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了拋石車的威脅,夏侯琢帶著寧軍主力迅速登岸,沒有什麼動員,沒有什麼等待,甚至不等隊伍整隊就發起猛攻。
目標就一個......把寧王救出來!
已經許久沒有親自上過戰場的夏侯琢,一條長槊上下翻飛。
在他的帶領下,寧軍戰兵往前衝鋒時候那種氣勢,便是摧枯拉朽。
雍州軍本來自傲,可是這一次,他們的自傲被寧軍碾碎了又在地上狠狠踩了兩腳。
至此時,韓飛豹也知大勢已去。
如果調集兵力決戰,前軍已經潰敗,極有可能連累到中軍和後軍。
這種局面怕的就是寧軍擠壓著雍州軍的敗兵往後衝擊,以至於雍州軍後邊的隊伍打也放不開手腳。
如此一來,原本是一場寧軍的渡江戰,就變成了兩軍的決戰,而且兵力占據優勢的雍州軍還可能會被直接打潰。
真這樣莫名其妙敗了的話,那在雍州籌謀的這麼多年,豈不都是一場空。
所以韓飛豹當機立斷,棄了前軍,下令中軍後軍撤出去,拉開距離,以防被自家的敗兵衝擊。
這一戰敗了,前軍幾萬人就當是送給寧王李叱的。
隨著號角聲響起,雍州軍的隊伍開始整齊的後撤,後軍變前軍,中軍變後軍。
撤出去大概二十里之後立刻重新列陣,陣列嚴整之下,寧軍再敢進攻的話,那韓飛豹也不怕決戰就這麼到了。
論兵力,雍州軍就有四十萬之眾,再加上從蜀州出來的時候帶上的隊伍,總計兵力超過五十萬人。
就算被寧軍打掉了前陣,損失六七萬兵力,雍州軍依然占據絕對優勢。
而寧軍的總兵力也不到二十萬人,其中一多半還是謝秀在荊州訓練出來的新兵。
所以寧軍主攻的那支隊伍,才是寧軍真正的主力,也就是五萬人不到。
韓飛豹很清楚,如果寧王李叱還有理智,沒有被暫時的勝利沖昏頭腦的話,那李叱也不會再下令追擊。
戰陣中,寧軍士兵已經像是浪潮一樣被雍州軍前隊的人馬全都眷了進去。
之前是雍州軍的人圍著李叱的隊伍打,現在寧軍主力上來了,是寧軍圍著那幾萬雍州軍打。
廝殺持續了大概有兩個時辰左右,沒來得及撤走的雍州軍全部被殺,連一個俘虜都沒有。
這並非是李叱他們不留俘虜,留不留那是打完了之後才決定的事。
此時一個雍州軍都沒有被生擒,足可見這支西北虎狼的兇狠。
他們打起來不但對敵人狠,也對自己狠,寧死不降。
這種敵人,李叱的寧軍確實是第一次遇到,戰力幾乎不弱於寧軍,而且在那種氣勢上也不輸多少。
大戰結束,李叱確實沒有下令繼續進攻,如果再追下去,那就是把大勝變成大敗的戰局。
隊伍整頓的時候,夏侯琢在戰場上四處尋找李叱的身影,急的眼睛血紅血紅的。
「寧王在那邊!」
有撤回來的寧軍指向前邊:「在那邊高坡上。」
夏侯琢激動的幾乎都要哭了,從來都沒有這麼害怕過,此時聽聞李叱還活著,他心情的起伏之大,幾乎都承受不住。
急匆匆趕到了前邊高坡上,就看到李叱掐著腰站在那觀察遠處雍州軍的敵情。
李叱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了看,見是夏侯琢等人跑過來,他掐著腰的姿勢就更加囂張了些。
「來,你們誇我,排著隊的夸,不能有重樣的,有就罰酒三杯。」
夏侯琢瞪著李叱,眼睛裡的紅好像都要溢出來似的。
李叱笑道:「不夸就不夸,千萬不要批評。」
夏侯琢沉默片刻,上去一把抱住李叱:「你他媽的嚇死我了。」
李叱嘿嘿笑:「這有什麼,以前又不是沒幹過這種事。」
他拍了拍夏侯琢肩膀:「快收斂一下,你這樣子娘們兒唧唧的,不好不好。」
夏侯琢:「......」
他鬆開胳膊,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李叱身上全都是血,甲冑的縫隙里,血液還在往下流淌。
整個人看著就是個血人一樣,一點本來的顏色都沒有了。
「韓飛豹是個將才。」
李叱卻不在乎自己身上這個樣子,他知道自己沒有受傷,所以並無擔心,可是其他人看到他這般模樣,哪個不是嚇得心裡發顫。
李叱指向雍州軍那邊說道;「後撤二十里立刻擺開陣列,如果我們再打的話就一定會吃虧,吃大虧。」
夏侯琢嗯了一聲:「確實反應很快。」
李叱道:「那咱們剛好歇歇,安排隊伍做好防禦,韓飛豹現在沒時間反攻過來,他整頓好隊伍很快就會打回來,此時咱們背靠拓拓江,他們猛攻之下,我們背後無路可退。」
夏侯琢嗯了一聲後問道:「要在這邊安營嗎?」
李叱搖頭:「不,派隊伍把所有的拋石車都燒了,敵人丟棄的甲冑物資,能帶回去的帶回去,帶不回去的也都燒了,給隊伍傳令,最遲三個時辰之內,必須全部退回北岸。」
他回頭看了一眼那遍地屍骸:「他們的皮甲比咱們的還好,別浪費了,還有兵器和滕盾,都帶回去。」
夏侯琢應了,分派人去執行。
