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整天裡都悶熱得有些邪性,果然,等到三更左右,一場意料之外卻又情理之中的雷雨便降臨在了東京城,讓本就已經安靜下來的大宋都城更為靜謐,難見人影。
可偏偏在這時,卻有一隊人馬策馬疾馳在內城空曠的街道上,嘚嘚的馬蹄聲與雨聲完全合在了一起,直到出現在孫途家的宅邸門前時,才希律律幾聲盡數停駐下來,然後當先的那名首領才不顧身上濕透,大步上前,用力拍響了門環。
好半天后,國公府的邊門才稍稍開啟了一條縫隙,門房老秦滿臉的不快,嘟囔道:「什麼人,大半夜跑來國公府攪擾……」待他借著頭頂的燈籠光線看清楚門外被雨水澆得有些狼狽之人的模樣後,才趕緊給自己一個嘴巴子:「唐司正恕罪,小的不知是你……」對經常來此的唐楓,他當然是很熟悉了。
唐楓卻沒有與他計較的意思,只是一個閃身就進了門,口中則問道:「今晚太尉可在家中嗎?」
「在的,就在後院安歇著呢。唐司正可是有什麼要事稟報?」
唐楓略點了下頭:「那你趕緊把話傳遞進去,就說下官有事相稟。唔,我就去前院廳堂內等候吧,還有我那幾個兄弟,你招呼他們在門房裡歇息避雨,要是能有些吃喝的就更好了。」以他和孫途的關係,此時上門倒也不用太過客氣,直接自己就給出了安排。
老秦連連點頭,把所有人都讓進了門房,然後便又匆匆去做相應安排了。直到半刻後,唐楓才被一名府中管事請到了前院客廳落座,還有一些糕點茶湯任他取用。又過了一會兒,孫途才披了件衣裳大步從後院趕來,雖是被人從睡夢中叫起,但精神頭卻是不錯。
見了唐楓,他一邊揮手示意對方不用客氣,坐下說話,一邊也在落座後問道:「十五你大半夜的突然來見我可是出了什麼變故嗎?」
「倒不是出了什麼變故,而是我手下的兄弟查到了一件要事。」唐楓略作遲疑後,方才道:「就在今晚早些時候,沁芳居那裡來了一批身份特殊的貴客,皆是朝中官員,顯然是在密議什麼事情。而就眼線所說,與會者除了那些平日裡就會在奏表中大發牢騷的傢伙外,更有李綱,以及……宋江。」
本來孫途對此倒是不甚在意,這兩年裡,那些官員聚在一起搞所謂的密會也不是一兩次了,可正像他一直說的那樣,秀才造反三年不成,這些傢伙也就在嘴上過過乾癮,其實並無任何威脅,他也就沒有多作追究。
但今日,在聽到後面那兩人名字後,孫途的臉色也立刻凝重了起來:「李綱嗎?他終於是露出狐狸尾巴了。」
「是啊,這些日子我手下的兄弟一直都在暗中盯著他,也是直到今日才確認了他的行蹤,顯然,這回他是鐵了心要與太尉你為敵了。但最可慮的卻還是宋江,他居然也和這些人攪和到了一起,其心可誅!」
「是暗中盯梢他的人跟著發現的這一點嗎?」孫途隨口問道。
唐楓卻一搖頭:「直到消息傳來,盯梢宋江周圍的兄弟都沒有帶來相關情報,顯然他已經知道了自己被我盯住,所以用了些手段甩脫後才出現在沁芳居的。好在,我們在那裡也早布有暗子,所以立刻就知道了他二人出現在那兒。
「太尉,這些人湊在一起定然不安好心,是不是需要先下手為強,把他們全部拿下了?」說著,他又是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顯然他早就想要對付那些不安分的傢伙了。
可孫途卻把頭一搖:「現在還遠不是時候,我總不能因為他們聚在一塊兒喝個酒就拿人吧?捉賊拿贓的道理你應該也很清楚。」
「可他們這麼聚在一塊兒必然是不安好心,圖謀不軌……只可恨當時廳內沒有我們的人,要不然就能知道他們的全部陰謀了。」
「也沒什麼好懊惱的,就算有李綱和宋江加入,威脅依然不大。哪怕宋江手裡還有些兵權可用,但放在東京,也終究只是疥癬之患,我城中禁軍守衛數量是其數倍,難道還會怕了他們不成?」
「卑職總覺著如此放任不是個法子,還不如早些拿下了他們,一勞永逸呢。」
看著唐楓那副急切的模樣,孫途又是一笑:「看來這兩年的歷練對你來說還是不夠啊,你還得多練練這養氣的功夫。同時更該明白,我們現在手中掌握了權勢就更該去遵守規則,這樣才能維持住我們的利益。若是連我們自己都罔顧法度,隨心所欲地抓人定罪,卻讓其他人如何相信律法威嚴?」
唐楓稍作思忖後,便點頭道:「太尉說的是,是我把事情想簡單了。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
