……」劉緣恍然大悟,一下就想起來那個剛見面就嚷嚷要揍人的女生。
「可人家才見一面啊?」
「有種說法,叫一見鍾情。」
「……那是戀愛小說里的玩意啊哥們。」
張寒再次用關懷弱至的眼神看著他,仿佛在說,難道這不是戀愛小說嗎?!!
算了算了,不同情況差別對待。
「愛這種玩意很高深的,等你到我這個年齡你就知道了。」
「反正現在的情況是,某人見到一個女生,然後愛上了她。」
「你怎麼知道的?」
張寒突然沉默了,然後低聲道:「愛一個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我知道。」
完了完了,兩個兄弟好像都破大防了。
機靈的劉緣決定立馬轉移話題。
「這種事……還是太離譜了些吧?」
「僅僅一面之緣,怎麼就會因為對方而魂不守舍的?」
「你知道,他有點自卑吧?」
知道啊,怎麼可能不知道啊。
哪個正常人在澡堂會穿著衣服洗澡的?
哪個正常人會總是站在天台的邊緣看風景?
又有哪個正常人會因為不小心碰到別人而差點跪下的呢?
或許他表現出來的是一個極端的自戀狂,是一個整天沒心沒肺的樂天派,但那股源自骨子裡的自卑和懦弱,是不會因為他的表演而徹底消散的。
當然,也只有細心觀察到了這一點,而且願意關心他的人才會注意到這些。
「所以……那個女生很正常的一句問好,才會讓他感覺承擔不起吧?」
「……這不是科幻片吧?」
「不不不,這不科幻,這叫純愛好吧!嗯,純愛戰士。」
兩個人都沉默了。他們騙不了自己。
他這活的都是些什麼玩意?說是生活之下一條卑躬屈膝的狗都不為過了吧?
主人說話,它會搖搖尾巴乖乖跑到主人面前求獎勵。
主人搖頭,它會全身都緊張起來,發出低低的哀鳴聲。
主人摸頭,它會受寵若驚開心地繞著尾巴轉圈。
那要是主人厭惡它,不要它了呢?
它會……毫不猶豫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吧。
一瞬間,某個恐怖的猜想令他們全身發寒。
「快,去看看他!」
元旦聚餐還在繼續,熱鬧均勻不一地分散在食堂里。
不祥的預感越來越重,衝出去的兩人瞬間發現了那張空無一人的桌子,那個被人遺忘的角落。
「臥槽,沒人!」
兩人立刻分頭行動,用出畢生所學尋找消失的他。
「你倆……在整啥行為藝術嗎?」
片刻後,回來的馮煜十分無語地看著那兩個在桌子上上蹦下竄的人。
我不認識這倆二貨好吧。
離我遠點……嗯?
怎麼還抱上來啦!
「喂喂,我知道我長得帥了點,哥不賣身啊好吧!」
馮煜好不容易把兩個神金給推開,咬牙切齒道:「犯什麼癲啊,勒的老子喘不過氣來了。」
雖然平時也經常玩這種遊戲,但今天勒得也太緊些了吧!
就好像……就好像怕他走了一樣。
兩人十分默契地選擇了不回答。
過了會兒後,一個人小心翼翼地開口:「你……你剛剛乾啥去了?」
「打菜啊,喏,這是雞腿,還不謝謝為父。」
「不是話又說回來,你倆到底在幹啥啊?」
兩人再次十分默契地選擇了不回答。
總不能說我擔心你自殺,在到處找你吧?
都是腦補惹的禍!
要不說三人咋能成為基友呢,腦補能力一比一的強。
「算了算了,不糾結這事,吃飯!」
三人依次入座,若無其事地開始夾菜。好像剛剛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尷尬的氣氛就這樣瀰漫在空氣中。
結果,還是小天才劉緣率先打破了僵局:「煜姐,你還記得中午遇見那女孩不?」
「記……記得啊!咋了?你小子不會是……」
「她是林雲萱。」
許久未說話的張寒終於緩緩開了次口。
「高二三班,班花。」
馮煜:!!!
