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興城裡恢復了平靜,雖然武親王出征之後還沒有什麼好消息傳回來,可是對於百姓們來說,平靜就是最好的日子。
如今這大興城的形勢之下,百姓們還奢求什麼富足,連溫飽都不奢求了,只求平平靜靜的活著。
朝廷得了楊玄機的糧草物資,按照計劃分發,還能讓城裡的人撐上一陣子。
百姓們每日都要排隊到各處特定的地方領粥,那一個個面黃肌瘦的人啊,默默的排隊的時候像是一群有秩序的行屍走肉。
大家儘量連話都少說一些,因為說話也是要浪費力氣的。
這並不是什麼冷笑話,這是大興城裡的現狀。
最近皇帝很少再到百姓們中,也很少再去兵營,因為皇后娘娘就要生了。
宮裡的人全都忙活起來,雖然如今宮裡的日子過的也不像是宮裡,可是陛下說,不能虧了皇后娘娘一口吃食。
整個宮裡都在節衣縮食,卻盡力的滿足一位待產孕婦最起碼的營養需求。
哪怕這需求,只是每天幾個雞蛋,每天有一碗帶著些肉絲的,稍微粘稠些的粥,如果可能的話,再有些點心。
皇后娘娘的心態卻很好,也很緊張,她不知道那個小生命會在哪天突然到來,可能也還沒有完全準備好迎接他的到來,所以緊張,也興奮。
宮裡的御醫們也緊張,這可是頭等大事,陛下交代過,不准出任何意外,一絲一毫的意外都不許。
早早就都做好了準備,似乎整個宮裡的人,全都在等著迎接那小傢伙。
傍晚。
皇帝扶著皇后在宮裡緩緩走動,御醫說,臨產之前多走動,有助於順產,皇帝就記住了,每天都會抽空陪皇后走走。
「陛下還沒有想好要給孩子取什麼名字嗎?」
皇后問。
言辭之中帶著些並不是指責的指責,語氣是並不是埋怨的埋怨。
皇帝笑了笑道:「想過了無數個名字,可是總覺得下一個會更好,就這樣一個一個的想起,一個一個的否定,竟是拖到了現在。」
皇后道:「我倒是也想了兩個,陛下要不要聽聽?」
皇帝道:「說來。」
皇后笑了笑道:「我查過了族譜,陛下的孩子,男孩可以用定字,我想著,若是個男孩兒的話就叫楊定安,若是個女孩的話就叫楊長平。」
皇帝笑道:「這女孩兒的名字,略顯不柔美......但只要是你想的,那一定就是最合適的。」
皇后嘿嘿笑起來,有些小得意。
她就知道,皇帝一定會依著他。
雖然按照大楚皇族的規矩來說,皇子的名字,決不能由後宮女子來取,哪怕是皇后都不行。
「啊......」
皇后忽然輕呼了一聲,皇帝連忙問:「怎麼了?又疼了?」
皇后道:「疼的厲害了些,御醫說過,若是連續的疼起來,怕就是要生了,陛下咱們快些回去.....」
皇帝緊張的吩咐道:「把皇后抬回去,要穩一些!」
不多時,皇宮裡的人就忙活了起來,御醫和穩婆用最快的速度趕來。
皇帝下令,大內侍衛調集過來一多半,就在皇后寢宮外邊設防,不准任何無關人等靠近。
皇帝面對大興城危局的時候,都沒有這樣搓著手來回來去的走動,此時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
就在這時候,城中軍營。
被分派到了大興城裡的天命軍一部就駐紮在這,這個營的將軍叫白籌年。
此時此刻,在這支隊伍的後營,白籌年把手下人全都召集起來。
「剛剛得到消息,禁軍都調動了起來,加強了宮禁,所以我猜著,應該是皇后要生了。」
白籌年看向面前眾人:「天命王待我等不薄,我等委身於此,也只是為了給天命王報仇,大家也都知道,以皇帝那等心機,就算今日不動手除掉我們,他日也必會把我們都殺了,他只要兵不要將,諸位兄弟也都是看在眼裡的。」
「看看越州軍那些人的下場就知道了,皇帝何等陰狠毒辣,他根本信不過我們,也只信武親王的人。」
白籌年道:「我們的人分派在城中各地的一共有六萬多人,這些日子以來,我一刻都沒有閒著,暗中聯絡了其他各營的兄弟,只等今日。」
他回頭吩咐一聲:「把地圖掛起來。」
有親兵將地圖掛在牆壁上,白籌年大步走到前邊,抬起手指向其中一處。
「幾個月了,我一直都在打探消息,這裡就是我們可進攻的好地方,這裡是太子東宮,與世元宮相連,有城門可以通過。」
白籌年道:「禁軍調動,都到了後宮那邊,大內侍衛亦然,他們在世元宮正門,後門,哪怕是走泔水夜香的小門也一定是重兵把守盤查嚴密,可是這太子東宮,根本就沒有人看管,差不多已是荒廢。」
「我已派人去知會各營的兄弟,今夜突然殺出,進太子東宮,然後從城門殺進世元宮,將那狗皇帝和他剛降生的孩子都殺了,為天命王報仇。」
其中一個將軍名為裴靈芝,他有些擔憂的說道:「可是東宮通向世元宮的城門,我聽聞早就已經封了,降下來千斤石,而開啟的那邊在世元宮裡,在東宮根本打不開。」
白籌年篤定的說道:「打得開。」
裴靈芝問道:「莫非傳言有誤,在東宮裡也能將那千斤石收上去?」
白籌年:「不能,但就是能打開。」
眾人都看著他,心說白將軍這是在說什麼,這話前後都是矛盾的。
