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季雨時沉重的眼皮艱難地掀開一條縫隙,光線落入眼中,瞳孔被刺激得微微緊縮。
綠色的,藍色的,紫色的螢光。
它們從暗黑天空中呈波浪形閃過,消逝在天際盡頭。
好似極光。
四周安靜極了。
安靜得季雨時幾乎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與呼吸,對PU-31最後的印象停留在金烏二號基地被黑暗籠罩的那一刻,再有意識時,他已經在膠囊艙里。
【警告!警告!您已偏離目的坐標!您已偏離目的坐標!】
膠囊艙里紅色的警示燈強烈閃爍著,耳鳴聲中隱約聽見機械又冰冷的提示音——
【檢測到非法躍遷!】
【檢測到非法躍遷!】
……
這是又要重來了嗎?
太冷了。
季雨時被凍僵身體,漆黑的睫毛上結了一層白霜。
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卻只能抬了抬眼皮。
不遠處,停著他的膠囊艙。
銀白色艙體破了個大洞,透明面板已經碎成了蜘蛛網。安全扣四散著,艙內暴露出來的線路亂七八糟,時不時爆出細微的火花。
「滋。」
機械臂被硬生生壓出了彎折的弧度,似乎探測到守護者的生命值,它舉著營養液,想要朝生命體送來。
可惜太遠了。
它反覆伸舉著,在這裡形成了唯一的聲響。
季雨時打量這裡,他像是在一個大型垃圾場。
無數機械殘骸與廢棄的零件堆積成了一座高山,散發著機油與**的惡臭。殘骸或許堆積已久,縫隙里長出了藤蔓一樣的植物,纏繞著機械體生長,開出了發出螢光的透明花朵。
這是哪裡?
季雨時收回視線,發現自己以一個怪異的姿勢躺在垃圾堆里,身上的疼痛遠超過往任何一次的忍受級別,卻發不出聲音來。
餘光掃過自己的身體,黑色作戰服落入了眼帘。
他不是穿的那件白色短袖了。
一隻手正好搭在腹部。
劇痛下,季雨時勉力移動手指,從衣擺下尋找自己的傷口,只觸摸到一片平滑的皮膚。
一道絢爛的極光再次出現,美得驚心。
光線照亮了季雨時的臉,他想,不,這次沒有重來……他們選的第二種方式成功了。
意識逐漸回籠。
他想起來了。
他們關閉能量傳輸器後果然觸發了新的錨點,進入了另一個大循環里,去製造了早上5點半第一道在公園管理處出現的黑牆,第二道在潤金大廈出現的黑牆……他們看著自己製造的黑牆將小循環裡面的自己追逐著前進,直到完成了目的,銜尾蛇終於畫成了一個完整的圓。
未來時代的天穹沒有指揮中心,卻靠系統運算計劃出時間軸,即便這些守護者離開,PU-31也能完成自毀。
這是一次完美的時空劫持。
而完成任務的他們,也重生回到了被劫持的那一刻。
幻想中平行時間線里的兩個自己在同一時刻觸碰,因為悖論而坍塌成一個怪物的情景並沒有出現。
除了擁有一段異世界的記憶,他們還是原來的自己,就像他們從沒離開過膠囊艙,也從來沒去過PU-31一樣。
但是,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為什麼在這裡?
天穹七隊其他人呢?
「哐!」
在季雨時看不到的地方,有聲響遠遠地迴蕩著。
「哐!哐!」那聲音越來越近,像是有人踩著滿山機械殘骸,一步一步地朝他這裡來了。
眼前的夜空被擋住。
季雨時的上方突然出現了一片陰影,有人正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酒糟鼻、藍眼睛,肥胖的臉上長著紅色絡腮鬍,一頭紅棕色頭髮亂糟糟的,與他打了個照面。
對方呼吸時的熱氣噴灑在季雨時臉上,帶著酒味,十分難聞。
季雨時動彈不得,想要說話,卻只能眨了眨眼睛。
那個大鬍子看了他幾秒,然後伸出手,粗糲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再次左右看了看,似乎在確認他還活著,然後嘴裡嘰里咕嚕地講了一串話,嗓音粗獷,說的卻是季雨時聽不懂的語言。
緊接著,大鬍子走開了,垃圾被踩得哐哐亂響,踢得到處都是。
過了一分鐘,大鬍子又回來了。
這次他手裡多了一根粗粗的鐵鏈,他用這根鐵鏈逕自把季雨時捆起來,扣上了鐵鎖扣。
然後,大鬍子就抓著鎖鏈的一頭,將他往另一個方向拖去。
季雨時幾乎咬緊了後槽牙,也沒能使出半分力氣,發出一點聲音。
全身劇痛,鐵鏈的加入讓他本來就因疼痛而分外敏感的身體雪上加霜,堅硬鎖鏈、身下的機械零件,無一不在加重這種疼痛,他冷汗淋漓,預感到接下來可能不會發生什麼好事——這人不像在救他。
剛拖了沒多遠。
大鬍子似乎發現了什麼,扔下鐵鏈,大步地倒了回去。
季雨時勉力去看,只看見對方巨人一樣的身軀擋住了他的膠囊艙。
「哐——」
又是一聲響,大鬍子扯斷了機械臂,將它扔進了垃圾堆里,等他轉過身來,手裡就像捏著藥瓶一樣,捏住了屬於季雨時的營養液。
大鬍子看起來很高興。
他打量著營養液,嘴裡又嘰里咕嚕說了幾個單詞,然後把營養液裝進了髒兮兮的口袋裡。
季雨時被大鬍子繼續拖著走。
離垃圾山最高的那一堆越遠,視野便越開闊。
劇痛中季雨時不斷觀察,發現這裡是個巨大的垃圾場,恐怕足有好幾個足球場那麼寬,除了他破損的膠囊艙,甚至還有衛星、火箭、甚至空間站等,那些昂貴的高級材料,與廢棄品一起被扔在了這裡。
天空似乎也並不是他認知範圍內的天空。
它暗沉無比,離這地面很近,也許只有幾百米的高度,像是將大地包裹著的一團混沌。
而極光般的美麗光線,仿佛只是哪裡投射的虛無倒影。
視野範圍內除了垃圾山與恣意生長的藤蔓,什麼都沒有。
那些藤蔓生命力源源不絕,從每一處縫隙里頑強地長出,吸取廢墟的養分。
遠遠看去,整個垃圾場都開滿了它透明的螢光花朵,像是節假日裝飾聖誕樹所使用的燈串,產生了頗具頹喪感的美感。
季雨時被扔上了一塊寬敞的、黏著不明髒污的自製兩輪推車。
然後,他看見大鬍子又往推車上扔上了些別的東西。
髒毛毯、椅子、一些銅質餐具,幾桶流出液體的可能已經破損過期的罐頭。
最後一件物品扔了進來。
唔!
季雨時心中悶哼一聲,胸口被砸得生疼。
那物件通體漆黑冰冷,僅瞄到一眼,季雨時心中就猛地一沉。
——神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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