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發當天。
[:51:40]
天穹第三指揮中心裡,巨大系統投影顯示著當前時間坐標,人們井然有序地忙碌著,和過去無數次守護者行動沒有什麼不同。
8分鐘後任務即將正式啟動,天穹守護者七隊所有人都已經換上守護者統一的黑色作戰服,正各自由詢檢師再次確認個人的身體狀態,以確保不會在穿越途中出現不良反應。
宋晴嵐已經詢檢完畢,按照慣例查看所有隊員。
他看到季雨時後皺了皺眉,拍拍身側隊員肩膀:「去看看。」
一群壯碩的守護者中多了一抹纖細身影。
季雨時前一天在頸側植入了皮下通訊器,此刻正由調度師替他連接到控制手環。他比調度師高一些,因此低著頭,長睫毛斂去了眼中神色,顯得冷淡而不合群。
「記錄者出任務都是單獨行動,不需要隊友,守護者則相反。」調度師貼心地告訴他,「季顧問你第一次植入通訊器,可能會覺得不太舒服,腦海中首次聽到隊友的聲音說不定還會嚇一跳。不過不要緊,等時間久了,你就會習慣得忘了它的存在。」
「好的。」季雨時道。
調度師走開後,季雨時聽見有人問他:「季顧問,你感覺怎麼樣?我看你今天臉色不太好。」
問話的人是雙胞胎隊友中的一個。
季雨時的確臉色蒼白,但眼神依舊是明亮的:「沒問題,只是昨天晚上睡得比較晚。」
「這樣啊。」因為不熟悉,隊友有些乾巴巴的說,「那季顧問你也不要太緊張了,這次躍遷和你以前執行任務的感覺都差不多的,都一樣。而且任務也特別簡單,明天我們就能回來了。」
隊友的好意季雨時領會到了,他點點頭:「謝謝你,湯樂。」
湯樂回去時表情十分古怪。
宋晴嵐:「怎麼?」
「宋隊!」湯樂見鬼一樣,「他居然分得清楚我和我哥!他叫對了我的名字!部里好多人這麼幾年了都沒分清楚過!就今天、就剛剛!周明軒還認錯一次!」
湯其與湯樂無論是從身高體重還是外貌,相似度都達到99%,不是朝夕相處的人根本分不清兩人誰是誰。
可是只介紹了一次季雨時就記住了,還是在裝束一模一樣的情況下,這讓宋晴嵐也有些意外。
「湊巧吧。」宋晴嵐無所謂地說,「他沒事?」
湯樂回答:「沒事!說是沒睡好。」
宋晴嵐:「沒事就好,就怕出去了拖後腿。」
倒計時3分鐘。
眾人進了偌大的傳送台,銀白色膠囊艙緊密相連,像蓮蓬上的蓮子。
季雨時進了自己的膠囊艙,坐上安全椅,關上了艙門。
[歡迎,季雨時,您即將出發完成第一個A級任務]
指揮中心嘈雜的人聲被完全隔絕開了,靜得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季雨時任由安全椅上的鎖扣將他從小腿、腰腹、肩頸逐一包裹,然後看見他左手手腕上的控制手環發出了綠光。
那是六名隊友的當前位置和身體狀態。
季雨時意識到,這一次不是他一個人在時空中穿梭,他身邊還有六名隊友。
[您已連接到公共頻道。]
短暫的提示後,透明面板上顯示出了天穹定律。
「我是時間見證者,我在此宣誓。」
「絕不改變過去!」
「絕不談論現在!」
「絕不迷戀未來!」
公共頻道里響起隊友們整齊劃一、鏗鏘有力的聲音。
這誓言季雨時早已爛熟於心,但和這麼多人一起宣誓,竟比以往多了幾分嚴謹肅殺的味道。
倒計時還剩最後十秒。
季雨時猝不及防,腦海中突然闖入一道低沉男聲,剎那間酥麻了他的聽覺神經。
宋晴嵐的語氣很輕鬆:「所有人準備,天穹守護者七隊,第十三次A級任務,出發!」
*
好聽的年輕男聲猶在耳側。
如同之前許多次時間穿越一樣,季雨時深呼吸了一口氣,大約兩三秒後,本該平緩安靜的膠囊艙猛地劇烈顛簸起來!
