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將星隕落（大章）
「老爺！」管家的聲音有點哽咽。
「你跟著我有四十餘年了吧，你走吧，今天老夫會以死來報答先皇，也告訴莫光郎仁，老夫死也要死在戰場上。」張戶業站在遠山城的城牆，悲戚的說道。
誰曾能想到，昔日與莫建功並肩作戰的張戶業，最終會以這樣一種方式直面死亡。吳大佑一入煊州便直奔煊西城，完全沒有考慮挑起盛國的怒火，覺得寒山城只是疥癬之疾，盛國才是日後大敵，此時不敲山震虎，如何能安心收復整個煊州。不顧張戶業的反對，毅然帶兵殺向煊西城。
先不說吳大佑能不能拿得下煊西城，就是拿下，面對寒山城和盛國的雙重夾擊，只能堅守，而煊州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吳大佑不知道，也不，估計此時應該知道了。對，就是糧食。一盤散沙一般的煊州，為何寒山城早早不去攻城略地，非要等幾年才開始發力，同樣的問題，也是糧食，沒有足夠的糧食，別說是攻下城池怎麼辦，就連攻城士兵的口糧可能都是大問題。你不看，與寒山城屢次作戰，對方總會有一隻眼睛盯著自己的糧道。
秋收的結果早已出來，勉強維持現有的戰局已然是極限，吳大佑的十萬部隊，烔州卻只播了一個月的糧食，如果吳大佑不能速勝，自己這方就垮了。而且，寒山城很強，真的很強，這是張戶業作戰多年對寒山城最中肯的評價，他們已經強到不能簡單的通過人數來確認雙方的強弱，就像昨天，那些力大無窮的騎兵（遠程弩箭不怎麼消耗力氣，近戰有馬鐙和馬鞍的加持），以一敵二，輕輕鬆鬆，那站立起來的順劈，幾乎誰碰誰死，對方的遠程、近戰武器似乎都有門道。自己十萬大軍（其中兩萬騎兵）被四萬多騎兵沖的七零八落，只能退守遠山城。最後強行攻打墩泉城的計劃破滅，就意味著自己想要給煊州強行續命的計劃徹底泡湯。而無論吳大佑勝負與否，自己都將是不遵號令的結局。今晚，趁對方步卒圍城，立足未穩，將莫國的這些好兒郎，能送回去多少就回去多少，自己將為他們墊後。
煊州的情況很怪異，張戶業通過跟寒山城交手，摸清了對方的實力，覺得不能力敵，還是發展一下，再做計較，畢竟自己莫國現在坐擁六州之地，是炎武最強大的國家，拼發展，就煊州那四城之地，拿什麼跟莫國打，而對方也沒有能力占據煊州，也需要發展。但吳大佑的加入，反而讓原本能守住的局面，變成了送菜的局，嫌自己死的不夠快，還要把盛國捎上。真的是無奈。
虎嘯林和胡起兩個老狐狸都已在望遠城，張戶業現在兵力不足，又是突圍，面對這二位，完全沒有勝算，胡起找個地方繼續躲貓貓，而虎嘯林圍三缺一，給老胡創造條件，一場沒有懸念的追擊戰開始了。
五六萬人的突圍還是很壯觀的，但這突圍一輕鬆，張戶業就知道糟糕了，對方明顯就是騎兵吊在後面開始獵殺，完全沒打算全殲自己，對方還是在糧食上面做文章，只要軍隊在，那就得消耗糧食，深深的無力感襲來，對方這都是什麼人啊！說到這，那確實得提一提這個人——高明匠，這個匠戶出生，卻極有算學天賦的學子，在華思夏的教導下，第一次將算學應用到戰鬥中，通過統計學收集煊州目前各州的糧食情況，再根據張戶業軍隊數量等一系列條件，做出了第一個數學模型，雖然還很粗糙，但在這樣的情況下已經非常厲害，同時這個模型很大程度了影響著太子府作戰的策略。
張戶業失去了知覺，不是主動的，是被隨從打暈的，沒辦法，老爺在隊伍最後面，人家騎兵已經磨刀霍霍了，老爺抱著必死的決心，但影響不了戰局，同時這些隨從都是跟著張戶業多年的老人，怎麼能讓老爺輕易赴死，要死，也是他們死在老爺的前面。
天蒙蒙亮，突圍出來的五六萬人，走散的走散，逃跑的逃跑，但依舊還有四萬多人，張戶業看著這些如驚弓之鳥的士兵，沒有一絲喜悅。而自己也像一具行屍走肉，任人擺布。
「讓他們回煊州城吧！我不走了，就在這裡等胡起。」突然，張戶業開口說話。
「老爺？」
「將軍？」
眾人疑惑不解。但張戶業沒有再做解釋，揮手讓眾人執行命令。
「我不走！」
「我也不走！」
「還有我！」
管家，一眾近衛紛紛留下，願意陪張戶業等胡起。
張戶業看著眾人的臉，並沒有悲傷。「有我張戶業在，你們不會死的，回去幫我照顧好家人。」張戶業挨個拍了拍眾人的肩頭，目送隊伍離開。
不知多久，這幾十人圍著張戶業，堅定的站在此處，任由微風拂面，等待著命運的審判。
遠處，塵土飛揚，馬蹄踏碎大地的轟隆，打破了這寧靜。張戶業微微皺眉，敵人為何會從這個方向追來。
其實胡起根據戰前命令，已經停止了追擊，得給吳大佑留一些哀兵去消耗糧食。而此時來的人，正是返程的燕君漠。
