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興河岸邊。
李叱和唐匹敵等人坐在那烤著饅頭,大軍就在他們一側渡河,幾個人似乎沒有一點擔憂,完全沒把楚軍當回事似的。
唐匹敵胸有成竹,算定了武親王不敢來攻,而且就算來攻他也不怕,已有準備。
「報!」
有斥候飛騎而來,至近前下馬,抱拳對李叱說道:「主公,發現楚軍騎兵靠近。」
李叱抬手指了指唐匹敵,意思是跟他說。
唐匹敵笑了笑道:「我知道了,來,你來拿兩個饅頭去吃,敵軍那邊盯住了即可。」
李叱把自己手裡烤好了的兩串饅頭遞給那斥候:「小心些,還燙。」
斥候嘿嘿笑起來,好像得了這兩個烤饅頭,就是得了天大的賞賜一樣。
「楚軍騎兵真的來了,怎麼應對?」
程無節問。
唐匹敵搖頭:「不理他。」
說完後看向李叱:「再烤兩個,我還沒吃。」
李叱瞥了他一眼,卻順手拿起來兩串饅頭繼續烤,然後還問一句:「夾肉嗎?」
唐匹敵:「夾。」
李叱:「沒有。」
唐匹敵:「君無戲言。」
李叱:「我是問你夾不夾,你說夾我就說沒有,你說不夾也是一樣的,何必呢。」
唐匹敵道:「你再問一遍。」
李叱:「夾肉嗎?」
唐匹敵:「把饅頭給我,我自己夾。」
李叱把饅頭遞給唐匹敵,唐匹敵把放在旁邊的行囊打開,從裡邊取出來個油紙包,裡邊居然真的有肉。
那滷肉看起來就好吃,不管是色澤還是香氣,讓人食慾大增。
李叱楞了一下,側頭翻了翻自己的行囊,他藏的滷肉果他媽然的不見了。
「你什麼時候偷的?」
「你剛才去河邊洗手的時候。」
「你怎麼知道我包里有肉?」
「因為你包不離手。」
唐匹敵道:「能讓你不離手的東西,要麼是錢,要麼是肉。」
李叱看向餘九齡:「逆賊又加一人。」
餘九齡道:「就是,怎麼能偷主公的肉吃呢?不好不好,大大的不好。」
唐匹敵嘆了口氣,對李叱說道:「我剛才騙了你,是我不對,肉是餘九齡告訴我的,我本來還想保他,想不到他居然說我。」
李叱看向餘九齡,餘九齡訕訕的笑了笑:「當家的,驚喜嗎,原來逆賊一直都是我一人。」
李叱瞥了他一眼:「把肉搶回來,恕你無罪。」
餘九齡看了看唐匹敵,嘆道:「當家的你還是治我的罪吧,從大將軍嘴裡搶肉吃,那不就相當於從嘴裡拔象牙......」
話沒說完,李叱和唐匹敵同時出手,一個左手一個右手,同時打在了餘九齡的後腦勺上。
正閒聊著,斥候又飛騎而來,到近前後抱拳道:「主公,楚軍騎兵已經在二十里外。」
李叱又指了指唐匹敵。
唐匹敵道:「我知道了,繼續監視即可。」
說完後看了那斥候一眼,那斥候卻沒有馬上走,而是眼巴巴的看著李叱他們手裡的饅頭。
李叱立刻笑了,把剛剛烤好的兩串饅頭遞過去:「你也想吃?」
那斥候道:「小三子回去後可是吹了好一會兒牛,說是主公親手烤的饅頭給他吃,可得意了。」
他接過來李叱遞給他的饅頭,嘿嘿笑了笑,行了個軍禮,然後轉身上馬跑了。
一邊縱馬而去,一邊哈哈大笑。
唐匹敵看了看李叱的手,示意了一下,李叱就只好又拿了兩串饅頭來烤。
巧不巧的是,才烤的差不多能吃了,又一名斥候飛騎而來。
那斥候還沒有開口說話,眼睛先看向李叱手裡的饅頭了,李叱也不等他說話,直接把饅頭遞過去:「給你了。」
那斥候也嘿嘿笑起來,開心的像個一百七八十斤的孩子。
他拿著饅頭就走,這倒是把李叱他們看懵了,唐匹敵笑道:「應是開心的忘記說正事了。」
李叱叫住那斥候:「回來!你剛才想說什麼?怎麼不說就走了。」
斥候道:「回主公,我就是來要饅頭的。」
李叱:「......」
唐匹敵楞了一下,實在沒忍住哈哈大笑起來。
程無節笑的前仰後合,一邊笑一邊對那斥候說道:「切勿再聲張了,不然大將軍今天是吃不到主公烤的饅頭了。」
那斥候道:「不聲張......那多不好啊,別人都不知道主公給我饅頭了,不好不好。」
說完笑著跑了。
李叱起身,拿了馬扎就走:「走走走,快換個地方。」
餘九齡笑道:「某年某月某日,我主寧王因管不起手下人饅頭吃,落荒而逃。」
李叱一邊快走一邊說道:「先不搭理你,一會兒找你麻筋兒的地方給一腳。」
眾人連忙換了個地方,一邊走一邊笑。
不多時,又有斥候找到他們所在稟告軍情,說是楚軍的騎兵在十里外停了下來,做觀望狀,沒有繼續前行,也未馬上離去。
唐匹敵笑道:「說過了,不用理會,武親王只是想看看,我們是不是設了伏兵而已。」
李叱問那斥候:「我們可是才轉到這裡來的,你怎麼直接就找到了?」
斥候道:「臣......可是斥候。」
李叱看了看手裡還沒有來得及烤的饅頭,那斥候問:「還沒烤呢?」
李叱嗯了一聲,心說看你怎麼辦,想不到吧,我還沒烤呢。
那斥候看向唐匹敵:「大將軍還有別的吩咐嗎?」
