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梁最近都被一股煩躁感盤踞周身,就是渾身不舒服,沒法冷靜。
他狂妄冷硬,脾氣大,渾身的戾氣,發起火來誰都控制不住。
這些年陳喋在時這種戾氣似乎還能壓住,可現在去了一趟主宅,心底的煩躁就不斷冒出來。
今晚聞梁有個活動,在錫城會展中心頂層。
宴會主人公是一位姓林的先生,原是藝術世家,但這次出任東城項目的全部設計工作。
聞梁和他也有合作,這次過來參加只不過是沒拂這個面子,在宴會上交流不多。
這樣的場合,幾個平日裡相識的公子哥便自覺坐到一塊。
聞梁坐在中央,領口微亂,露出半截鎖骨,喉結凸出,指間夾了支煙,手臂肌肉線條流暢。
身側還坐了個漂亮女人,正體貼地為他剝桔子。
「聞總,給。」女人白瑩瑩的手心上躺了個橘子。
對面一人打趣:「這怎麼一圈這麼多人,就聞總一個能吃橘子啊?」
聞梁把那個橘子給他丟過去:「那你吃。」
另一人忽然笑稱:「聞總可不能亂吃別人給的橘子,不然家裡的靈靈可就要生氣了。」
周圍其他人:……
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專往槍口上撞。
「怎麼?」那人也意識到氛圍不對,「難道吵架了。」
聞梁靠在沙發里,重重抽了口煙。
他不說話,其他人也不敢評價那是吵架還是分手,儘管看那時候那架勢,是妥妥的分手沒錯。
肖軾出聲打圓場:「行了行了,本來吵架就不是什麼開心事,別提了。」
可那人不,非常叛逆也非常沒有眼色,依舊作死說:「吵架了哄哄不就好了唄,我女朋友也動不動就生氣呢,就得不要臉點,不能冷戰,冷了就完了。」
肖軾擺擺手,隨便找了個由頭把這話題繞過去。
酒過三巡,大家都喝得偏多。
聞梁本就煩躁,一杯杯下去也漸漸有了醉意。
他們這些公子哥並非完全不學無術,也會談及關於項目上的事。
他們這頭正聊著,忽然,今晚都沒怎麼說話明顯心情不佳的聞梁出聲了――
手機放在耳邊,他神色平靜坦蕩,看不出醉意,聲線很啞,帶著濃重的鼻音,應該是有點感冒,磁沉的從嗓子裡低盪出來。
「在哪?」他聲音平緩。
眾人齊齊看過去,不知道為什麼,直覺那頭就是『靈靈』。
安靜下來。
而聞梁似乎完全沒察覺到周圍大家的視線,垂著腦袋,支著手臂撐在腦門上。
那頭不知道說了什麼,聞梁又重複一遍:「我問你在哪。」
聲音也隨之冷下去,染上警告意味。
聽得人發顫。
這原本就是個瘋子,如今還喝了酒,這要是發起火來還不直接把屋頂都給掀翻了,周圍人心有悸悸。
只能寄希望於電話那端可千萬別說話繼續惹怒他了。
電話那端的確沒說話惹怒聞梁。
她直接把電話給掛了。
聞梁把手機從耳邊拿下來,臉徹底黑了。
舌尖重重掃過後槽牙,他換了個姿勢,直接回撥過去。
手機也不放在耳邊,就這麼盯著屏幕。
這回更絕,剛一撥通就直接掛斷了。
眾人:「……」
聞梁垂著眼看了幾秒,最後竟然還倏得笑了,拎起外套就直接走了。
肖軾原地反應了足足半分鐘,才「我操」一聲,靠進沙發背里,過了會兒,又是一聲「我操。」
「阿梁這不會是直接去找人了吧?他他媽這喝了多少,酒駕?!」
他沒敢再留,匆忙追上去。
可聞梁早不見蹤影了,好在在車庫裡見到了聞梁那輛車還好好停在那。
——
陳喋的戲份在下午那會兒就已經結束,但還是在一旁繼續看齊丞和王雲熙結束。
不得不說,齊丞被冠為流量小生中最有演技的的確不是虛名,而王雲熙本身形象就很契合角色,演得同樣讓人入戲。