他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這才對李叱說道:「以後可不許這樣了。」
李叱道:「你覺得這天下間,以後讓我親自上陣廝殺的機會還會多嗎?」
夏侯琢撇嘴。
李叱笑道:「我還以為他們籌謀多年,控世良久,會有多了不得手段,捧起來多了不起的人物,此戰之後,韓飛豹在我眼中,已不是我旗鼓相當的對手。」
他抬起頭看向天空:「管他是什麼,管他哪兒來的,誰阻我,一概踩過去就是了。」
夏侯琢哈哈大笑。
與此同時。
京州。
武親王在大興城的城門口朝著皇帝楊競拜別,他要親率大軍去籌措糧草。
這京州之內還有他最忌憚的大敵在,而那大敵一直都按兵不動,讓他格外的不踏實。
說起來,放在以前,武親王都不會相信,有一天自己會對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如此在意,如此忌憚。
唐匹敵啊,那是一個冷靜到了極致,而且大局觀又好到了極致的帥才。
武親王領兵一生,他殺過的看起來驚才絕艷的年輕人數不勝數。
哪一個,不是覺得自己比武親王還要厲害還要強大,最終都被這個老人像是吞噬了一樣,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面對任何人的時候,武親王都沒有忐忑過,只要是在戰場上,他便沒有對手。
可是唐匹敵的出現,讓武親王感覺到了危機,他仿佛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不,這個年紀的唐匹敵比他年輕的時候還要強上許多。
所以他必須在唐匹敵有所動作之前,先把糧草物資的問題解決掉。
如果沒有糧草,接下來直面唐匹敵的時候,就算武親王真的化身武神,也沒辦法讓餓著肚子的隊伍打贏敵人。
離開大興城之後,武親王就一路攻城,以前被天命軍所占據的那些州縣,被他一個一個的奪了回來。
最起碼從地圖上來看,重歸朝廷統治的地方越來越多。
可是打下來的地方越多,武親王心裡就越是擔憂,因為他所預想的事,正在一件一件印證。
唐匹敵看起來確實沒有出手,但他在暗中已經籌謀了一切。
首先是糧草,唐匹敵把各地糧倉都洗劫一空,假意留下隊伍防守,吸引武親王大軍進攻,可只要武親王的隊伍一到,寧軍立刻就撤走,連打都不打。
然而武親王又不可能不繼續向前,找不到糧食,他知道距離戰敗其實沒有多遠了。
唐匹敵的可惡之處就在於,只要是有糧倉的城池,他就安排了隊伍駐守。
武親王的斥候去探查,那些城池的城牆上都插著寧字大旗,也有寧軍在城牆上戒備。
這就是勾著你去打,你不知道哪裡是真的沒有哪裡是假的沒有。
可是一路打下來才發現,都是假的,各地都沒有糧食。
但此時你才發現,隊伍離開大興城已經很遠了。
此時若這樣無功而返,安全回到大興城不是問題,可糧食怎麼解決?
沒有糧食,回去之後也是等死。
繼續往前攻,那就距離大興城越來越遠,而武親王此時也大概猜到了唐匹敵的用意。
那個年輕的帥才,是要讓武親王回不去大興城。
將來寧軍攻打大興城的時候,城裡有沒有武親王是不一樣的,完全不一樣。
有武親王在,本就是銅牆鐵壁的大興城就是雙倍的銅牆鐵壁,沒有武親王,以唐匹敵領兵能力,打下大興城就要輕鬆許多。
最好是能把武親王困在京州荒蕪之地,回不去,也沒糧,就這樣活活把大楚最精銳的左武衛耗死。
武親王想到了,可是卻暫時沒有什麼別的辦法破解。
這就好像你一直都對士兵們說,前邊就是酒池肉林,走到半路你又說都是假的咱們回去吧。
士兵們怎麼想放在一邊,他們還能不能打是武親王最擔心的。
「王爺!」
斥候再一次從前邊趕回來,單膝跪倒在武親王面前:「前邊布州城有大批寧軍駐守,看城牆上的兵力,遠超之前所攻克的其他城池。」
武親王在心裡嘆了口氣,他從這名斥候的語氣里聽出來了期待。
大家都盼著下一個打下來的地方有糧食,這是他們唯一的,到此時還有毅力對敵人進攻的支撐。
「布州......」
手下人都看向武親王:「打不打?」
武親王緩緩起身:「打。」
於是,左武衛大軍再次攻城,可這次寧軍還是一樣,完全沒有打的意圖,見到左武衛到了立刻撤走。
可不一樣的是,在這布州城裡,左武衛看到了至少數百輛來不及撤走的馬車,馬車上都是糧食。
雖然相對於二十萬大軍來說,幾百車糧食不過杯水車薪,可這就是希望。
武親王的眼睛都已經亮了起來。
也就是說,從布州往北,寧軍還來不及運走糧食,再打下去的話,可能城城都有糧。
非但武親王的眼神亮了,左武衛上下,所有人的眼神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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