劉緣:不是哥們,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張寒也懶得解釋,繼續夾菜。
不吃白不吃!
果然我才是實幹型選手好吧。
「其實煜姐,你是喜歡她的吧?」
「去你的,哥這麼帥,她又怎麼瞧得上……配得上哥呢?」
如果說之前只是猜測,那麼這下可以算是肯定的了。
他只有在偽裝的時候,才會說出如此自戀的話。
「沒事,你不用騙我們的,我們早就知道了。」
早就?這不才一個下午而已?
「滾滾滾,瞎猜什麼。」
本來想說你急了你急了的劉緣注意到了馮煜眼中一閃而過的失落。
他在……想些什麼呢?
其實兩人沒猜錯的是,馮煜真的有了輕生的念頭。
每天活的這麼累……真的有意義嗎?
只能說說言不由衷的話,戴上偽善的面具,交幾個不知道真不真心的朋友而已。
我真的……什麼也不敢奢求呢。
可是當遇見她時,他突然感覺整個世界都注入的新的光明。
是啊,她好像什麼也沒幹?
不。
她願意跟他道歉而不是讓他跪下。
她願意聽他的話,主動跟他問好。
甚至她願意對著他笑。
這些……就足夠了吧?
因為是她啊。
可是……我註定只能遠遠的看著她。
同樣,因為是她啊。
她的世界不能被他這樣的渣滓玷污吧?
就像一隻蟲子,怕嚇到別人一樣。
所以我要,遠離她的世界。
看著低著頭似乎只專心吃飯的馮煜。
劉緣自然知道他不知道為啥又開始貶低自己了吧。
可是……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那個人不敢再吐露自己的內心,也不敢再展示已經被傷的遍體鱗傷的真心了。
有刀子割過的心,上面在滴血呢。
已經自卑了一輩子的孩子,根本不會因為幾句話就徹底改變,徹底開放。
我……該怎麼辦?
張寒和劉緣其實都是真心想和他交朋友,這個靈魂雖然已經受傷,但依舊很有趣,很……溫暖呢。
他們想幫他,可又有誰會告訴他們該怎麼做呢?
不再有人說話,元宵的聚餐反而異常的沉悶。
就這樣過了許久,許久。
久到只剩下三個人在食堂了。
馮煜輕輕地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為父就先走了,孩兒們好好享用。」
說完,沒有一絲停留的,走出了食堂。
兩人都沒有留他,因為膽小的人,更需要自己的空間。
他們也有自己的話要聊。
「其實……我感覺他好像沒有放棄那個念頭。」
「嗯。無論他還有沒有這個念頭,除非他的心理健康了,否則……他就算活著也享受不到活著的快樂吧。」
說到底,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他究竟為什麼而自卑。
他很帥,成績不是很差,有幽默感,情商很高。
這樣的條件,別人羨慕都來不及,又怎麼會自卑呢?
「可是,萬一他僅僅是因為自卑而自卑呢?」
劉緣想了想,還是不太確定地說出了自己的觀點。
「他自己很自卑,所以他因為自己很自卑而自卑。」
「……這麼抽象的嗎?」
「對,這就是個無限的死循環。而他甚至還要在別人面前硬生生捏造出另外一個人格。」
「退一步說,假設這是真的,那最開始的自卑從何而來?」
「可能是童年經歷吧?我也不確定。」
「或許有一段黑暗的時光,他需要用一輩子去治癒。」
這個大膽的猜測,還需要他們去驗證。
什麼?你說高三牲需要好好學習,沒有精力?
人命關天,高考先生還是先排後面去吧,反正他倆成績也挺好。
當他們徹底看不到他眼底的那抹陰霾和灰暗時,那才能算成功呢。
「……所以我們說了這麼久好像屁用沒有。」
「把好像去掉。」
「等等!」張寒拍了下腦瓜子,靈光乍現。
「有一個人,可能是解決一切的關鍵。」
「誰?」
「她。」
「……所以她是誰?」
「她是林雲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