「你的皇城司繼續之前的事情便是,盯著所有人。至少盯著他們,掌握他們平日裡的一切舉動總是好的。還有,去把朝中這些年裡和李綱關係緊密之人都找出來,尤其是手裡握有一定兵權的,哪怕是街道司的人也不能放過了。我要掌握這些人的一切舉動,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
「是,卑職明白了,明天一早,我就做出安排。」
在唐楓領命而去後,孫途並沒有急著回後院休息,而是就這麼站在廳門前,看著那順著瓦片流淌下來的雨簾,思忖著接下來的對策:「宋江、李綱,還有背後更多那些圖謀不軌之人,應該就是如今朝中還對趙佶和趙宋朝廷抱有幻想的臣子,只要這一回能藉機把他們全部剷除,那今後朝堂之上就再無阻力了。
「不過現在看起來,最大的隱患卻不在東京,而是在京城以外。他們敢如此行事,顯然是認定了還有外援,所以當務之急就是想法兒破了這一點。他們的倚仗到底在哪裡,突破口又將何在呢?」
他孫途終究不是神仙,思忖良久也不得要領,最後只能放到一邊。但他相信,離對方發動已然不遠,他們的叛亂定會在今年之內發動,就看自己能不能在此之前悉破其全部陰謀,變壞事為好事了。
這麼一番思忖之後,時間竟已來到了四更。隨著雷雨停歇,天色竟是慢慢有些見白,這一夜孫途怕是沒的睡了。
其實不光是他,東京城內還有其他人也未能入睡。
宋江雖然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又確信並未被人發現自己的行蹤,但躺在床上的他卻是半點睡意都沒有。
哪怕早有所想法,可真到了這一步,他心裡其實還是充滿了忐忑。這畢竟是要和孫途,及其麾下的好幾十萬精銳為敵啊,而且對方如今還掌握了朝堂話語權,連天子都在其控制之中,一旦出現差錯,那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但很快地,宋江又強行說服了自己,這麼做是為了天下蒼生,江山社稷,冒再大的險也是值得的。而且,他堅信自己是正義的一方,像孫途這樣把天子都軟禁起來的做法實在有悖臣倫,是要被天下人所唾棄的。得道多助,自己必是最後成功的一方。
給自己打了氣後,他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如何說服自己那些兄弟一事上。其實留在東京的那些梁山兄弟倒問題不大,他們現在處境也不是太好,只要自己與之接觸,總能讓他們倒向自己。可是其他那些在江南山東時的部下將士,想要說服他們就不那麼容易了。但這些人都身居要職,只要能說服他們,就能增添幾分勝算,又不得不拉攏他們。
「看來現在首先要做的,就是找一個能代替我去和這些往年的兄弟接觸之人。此人無論口才威信都必須讓人認可……」想到這兒,一個人已經迅速從其腦海中跳了出來——吳用,「這兩日,先去找找他吧,不知他在翰林院裡可還如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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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江已經答應與咱們合作了。」同樣的黑夜裡,李綱坐在馬車裡,和他對面之人說著話。後者因為位置關係,讓人看不清其面貌,只覺身材有些魁梧,目光更是閃爍如夜空中的星辰。
「雖然我看得出來,他依舊有所猶豫,但只要今日他來了,他便再不可能有其他選擇。他將成為孫途的敵人,最後一條道跟著我們走到黑。」
那人依舊沒有開口,只輕輕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而李綱也沒有在意對方這樣的表現,自顧繼續道:「現在有了你,還有宋江,再加上接下來一連串的布置,我相信足以在出手時殺孫途一個措手不及了。而我們最大的一塊籌碼就著落在你的身上,你可不要讓我和陛下失望啊。」
對面之人終於開口,聲音沙啞,緩慢:「李相放心,真論起來,我比誰都更想要誅殺孫途此賊。而且我相信,誰都不會想到我們的全盤計劃,孫途必然會在我們的計劃里一步步踏入必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