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雪時在沈家多年逆來順受,並未嶄露什麼頭角。
沈夫人起初只以為她是個養尊處優的千金大小姐,就想著法兒地讓她做些苦活。
誰成想她竟能懂絹帛,沈夫人吃癟眼神飄忽。
崔雪時沒想放過她,「還有沈夫人說的浣花錦一年只出一匹也是可笑得很。」
可笑?沈夫人心頭一沉,她其實根本不懂什麼浣花錦,只是聽往日吃茶的婦人說它一匹難求罷了。
「蜀錦寸錦寸金那是因為織造印染工藝繁複,可蜀地織工多達上萬,每年向朝上貢的就多達五十萬匹。」
五十萬匹?!!
眼看沈夫人越來越掛不住臉,崔雪時眯著眼接著說:「若是當真一年只出一匹,蜀地敬皇上之聖心也定是會送進皇宮。」
憑什麼賣給你?
沈夫人汗水涔涔落下,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兩眼一轉瞟到正在緩緩後退的於媽媽。
是啊,分明都是這個沒本事的婆子給她出的破主意!!叫她好一陣害臊!
沈夫人手指著於家的,大呵道:「於媽媽!」
於家的一下就軟了腿,險些沒厥過去。
沈夫人呵斥她跪下,拔高了聲:
「雪時,宣老夫人,都是這賤奴誆了我啊!聘禮禮單也是她從書房取出來的,誰想到她竟敢偷換禮單!」
於媽媽有些傻眼,小腿搓著地面跪到沈夫人腳下,「夫人吶!老奴跟了您二十年吶!」
沈夫人老臉燙紅,「你也知道二十年吶老賤奴!枉得我如此這般用心待你!」
崔雪時眉頭一挑,主僕離心了。
她在沈家時,這個于氏總仗著自己是沈夫人房裡的老僕挑崔雪時的錯處。
時而說她薰香點得不對,氣味太厚;時而說她碾茶太慢,茶色不純。
總之只要是於家的今個兒不爽利了,總要給崔雪時揪個錯出來。
她是沈夫人房裡最得力的老媽媽,崔雪時能忍則忍。
可要是說她偷換了禮單那是絕不可能的,好歹是跟了二十年的忠心老僕,在沈府若沈夫人沒發話,她是斷然不敢插手。
桑嬤嬤問:「老婆子,是你自作主張偷換的嗎?」
涼颼颼的邪風颳來,於家的背脊顫抖,張著嘴發了愣,眼睛時不時偷瞧沈夫人。
將才那些話,沈夫人把自己擇了個乾淨!
沈夫人狠狠盯住她,眼神里像有深仇大恨,她一句話都沒說,卻也是在告訴于氏,
「要是供出我,你的女兒別想活!」
于氏猶豫了,她就應該想到事情敗露後,自己會有什麼下場。
她抖個不停,閉著眼睛哀嘆一口長氣,只要她女兒能活著,她就算進了牢房又何妨?
於媽媽正要開腔認罪,崔雪時打斷。
「於家的,你要想清楚,絹帛也是珍貴,必不是你能用得起的。」
「而且若我沒看錯,這絹帛中用的墨也並非尋常黑墨,而是松煙墨。」
「我記性不大好,這個松煙墨是誰家送到沈府來的呢?好像是...疏東街孫家?」崔雪時歪著頭說。
於家的一時天旋地轉,頭腦陣陣眩暈,崔雪時這是在告訴她。
只要認罪,那就不止認下了她誣陷崔雪時的罪名,還有偷竊主子重物之罪!
當朝偷盜罪必會殃及子女,她的女兒及笄後也別想嫁給清白人家!
