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7章 一言而亂天地之勢
「臣應對失當,以至於有損人族士氣,還請陛下懲處。」
朝歌城中,伯邑考跪在群臣面前。
東海之畔,敖丙的言論,不曾做任何的遮掩,故此,在伯邑考回到朝歌之前,這言論,就已經是先一步的傳到了朝歌。
那一番言論。
人族終將為天地所罪這一部分還好。
另外的那一部分——也就是人族朝歌一眾君臣,有可能拋棄人族,登天而去的言論。
這在人族所掀起的波瀾,是難以想像的。
自這一番言論過後,天地各處的戰火,都削弱了許多。
鎮守於各處的將領,諸侯,也都紛紛去信朝歌,試探著帝辛和姬昌的想法。
舉城升天,成為新的天庭。
然後人王化作天帝,他們這些諸侯,化作新的仙神。
這樣的言論,或者說這樣的提議,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畢竟,仙神別的不說,光是那光明正大的長生,就已經是代表了那無比的誘惑了。
長生啊!
權力,是前所未有的毒藥——而對於執掌權力的凡人而言,長生,便意味著永遠的執掌權力。
人族當中,每一個執掌權力的人,都是主動或是被動的,有過這樣的經歷——當你的年歲漸長之時,就算你再如何的不甘不願,屬於你的權力,都會一點一點的,向另一個更加年輕的統治者,緩緩的流轉過去。
就如同是水從高往低的流淌一般,不可阻擋。
這種被奪取權力,然後被權力所拋棄的感覺,經歷過一次的人,便絕不會再想經歷第二次,更不會願意見到,這樣的事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至少,絕大多數的掌權者,都是如此。
也正是如此,凡人延壽之法,在這天地之間,一直都是經久不衰——人間絕大多數的掌權者,在年老過後,都會開始尋求延壽的法門,越是年老,越是權重,就越是如此!
也正是如此,在這偌大的人間,在那龐大的紅塵煙火的遮掩之下,一直都有一道陰影在流淌。
便是求長生,求延壽的陰影!
便是再如何雄才的人皇,人王,都無法消除這陰影!
人族越是強盛,這陰影,也就越發的恐怖。
——就目前人間的局勢,八百鎮諸侯當中,只要有七百鎮的諸侯,都在私底下研究延壽之法,研究長生之法。
而在這研究的過程當中,所死去的奴隸耗材,完全能用不可思議來形容。
然而,這種殘酷的局面,便是以而今帝辛的雄武,都不敢直接挑破這個膿包!
可此時,那來自於東海的言論,卻是突然之間,就在這無數的,不得不在壽命和權力之間斟酌的掌權者們面前,展現出了一個全新的可能!
打破而今的天庭,成立新的,屬於人族的天庭!
然後,帝辛作為天帝,他們這些諸侯,則成為新的仙神。
然後,光明正大的獲取長生,而不是如同現在這般,冒著偌大的風險,用其他的人族來做實驗,求一個延壽的法門。
然後,他們便能永恆的握著手中的權柄,永恆的統治著天地之間的人族——不,不僅僅只是人族!
人族的天庭成立過後,他們所統治的,便不僅僅只是人族,而是天地之間所有的生靈。
而以當前人族的實力而言,這一點,絕對能做得到!
所以,這無數的,往朝歌而去的信件,不僅僅只是在試探帝辛和姬昌的心意,亦是在向帝辛和姬昌,表明他們的心意。
他們,想要擴大這戰爭的規模,想要徹底的打翻天庭!
他們想要真正的,奪取屬於天庭的權力,建立起新的,屬於人族的天庭,成為新的仙神!