陳喋就在旁邊搬了個小馬扎,一邊看一邊學習。
手機放在旁邊,之前響了兩聲後就再也沒有動靜。
估計氣瘋了吧。
臨近深夜下戲。
陸川把今天拍攝的內容檢查了遍,備份,又跟旁邊的工作人員低聲交談幾句後便起身走到陳喋旁邊。
「一塊兒回去?」陸川說。
「你也住在州遇啊?」陸川:「嗯,工作人員都安排住在那。」
陳喋點頭:「那你等我一下。」
她回化妝間換下戲服,沒來得及卸妝,還是那副灰頭土臉的樣子,她也不在乎,就這麼出去了。
凌晨夜寂,影視城分兩部分,一邊是遊客觀光區,另一邊則是集中拍攝的地方。
這會兒觀光區倒還是燈火通明,正在舉行煙花表演,也能聽到遊客的歡笑聲。
州遇酒店離得近,陳喋和陸川並肩走過去。
「陳喋。」陸川聲音很好聽。
「嗯?」
「我下午說的話,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這一個個直球打的,陳喋覺得她從前壓根就不知道陸川是個怎樣的人。
「明白。」陳喋回答得也很快,「但是我還沒考慮過要交男朋友。」
陸川平靜問:「因為陳舒媛?」
「不是。」陳喋笑了笑,一點不掩飾自己對陳舒媛的討厭,「她算個屁,影響不了我。」
「那是,因為你前男友?」
陳喋這才有片刻怔愣,低頭往後捋了把長發:「有這個原因吧,我跟他在一起了很久,所以也需要一段時間去適應沒有他的生活。」
陸川從前大四的時候就認識了當時大一入校的陳喋。
知道她一進校就被許多人追求,也知道她那時就有男朋友了。
算算時間,的確是在一起了很久。
剛才在片場陳喋接到那個前男友電話,只說了一句話:「你喝酒了?」
語氣很平淡,聽著似乎是和平分手,可後來卻又索性接連掛了兩通電話。
陸川摸不准,但涉及人家過去的隱私,沒多問。
他們房間不在同一樓層,陸川把陳喋送到酒店房間門口。
「晚上好好休息,晚安。」
「嗯,晚安。」
陳喋跟他道了別,刷房卡進屋。
拍攝組統一安排的房間是普通的大床房,可以自己出錢升級套房,陳喋覺得沒什麼必要便也沒去升級。
燒了壺水,陳喋坐在椅子上把盤起的長髮放下來。
角色需要,長發弄得很凌亂,還有不少打結,陳喋一邊等水燒開,一邊把頭髮一綹綹地解開來。
長發被撥到一側,露出半邊肩膀,鎖骨凸出,皮膚白皙到發光。
水燒開後頭髮也還沒梳通,陳喋給自己倒了一杯攙著涼礦泉水。
又踱去拉開窗簾。
忽然,她視線停頓,移回到樓底下的熟悉身影上。
她住在十幾層,往樓底下看其實壓根就看不清臉,但她太了解聞梁抽菸時的樣子了。
他坐在花壇邊,嘴裡叼了根煙,淡淡的煙霧騰起,籠罩住眉眼,他重重吸一口,菸頭的火光乍亮,照亮在黑夜中他的下頜弧線。
陳喋站在窗邊看了好一會兒,手裡那杯水都涼了,她才回身到桌邊又續了些熱水進去。
她不奇怪聞梁會找到她在哪,只要他想知道,她的一日三餐他都可以調查的清清楚楚。
但她沒想到聞梁會過來。
她忽然想起張嫂說的那些話。
即便是夏天,可凌晨還是露氣重,聞梁就穿了件薄薄的襯衫,要是繼續待下去說不定明天就會感冒發燒。
陳喋並不討厭聞梁。
即便兩人分開,她也是因為他而傷心,但其實自始至終聞梁對她的態度就是那樣,是她心底的那點喜歡不斷膨脹,不斷渴求更多,所以不滿足於聞梁能給她的所以才離開的。
何況她這六年來的生活也全靠聞梁庇護。
陳喋喝完手裡那杯水,嘆了口氣,披上外套準備下樓,卻從窗邊發現之前樓底下那個位置現在一個人影都沒有。
與此同時,房門被敲響。
咚咚咚三聲,連門鈴都沒按。