於家的嘩嘩淚流,從牙縫裡擠出字來,「老奴...全都是老奴做的...」
沈夫人心裡的石頭落下去,腰杆挺了又挺。
然而下一瞬於媽媽仰天長嘯:「是老奴做的,可也經了夫人的同意!都是做奴才的,誰敢不聽主子使喚!」
沈夫人沒反應過來,還沒恢復過來的臉色霎時又黑了兩圈,「賤奴豈敢誣陷我!」
她吼著走上去伸出手要打向于氏,怎料她「噌」地從地上起來,提著下衫衝出宣府大門。
沒有半點眷戀地望著門外那棵碩高的槐樹,欲要撞樹求死。
眾人臉色微驚,就在這緊要關頭,崔雪時抽起伙夫手裡的抬杆,握住一端就使輕功踏了出去。
周遭空寂一片,眾人眼看著崔雪時離地騰空,那襲紅衣在半空旋開。
「轟」的一聲,是揮動木桿的聲音,崔雪時手裡的那根抬杆倏地擋在于氏胸下。
崔雪時穩穩落地,仿若歇蝶。
于氏離槐樹只剩一拳距離,彼時見胸前多出條杆子...
愕愕、僵硬、難以置信地轉頭看著崔雪時!
沈夫人和沈老太太吃驚到嘴巴都閉不攏了,面面相覷。
崔...崔雪時居然會武?!
怎會?怎麼可能!
她不就是個嬌生慣養的高門貴女嗎?!
「好功夫。」遠處茂密高樹枝丫上,青峯大表讚嘆,「將門之女當真非凡!」
「想死滾回沈家去死。」崔雪時怒道。
她一手拿著抬杆,一手攥著于氏的手臂往沈夫人跟前一扔。
沈夫人看崔雪時的眼神充斥著膽怯,方才那人真是她嗎...?
伙夫詫異崇拜地接過杆子,崔雪時大喊著說:「你們沈家為了名聲,為了我的嫁妝真是煞費苦心。」
沈夫人聽得面紅耳赤,沈老太太臉上也一陣青一陣紅。
沈夫人出門前還信誓旦旦地告訴她,今日崔雪時一定絕對退不了婚!
結果呢?折了一個老僕,還在宣老夫人眼睛前毀了她對沈家的印象!
真是丟人現眼啊!
崔雪時打量著沈家婆媳,劈頭冷言:
「我伺候你們整整五年,貼補沈府開支,為你們洗手作羹湯卻被所有人刁難,怎麼論我都不欠你們的!」
「之前說的歸還聘禮好聚好散,不好意思,現在我改主意了!」
改什麼主意?眾人都神情複雜地望著她。
崔雪時沉著嗓,一字一句道:
「我要敲鑼打鼓的退婚!好叫京都百姓都看清楚你們的噁心嘴臉!」
「抬聘禮,去沈府!」
崔雪時不管她們的目瞪口呆,叫著伙夫們抬起重箱。
他們領頭的本就自帶著鑼子鑼槌,扯著笑敲敲打打地領著兩列伙夫出了宣府。
「鐺」的幾聲快把沈家二人的心給震碎咯!
崔雪時去拉宣老夫人的手,淚眼婆娑,「外孫女不孝,外祖母甫一回來就要為我操心。」
宣老夫人胸口作疼,自責不已!
「時兒啊...早幾年她們不讓我見你時,我就該狠下心將你帶回府!如此也不消你受苦受難五餘載!」
「他們欺負你崔家老子不在人世,可休當我們宣家人也是死的!」
「上馬車,我們一起去沈家!」宣老夫人氣得想立刻拔劍將沈家人大卸八塊!
沈老太太難為情地討好,「老姐姐...我老婆子真不知今日蠢兒媳的法子。」
「啪!!」
宣老夫人重重甩了她一巴掌。
沈夫人震驚,一慣威風的沈老太太竟一聲不吭地垂下了頭!
宣老夫人冷峻道:「秦甄,看看你這張老臉,半截子都要入土臨到要死的人了,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我外孫女憑什麼被你們這群爛菜根刁難?」
「什麼蠢兒媳,不知的?少跟老身惺惺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