白籌年一轉身,俯身下去:「請金甲天神!」
大帳的帘子被人打開,虎痴兒邁步從外邊進來,他身上已經沒有了金甲,可是他一出現在眾人面前,就好像突然出現了一座山。
在他面前,眾生渺小。
虎痴兒臉上有幾道傷疤,如今看起來依觸目驚心,那都是那日武親王設伏那一戰留下的。
在他的後腦處,還有拇指大的一個地方至今都沒有頭髮長出來。
那裡,就是被武親王一箭射中之處。
那一箭到底還是射破了他的鐵盔,只是因為鐵盔太厚,只是箭尖刺穿。
虎痴兒不傻,別人都說他傻,只是那些人都在嫉妒他罷了。
他擔心那箭上有毒,掏出來後,自己用匕首剜掉了一塊肉皮,所以至此都還沒有新的頭髮長出來。
「千斤石我來舉。」
虎痴兒瓮聲瓮氣的說道:「你們過不去的牆,我拆,你們過不去的門,我破,你們殺不去的敵陣,我殺,可你們若膽小怕事,不敢為阿叔報仇,我現在就先撕了你們。」
白籌年道:「將軍,不用懷疑他們,我們也深知不殺皇帝,我等也必死無疑,所以此戰,兄弟們皆會拼盡全力。」
虎痴兒道:「皇帝我要殺,皇后和孩子我也要殺,其他的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今日這一戰成了,算我欠你們的,若你們想讓我幫你們打仗,我活著,就一直幫你們殺人。」
裴靈芝等人被虎痴兒這話說的心裡發寒,可莫名的信心就來了。
如今城中沒有最善戰的左武衛,這是他們敢起事的信心所在。
武親王大軍出征已經有兩個月,不知道在幾多里之外,所以根本不用擔心那個老傢伙會突然出現。
城中真正效忠皇帝的,無非就是那些禁軍,可人數不過一萬五千。
皇帝組建的新軍,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們應該已經攻破世元宮了。
白籌年自然有私心,這事,前前後後暗地裡都是他在籌謀聯絡。
所以若殺了皇帝,這大興城自然是他要占。
誰還不想做皇帝了?
哪個男人,能夠在如此情況下,忍住對皇帝位的幻想,能擋住那誘惑?
他原本只是個小角色,不過是天命王楊玄機帳下一個三品將軍。
比起之前那些重要的大人物,如杜克,如裴旗等人,自然是差得遠了。
可是裴旗他們,能有現在這麼好的機會嗎?
殺了楚皇帝,占據大興城,哪怕只坐上幾個月的皇帝,那也是爽的。
白籌年道:「將軍你且放心,這一戰,勢必將皇帝殺了,我等還會擁立將軍為主,擁立將軍為帝。」
虎痴兒皺眉,傻裡傻氣的說道:「我不想做什麼皇帝,想做皇帝的人都死了......」
這話說的,白籌年心中不喜。
虎痴兒道:「你們誰想做就誰做,我幫你們就是了。」
白籌年道:「那此事就以後再議,先說為主公報仇的事,我打算今夜子時動手,那時候禁軍輪換,會稍有鬆懈。」
他看向虎痴兒:「將軍,東宮千斤石,就靠你了。」
虎痴兒點了點頭:「我去睡覺,到了時辰喊我,若打不開千斤石,你們殺了我,若我打開了你們卻臨陣而退,我殺了你們。」
說完後轉身就出去了。
等他走了之後,白籌年笑了笑道:「有這等當世無敵的傻子為我們所用,我們還怕什麼?」
眾人也都笑起來。
天命王還在的時候,他們自然不敢說虎痴兒的壞話,在背地裡都不敢說。
誰也保不准今日說了,明日就有人告密。
天命王護虎痴兒,猶如護犢一樣,這些年因為虎痴兒而被楊玄機所殺的人數都數不清。
可現在,楊玄機都死了那麼久,虎痴兒算個屁,不過是他們要利用的人罷了。
一個莽夫,白痴,傻子,只需他衝鋒陷陣,其他的.....
白籌年笑了笑道:「此戰,倒是成全此人名聲的一戰,只是此戰若成,也不敢留他......」
眾人紛紛點頭。
皇宮。
皇后娘娘已經疼了那麼久,從白天到晚上,卻始終都生不出來,皇帝急的眼睛都紅了。
御醫已經來過,說請陛下做好準備,可能......可能會難產。
皇帝暴怒,要斬那御醫的腦袋,被大內侍衛統領惠春秋和內侍總管甄小刀攔著,這才沒有真的殺人。
「陛下,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甄小刀連連勸著,他急的嗓子也都啞了。
皇帝轉身看向惠春秋:「朕心裡不踏實,你去傳張合過來。」
張合是武親王帳下猛將,被譽為軍中第二槍,僅次於武親王。
武親王率軍出征之後,將張合留給皇帝,皇帝便讓張合做了禁軍將軍。
不多時,張合急匆匆趕來,皇帝對他吩咐道:「今夜你不要睡了,禁軍要保證有一半人當值,另一半人帶甲休息,你要親自巡查。」
張合俯身:「臣遵旨!」
他領旨之後急匆匆的趕回禁軍那邊,吩咐手下將軍們分別帶隊巡視,但凡是有門的地方,都要分派兵馬鎮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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