【警告!警告!您已偏離目的坐標!您已偏離目的坐標!】
膠囊艙里警示燈不斷閃爍,前方透明面板上,無數五彩斑斕的畫面快速閃過,光怪陸離、匪夷所思。
眼前一道白光閃過。
尖銳的耳鳴驟然響起,眩暈、噁心伴隨著強烈的失重感襲來,幾乎將人淹沒!
【檢測到非法躍遷!】
【檢測到非法躍遷!】
出錯了!!
季雨時咬著牙,好幾次試圖去按警示按鈕,但膠囊艙天旋地轉,強烈震動。
提示音中,他不得不使出全力抓住安全椅扶手,安全鎖扣將他牢牢地扣在了原位,保護他不至於被甩出座椅撞擊到艙壁,頭破血流。
漫長到可能有一個世紀那麼久,膠囊艙才逐漸強穩定。
等膠囊艙一進入徹底靜止狀態,季雨時就迅速抓住機械臂遞來的營養液猛灌了幾口,足足緩了十幾秒才勉強緩過來。
[??p0754%$#37]
[:《「LRR」/'l'89'']
面板上顯示著看不懂的亂碼,像是徹底死機了。
沒有時間坐標,季雨時無法確認現在是到了什麼年份,又遇上了什麼情況。
但透過膠囊艙的玻璃窗,能看見他們的降落點是在一片樹林裡,透過茂密樹冠,還能隱約看見深灰色的天空。
季雨時鬆開安全椅鎖扣,跨出了艙門。
「嘔——」
有隊友在風裡吐了。
一走出膠囊艙就開始嘔吐的人是年紀最小的隊友李純,他剛被招募進守護者不到一年,是個平時身體素質都很好大男孩,只有一個問題:他「暈車」。
聽到他吐了,隊友們好似訓練有素,默契地以他為中心四散開來。
宋晴嵐也被熏得倒退幾步:「我讓你坐滿十次大擺錘才准再出任務,你老實交待,到底坐了幾次?」
李純話都沒說話就吐了第二波:「兩次……嘔——」
隊友們紛紛表示震驚。
「聽聽這是人幹的事?」
「假期那麼長,你就只用來撩妹了?」
「模擬機已經幫不了你了,你還敢怠慢大擺錘?」
李純終於吐完了,弱弱地說:「……不是,你們沒有聞到嗎,這裡的空氣好臭啊。」
段文捏著鼻子遞過去一瓶擰開的水:「純兒,別找藉口,先漱漱。」
李純:「謝謝文哥……誒?季顧問呢?」
季雨時的膠囊艙和李純的最近,艙門大開卻不見人影。
正在眾人擔心他會不會已經被甩到某個時空時,一把清冷的嗓音傳來:「我在這裡。」
季雨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距離李純四五米遠的地方,膠囊艙發出的螢光下,能看到季雨時白皙的臉上露出一絲不適。
眾人:「……」
有必要躲那麼遠?!
斯文人果然是最愛乾淨的啊!
宋晴嵐看了季雨時一眼,沒空管理新隊員流露出的那淡薄的隊友情。
每個人在膠囊艙里遇到的情況都差不多,透明面板上都是顯示的亂碼,宋晴嵐打開自己手腕上的通訊器,發現時間已經更新為當前時間:[:41:31]
這裡明顯不是這次A級任務時間坐標,更不是他們原本的時間段。
那才那一陣強烈的顛簸伴隨著「非法躍遷」的提示,宋晴嵐判斷他們很可能遭遇了某種故障——這還是他執行任務兩年來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段文。」宋晴嵐清晰地命令,「查看主控面板,看看是否有數據紕漏或信息劫持,馬上聯繫指揮中心。」
「是。」段文那邊快速操作,很快報告,「宋隊,我們的設備好像被鎖定了。」
宋晴嵐擰起眉頭:「怎麼個鎖定法?」
段文說:「主控面板離線,也聯繫不到指揮中心,膠囊艙不工作。似乎是因為這裡的電磁波、磁場有點不一樣,但不能確定,說不定剛才的躍遷和這個也有關係。現在就剩通訊器能用,我們被困在了這裡。」
眾人聽到這個消息,紛紛「草」了起來。
「那任務怎麼辦?」
「我還說明天下任務就請新認識的妹子吃飯呢。」
「你他媽渣了那麼多個,有完沒完。」
這時,樹林裡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凌晨4點,是誰會來這麼偏僻的樹林深處?