這亦是伯邑考回到了朝歌過後,便直接請罪的緣由——和青龍的爭辯輸了,只是小事。
可讓青龍的那一席話,直接在天地之間傳開,卻是能直接影響天人戰局的大事。
而在天庭,玉皇也同樣是因為敖丙的這一席話,大笑不止。
天庭和人族的戰爭,天庭之所以節節敗退,有很大的一個原因,便在於這一場戰爭當中,人族,占據了大義——是天帝想要用風雨來拿捏人族,才引起了這一場戰爭。
而對於人族而言,這一場戰爭,亦是要奪取風雨,令人族從此以後,都不再受此威脅。
是以,在這一場戰爭當中,人族『得道多助』,而人族的那些將士,亦是悍不畏死。
可現在,敖丙的那一席話,縱然不能令人族在這一場戰爭當中的大義,但也給了玉皇混淆這大義的機會,給了玉皇一個說服闡截兩教,至少也不能讓截教以這種方式偏幫人族的機會,更有了讓了些想要看他樂子的仙神,給徹底爭取到天庭的機會,將那些,非人族之外的存在,都拉攏到自己陣營的機會。
甚至,有讓人族從內部直接分裂的機會。
這對他而言,有怎樣的意義,可想而知。
「以執掌權柄的狀態成就長生,而不是在長生之後,以後來者的姿態謀求權柄,這樣的未來,連我都忍不住動心啊。」玉皇感慨著。
「我猜,那八百鎮諸侯當中,必定有人已經取信朝歌,試圖逼宮,令人王對他們做出妥協。」
「你說,朕要不要再退一退,讓那八百鎮諸侯的逼宮,更有底氣一些呢?」玉皇思索著。
人族,乃是天地之主角,得到諸位聖人的支持,又有伐天的大義,故而人族對天庭開戰,勢不可擋,而自己,獨立難支。
可同樣的,青龍的言語,亦是給了玉皇另一個思路。
人族是天地的主角,可天庭,難道就不是天地之間不可或缺的存在嗎?
除卻聖人大派之外,其他的仙神,其他的大羅,都樂意於見到天庭在人族手上吃虧,樂意於見到天庭的權威被削弱。
可天庭,真的表現出了要覆滅的架勢呢?
「天地之間,人族為天地主角,已經奪盡了天地之造化——自人族崛起起來,其他的不說,只說能得道成仙的,那人族之外的萬族,加起來都比不過人族一族。」
「之所以萬族還能安坐,是因為人族的底蘊不夠,人族的大羅不夠。」
「我倒要看看,若真的有朝一日,人道天庭建立起來,在天地之間坐蠟的,到底是那些旁觀者,還是朕——大不了,朕也學某些人一般,輪轉一次,往人族走一遭便是了。」玉皇冷笑起來。
天人之戰大敗虧輸又能如何?
大羅不死,就算天庭覆滅了,他這位天帝,也不過只是折損一些顏面而已。
可顏面……嘿,他這位天帝,在這天地之間,哪裡還有什麼顏面可說呢?
用這本就不多的顏面,來換取一個,統合天地之間,除卻人族之外的大部分仙神,甚至於將那些人族出身的仙神,都一併統合的機會,自己賺大了!
「將這般言論,告之於天庭那些出身於人族的仙神吧。」玉皇對太白金星吩咐道。
「先前,天人之戰,這些人因為出身人族之故,一直都是出工不出力,甚至於對人族,暗通曲款。」
「我倒要看看,當初選擇放棄權柄而謀求長生的他們,在看到了人族那些執掌權柄之人,能在掌握權柄的同時而成就長生,會是怎樣的一個想法。」
「另外,讓我們的自己人,都退一退。」
做出了決策過後,玉皇這才繼續了先前的話題,問起了另一個問題。
也就是青龍敖丙的存在。
在太白確認,敖丙只是一個太乙,還不是大羅過後,玉皇對敖丙,便失去了興趣——雖然龍族能以青龍之炁脫離他的掌控,但,區區一個太乙,還不足以成為龍族的依仗。
所以,在那過後,他便失去了對青龍的興趣。
尤其是在知曉了截教對青龍的支持過後,他對干涉龍族的事,就更加的沒有興趣了——截教對他,已經相當的不滿,又何必要因為那區區的龍族,再去刺激本來就性子爆裂的截教呢?