「燕君漠？」張戶業看到那迎風飛舞的戰旗，不確定的叫道。
「大將軍。」燕君漠也是納悶，自己的一句玩笑，居然真的碰到了張戶業，這幾十人，行為怪異，安靜的待在這裡，不知為何。
「你這是從哪邊來的？」張戶業指了指墨城的方向。
「是！」燕君漠沒有隱瞞。
「那——」張戶業瞬間緊張，墨城可是空城，而莫器又非要去那裡守城。
「那小子在，我這點騎兵奈何不了墨城，只是又給庫之虎好好上了一課。」燕君漠似乎心情不錯，翻身下馬，與張戶業相向而對。
「哎，看樣子君漠還是那個念舊情的君漠。」張戶業此時又回到了那個百萬雄兵的大將軍，與燕君漠談笑風生。
「你有心思擔心你那個學生，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看大將軍這情形，看樣子是碰到胡起了。」燕君漠心思急轉，考慮怎麼嘗試說服大將軍。
「哈哈，老夫此時雖如喪家之犬，窮途末路，不知君漠能否與老夫單獨聊聊，看看能否用你那三寸不爛之舌打動老夫。」張戶業倒是灑脫。
「大將軍，請！」雖然早烔州與張戶業並無交集，但張戶業為人光明磊落，治軍嚴謹，很受士兵的愛戴。
遠處的二人如多年的好友一樣，指點江山，侃侃而談，時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但不知幾時，兩人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而兩方的人也摸不著頭腦，就這麼靜靜地看著。
突然，張戶業那瘦弱的身體，突然爆發出凌冽的氣勢，地級修靈師修為全力爆發，攻向燕君漠，而燕君漠習慣性的側身，拔劍，僅一招，就貫穿了張戶業的腹部。
「老爺——」眾人驚呼，奔向二人。這變化來的太快，雙方都來不及反應，燕君漠的人也朝著事發地跑去。
燕君漠仗著人多將幾十個近衛隔著在了外面，而燕君漠卻示意手下放他們進來。
此時的張戶業氣若遊絲，卻面帶微笑，嘴角滲出的血絲，讓他呼吸都變得格外困難。
「拜託了，君漠——」張戶業帶著最後的氣息說道。
「你這是何苦來哉啊？」燕君漠無奈的說道。
「老爺、老爺！」
張戶業伸手打斷了眾人。用盡了最後的力氣。「跟君漠沒有任何關係，你們速速回家，你們誰都不許死，幫我照顧好一家老小！」
「老爺——」一聲悲戚傳來，莫國大將軍，張戶業一生征戰四十餘載，奠定了莫國四州，成為北方的霸主，最終卻以這種方式離去，讓人唏噓。
「聽令，莫國大將軍張戶業，與燕君漠軍隊在望遠城外百里處相遇，兩軍廝殺一日，我軍死戰不退，燕君漠人少不敵，逃往望遠城，但張戶業將軍身先士卒，在戰鬥中不幸被敵軍所傷，不治而亡！」燕君漠冷冽的口吻，讓那些近衛一驚。
老管家老淚縱橫，放開張戶業的屍體，重重的跪在燕君漠面前。
「將軍大義，老奴就是拼了命也要保護好夫人和少爺！」管家重重的將頭磕下，他知道，這是老爺用自己的命換家人和他們的命，燕將軍為成全老爺，假意兵敗。
「謝謝將軍，將軍大義！」一眾近衛也紛紛給燕君漠磕頭。
「去吧，吳大佑並不會完全相信你們，去找莫器將軍吧！」燕君漠也是一臉哀傷。
「老夫不怕死，但身後的那些兒郎卻要隨我而亡……」
「莫器那小子讓你照顧我，你說我死在你劍下，他會不會來追殺你，哈哈哈……」
「你那姑娘居然能突破靈師，運氣真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真羨慕你……」
「先皇對你一直有愧疚的，熹州的那些士兵吃了很多苦，有空去看看吧……」
「什麼？先帝（周德輝）居然活著？太子也在？怪不得，怪不得啊……」
「炎武的輝煌老夫看不到了，老夫的那個孫子，還是有點靈氣的，莫國莫光不行，要是莫國敗了，我那孫子要想入朝為官，你那女婿那麼厲害，就幫老夫照看照看，要是不想，就隨他去吧，做個小老百姓也挺好，我可是對你們的政策有所了解，開天地之先河啊……」
「老夫先走了，這個世界好也罷，壞也罷，都管不了了……」
「看招——」
「謝謝——」
燕君漠看著離開的眾人，回想著剛才的點點滴滴，感到沉重無比，將星隕落，莫國危矣。
「出發——」吐出一口濁氣，燕君漠一行再次出發。
吳大佑怎麼都想不到，自己來這裡是大展宏圖，一展抱負來了，怎麼才圍了困煊西城半個月，各種壞消息就接踵而至。首先是糧草，好吧，還有皇帝撥的一個月口糧，暫時不急，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