陳喋過去看貓眼,沒看到人影。
推開門,聞梁倚在牆邊,見她開門才側頭看過來。
他依舊那副樣子,短髮乾淨利落,眼底漆黑,下巴微抬,耷拉著眼皮看向她。
「一個人住也敢亂開門?」他聲音又沉又啞,一開口就是教訓她的話。
陳喋翻了個白眼:「我知道是你。」
聞梁低笑:「膽子肥了啊,掛完我電話還敢給我開門。」
陳喋懶得理他這些話,皺眉:「你喝醉了?」
「沒。」
他又去摸煙盒,陳喋說:「在這抽菸一會兒煙霧警報響了。」
聞梁睇她,抽出一支叼在嘴裡,沒點燃,直起背走到她面前,一手撐在門上,低頭近距離盯著她眼睛。
「陳喋。」他聲音很磁。
兩個字就讓人耳膜發癢,不容置疑的壓迫感。
陳喋被這氣場壓得難受,抬手在他肩上推了把:「你喝多了就回去睡覺,別在我這發酒瘋。」
「我說了我沒喝多。」
「你沒喝多堵在我門口乾什麼。」
聞梁停了兩秒,沒什麼表情地直起身,抬手捏住她下巴。
沒等陳喋反抗,就猛地把人推進屋。他虎口箍著她脖子,兩指抵在她下顎骨上,壓得人臉生疼。
陳喋後腦勺磕在牆上。
聞梁抬腿勾上門,憑著身高優勢俯視她。
咬著菸蒂含混道:「這才叫喝多了。」
陳喋腦袋被撞疼了,臉上骨頭也被他掐得疼,頓時來了脾氣,抬手就往他身上一通亂打。
聞梁也不擋,單手把人禁錮在牆上,臉上脖子上被扇了都不在意,反倒雲淡風輕。
等她打累了,聞梁輕而易舉捏著她兩截瘦削的手腕,壓在牆上,腿也往前跨一步把她截住。
陳喋被弄的狼狽不堪,不僅被堵在死角動彈不得,頭髮凌亂散開,臉上灰撲撲的妝也還沒來得及卸。
聞梁盯著她看了會兒,朝她腦門兒上的幾撮劉海吹了下:「拍得什麼玩意兒,醜死了。」
陳喋氣得眼都紅了:「關你屁事!」
「不關我事,我他媽現在才發現,老子舒舒服服地養你這麼多年,你四年前就哄著我教你怎麼寫合同,早給我挖了個坑啊。」
陳喋:「你花在我身上的那些錢我以後都會還給你。」
「老子差你那點破錢?」聞梁野慣了,說話難聽,「就那些狗屁廢紙也能算合約,我動動手指就能讓它不作數。」
陳喋皺著眉推他,這回總算是推開了。
她喘著氣,一邊攏住身上的薄衫。
陳喋把亂糟糟的頭髮隨意扎了個馬尾,抬起眼重新看向他,努力把情緒放緩:「我當初讓你簽合同不是為了離開。」
「那時候我們的關係剛剛變得不一樣,我開心又擔心,擔心你哪天有了真正喜歡的女生就把我趕出去了,所以才想辦法讓你簽的合同。」
「合約內容是在這四年維持和你的關係。」
陳喋輕輕吸了口氣,第一次坦然地把從前那些見不得天日的小心思說出來,「不是為了四年後離開,而是希望你至少能和我在一起這四年。」
陳喋說不出那樣請求的話,於是把這樣的心思藏在合約里。
她那時候就被不少同齡的男生追求,知道自己的武器在哪。
她原以為,四年時間也許足夠讓聞梁喜歡上自己了。
「你還記得你以前給我買過一雙舞鞋嗎?」
聞梁唇線緊繃,沒說話。
「我很喜歡,可後來上台表演還是沒有穿那雙鞋,買大了,我穿不了。我們的關係也是這樣,你給的不是我想要的。」
陳喋忽然笑起來。
她笑時很漂亮,笑意從眉眼慢慢蕩漾開,閃著光,屋內燈光輕飄飄籠罩在她周身。
聞梁眸色微暗。
可她緊接著說的話就沒那麼讓人舒心了――
她歪著腦袋:「聞總,難不成你還想說你來找我是為了挽留我?」
她跟他待久了,可以熟稔的擺出他那種不屑的語調和神態。
聞梁不可能回答她這種話。
於是陳喋過去重新打開門送客,看著聞梁頭也不回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