但在青龍於東海之濱的言語傳出來過後,他對青龍消失的興趣,便又重新的生成出來。
相比於那太乙的功體而言,相比於那玄妙的神通而言,那青龍對局勢的認知之能,那挑撥局勢的能力,反而是更加的稀奇。
「真是有趣,龍族的時代,若是祖龍麾下,有這麼一位青龍,也不至於鬧到三族亂戰,打得天崩地裂,以至於龍族被天地所罪。」玉皇感慨,「這青龍,是分得清局勢,也看得清好壞的。」
「太白,你覺得,青龍有沒有可能踏入天庭,真正的執掌天地之風雨呢?」
「依臣在東海所見。」太白金星躬身,「青龍看似溫和,實則矜傲,雖與截教交好,實則與闡教近似。」
「非溫良之士。」
「若是其落於天庭,怕是於陛下的威嚴有損。」
「哦,其桀驁,竟至於此麼?」
「那就算了吧。」玉皇搖了搖頭。
他的顏面,已然不多——在天人的大局上,他能捨棄一些顏面換取更大的利益,但面對龍族,顯然還是他的顏面更加的重要。
……
朝歌當中,對伯邑考進行了相對的處罰過後,朝歌的君臣們,又商議了接下來對局勢的應對,以及對不太安分的那些諸侯將領的敲打,拉攏等等策略過後,大殿當中,便只剩下了帝辛和姬昌。
「姬昌,諸侯也好,貴族也好,其求長生延壽,乃是人族自古以來的痛!」
「自諸多的延壽邪法蔓延以來,無數本應該成為人族參天大樹的根苗,都被那些諸侯貴族,暗地裡謀害,成為他們延壽的耗材。」
「這些年以來,孤苦於人族之大局,又因外族虎視眈眈,便也只好容忍他們。」
「如今,這些人卻是打算要更進一步。」
「真打算如同寄生蟲一般,永恆的寄生在人族身上。」
「這一點,孤卻是忍不得他們了。」
「你覺得呢?」
「大王若是要處置他們,當求一個快字。」姬昌平靜道——不過,帝辛提起那些本該成為參天大樹的根苗時,他抖動的眉毛,卻彰顯出他的內心,並不似面孔所表現的那般疑惑。
他本來就是這殷商王朝當中,最為愛才的人——他有義子過百。
而這過百的義子,都是他憐其才,卻苦於無有出身,又或是因為其有天賦,要被其他的諸侯當作耗材,而不得不以收為義子的方式,助其脫離絕境。
所以,帝辛要處理那長生延壽的陰影,他自然也是支持的。
對人族而言,這可以說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大好事——儘管這種好事,堪稱是刮骨療毒。
但,就如帝辛所言,就算是刮骨療毒,也已經到了不得不動的時候了。
「若是慢了,那許多的諸侯,相互勾連,到時候他們的意志形成統一,大王和我,反到失了人族的大勢,成為異類,被人族所棄。」姬昌說道。
切割腐肉的事,就得快刀斬亂麻,要趁著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舉奠定局勢。
「大王放心,這些年來,藉助摘星台的觀測和鹿台的推算,臣幾乎已經是鎖定了所有的涉及邪法之處。」
「動手過後,臣能保證,此事所引發的波瀾,會少之又少。」
「就只是掃除那些邪法的痕跡?」
「那些涉及邪法的諸侯,貴族,不動?」帝辛疑惑道。
「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只掃除根基,那些罪人尚在,邪法的傳承尚在,那之後他們隨時都能重新開始他們的邪法。」
「而且,就算是掃滅了邪法的傳承,那些覬覦長生的老東西不死,遲早也會再次踏進那諸多邪法當中。」
「到時候死的人會更多,而今的人,也算是白死!」帝辛沉聲。
「這樣,孤王令前線之軍,稍做動盪,然後令聞太師回軍,以查證軍變為由,自東而西,問責諸侯。」
「而姬昌你令你那次子,引西岐之軍,自西而東。」
「伱我聯手,將那邪法的傳承,道統,乃至於涉及邪法之人,都徹底掃蕩乾淨,還人族一個清平。」
「孤王,要將這自太古以來,就一直寄生在人族身上的陰影,徹底掐死!」
「若天庭做退避姿態,臣便令姬發自西岐出兵。」
「不過另外一件事,不知大王作何考量。」
「——便是那青龍入朝歌之事。」姬昌沉吟片刻,然後出聲。
「若是往日,孤王倒也不在乎他來不來朝歌——但而今,既然你我皆有所動,那再雷霆落下之前,便不宜再生事端。」
「萬一那青龍來了朝歌,卻又死在朝歌,那就必定會橫生波折。」
「這樣好了,龍族不是水族之長麼。」
「孤半個月後,巡遊黃河,便與他約在黃河孟津渡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