所有人默契靜音了。
秉著穿越者不能被原住民發現的低調原則,負責控制的段文立刻通過手環,將發光的全息地圖關閉,原地佇立的七枚膠囊艙也在他的控制下進入了隱蔽狀態,完全隱形。
最後的光線消失,幽深的樹林再次陷入了黑暗與安靜中,針落可聞。
大概是走錯路的。
危機解除,眾人像是在樹林掩護下的一群幽靈,無聲地等待闖入禁地的來者離開。
那流浪漢看到了他們。
黑漆漆的樹林裡突然出現一群神秘人影,尋常人應該嚇一跳才對,可流浪漢竟完全沒有吃驚,更沒有停住腳步。與之相反,看到這群人影,他驟然發出興奮狂叫,加快速度直衝而來!
李純站在最外面,剛吐了個昏天黑地人還有點虛。
惡臭撲鼻,李純咒罵一聲迅速反應過來,反手就把人摔在了地上。
「嗬!!嗬!!」
流浪漢嘴裡發出怪異的嘶吼,霎時間重新撲來。
「什麼鬼?!」李純一時沒料到對方還敢撲,只覺得腥風一閃,剛聞到一股噁心至極的臭味,肩膀上就一陣劇痛,「草!!!」
流浪漢竟狠狠咬在了李純的肩膀上!
「嘭」的一聲,流浪漢被宋晴嵐踹出了三四米遠!
這頭段文拉起李純:「純兒!你怎麼樣?!」
李純疼得齜牙咧嘴,好在守護者的作戰服肩上有護甲層,這一口下去只留下了個牙印,並沒有傷到皮肉。
要是普通人挨了宋晴嵐這一踹,恐怕已經爬不起來了,但流浪漢口中「嗬嗬」作響,竟又站了起來!
這回他的目標換成了宋晴嵐。
面對新一輪猛撲,宋晴嵐不慌不忙。黑暗中,他的身影像一頭遊刃有餘的矯健黑豹,只是眨眼間就繞了後,一個利落的肘擊將人擊到在地,悄無聲息地把人徹底制服了。
也許是對付平民太過輕鬆,宋晴嵐連氣都沒喘,只抬了抬下巴:「純兒,你新渣過的對象?都追到這裡來了。」
有隊友在笑:「噗。」
一旁的季雨時:「……」
這支隊伍好像和他想像中有點不一樣。
隊長和隊員,都不像正經人。
李純被調侃後也不敢頂嘴,乖乖忍著惡臭拿繩子將「他渣過的對象」綁了起來,這是他的報應,誰讓他剛才沒忍住嘔吐,污染了隊友鼻腔。
那流浪漢被控制住後也還在瘋狂地嘶吼著,掙扎著,似乎喪失了理智。沙啞怪異的吼聲在寂靜的樹林裡迴蕩,聽著不像人類,倒像某種低級恐怖片裡吃人的野獸。
宋晴嵐察覺了不對勁,言簡意賅:「手電。」
這一喊卻叫來了季雨時。
見他打著手電走過來,宋晴嵐才記起這位空降小隊的特別顧問,其實是他們隊裡的觀察員。
可新任觀察員心理素質不太行,才看了眼前的流浪漢一眼,就立刻別開了視線。
看得出來,斯文愛乾淨的季顧問這回是真的想吐了。
宋晴嵐看著他:「能忍嗎?不能忍換他們來。」
暗處,季雨時白皙的脖頸形成倔強的曲線,能看得出來是在強撐:「我儘量。」
宋晴嵐不置可否,不走心地:「那你可千萬忍住了。」
一片漆黑中,手電的強光讓眾人都看清了流浪漢的模樣。
那是一張慘白的臉,皮膚表面布滿暗青色-網狀血管,眼眶裡裝著一對灰白渾濁的眼球,它們失了焦,找不到一絲人性痕跡。更讓人心驚的是,流浪漢的口腔與衣物上滿是暗紅血跡,甚至還綴著一些細碎肉塊!
不僅是季雨時,隊友們也面色各異。
那些肉塊帶著特徵,隱約能看出人體組織。
李純求生欲極強,小聲地說:「我都和你們說了這裡的空氣很臭了。」
腥臭味,就是從這一身血污里發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