唐匹敵道:「沒有。」
斥候道:「好嘞,那我等會兒。」
李叱:「......」
半日之後,武親王軍中。
楊景元率領騎兵回到廷安縣城內,見武親王稟報軍情。
聽楊景元說完後,武親王微微皺眉。
他的騎兵都已經距離寧軍不過十里了,寧軍卻依然沒有絲毫反應,看來寧軍果然是有誘敵之計。
又沉思片刻後,武親王搖了搖頭,嘆道:「哪裡有什麼伏兵之計,不過是唐匹敵算準了我不敢派兵真的攻打。」
聶啟泰問道:「王爺,那我們現在若是去攻呢?」
武親王搖頭道:「已經晚了,此時已經過了一天,寧軍過河來的隊伍至少數萬,早已經嚴陣以待。」
他起身,在城牆上來回走動。
「不過唐匹敵如此有恃無恐,大概是他們的援兵真的已經不遠了。」
楊景元道:「王爺,不如分開行事吧,屬下帶兵往東南方向突圍,打王爺的旗號,引唐匹敵來追,聶將軍帶兵往西南方向突圍,也打王爺旗號,唐匹敵不敢大意,必會分兵追趕,到時候,王爺親率大軍,趁著寧軍分兵東西,從正南突圍過去。」
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極好的想法。
可是不出意外的,武親王搖了搖頭。
讓自己的手下假扮成他吸引敵軍去追,他做不出來,若他是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手下也不會有如此眾多的死忠將士。
他可以讓他手下人假扮成他來嚇唬敵人,但那和此時情況截然不同。
說武親王打仗不惜人命是真的,可那是為了取勝,而所有的取勝都不是為了他自己,是為了大楚。
此時楊景元所勸之事,是讓武親王犧牲手下人而自己尋活命機會。
就算是用刀架在武親王的脖子上逼他,他也不可能答應。
「此事無需再說。」
武親王搖了搖頭,走到城牆邊緣處看著外邊說道:「我們還沒有到必敗無疑的地方,我也還沒有到窮途末路,只要我還領兵,我就有責任把你們帶回大興城去。」
說這話的時候,他腦子裡忽然又恍惚了一下。
五十年前,外草原,帽兒山土城。
看著外邊塵煙激盪處,是草原人的騎兵追來,楊跡句臉色也有些變了。
他孤身一人返回鐵鶴部去見木爾坦,把事情辦完之後,他知道木爾坦必會殺他滅口。
他故意對木爾坦說自己的弟弟因為身體不適所以走的慢了,他想請木爾坦分給他一些人去接他弟弟楊跡深。
木爾坦要滅口就要全殺了,聽了楊跡句的話,果然分派了幾百騎兵,說是保護楊跡句去接人,實則下令,接到人之後就地滅口。
楊跡句武藝超凡,騙了木爾坦之後,帶著那幾百騎兵出了營地。
走幾十里後,他忽然出手殺了近處幾人,催馬奪命而逃。
他故意繞了個大圈子沒有直接去帽兒山,甚至不惜冒險去火勒人的地盤上跑了一段。
甩開追兵後連夜趕到帽兒山匯合,可是他沒有想到,他才到,敵人的追兵也到了。
原來草原人善用訓練出來的鷹隼追蹤,他以為自己甩開了敵人,卻一直都被跟著。
當時楊跡句做了一個決定。
「敵人並不知道我們確切人數,若少一二人,他們自是難以分辨。」
武親王對手下人說道:「我們現在就進帽兒山,然後我帶著你們引走追兵,留兩個人保護我哥......」
他看向楊跡深,第一次,這麼主動的叫了一聲哥。
「留兩個人藏起來,保護我哥,待我引走追兵之後,你們再護著他返回中原。」
楊跡句說完之後,手下人立刻應了一聲:「是!」
可是楊跡深卻不答應。
「你不答應也沒用,歷來都是我說了算。」
楊跡句吩咐一聲,眾人隨即騎馬朝著帽兒山過去,很快就算進了山林之中。
後邊的追兵浩浩蕩蕩而來,至少有千餘人馬,而楊跡句他們只有幾十個人,怎麼可能打得過。
進了帽兒山之後,那些護衛都按照武親王吩咐行事,可就在這時候,楊跡深忽然招呼了一聲:「按我說的辦!」
那些護衛同時撥馬,跟著楊跡深沖了出去,他們竟是要去引走追兵。
武親王要追,卻被留下的兩個人橫馬攔住。
原來是在楊跡句趕回帽兒山之前,楊跡深就已經和手下人商量好了。
他對手下說,我是個無用之人,就算保我回去,對大楚沒有絲毫意義。
可是我弟不一樣,他有大才,有力挽狂瀾之力,所以若要保一人,你們都記住,必須是保他。
那些護衛都是楊跡句訓練出來的兵,唯楊跡句之命是從,可是這次,他們選擇聽楊跡深的。
縱馬中,楊跡深回頭喊道:「每次都聽你的,歷來都是你說了算,這次卻不行,你莫要忘了,我......才是做哥哥的。」
他那般怕死的一個人,卻毫不猶豫的帶著人去誘敵,一邊縱馬一邊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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