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緋住在五環外,沒其他優點,房租便宜。小區離地鐵站還得騎五分鐘共享單車,進一次城猶如歷劫,她坐了兩個多小時的地鐵才到東二環。
下班高峰期,地鐵站擠的仿佛滿載而歸的漁船上岸,閘門一開堆放在一起快要窒息的魚群便淌了出去。
姚緋就是這麼淌出了地鐵站。
晚上八點半,繁燈升起,照亮了整個城市。姚緋拿出導航搜索星海夜總會,六百米,步行七分鐘。
合同總要解決,她早晚要面對錢英。
姚緋放下手機,抬頭看向遙遠處天邊,高樓林立之間,狹窄的天空讓人無端端的生出身處井底的焦灼感,看不到天光,只能看到燈影。
她在夜總會門口站了二十分鐘,才抬腿走進夜總會。
夜總會是會員制,姚緋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有人帶她進去。穿過玻璃門,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直衝而來,姚緋看了一眼,一樓燈光閃爍群魔亂舞。
「這裡。」穿著時髦的年輕女孩按開了電梯,抬手示意,「電梯。」
姚緋抬步走了進去,看女孩按下五樓,這間夜總會只有五層。
「謝謝。」姚緋的手落在羽絨服口袋,很輕的攥了下。
女孩毫不掩飾的直白目光在她身上打量,隨即眼底浮出輕視,看向了前方。姚緋這幾年什麼眼神都見過,也沒有在意。
電梯停下,姚緋抬腿往外面走,女孩道,「這是三樓,還沒到。」
姚緋立刻往後退了一步,電梯門打開,她抬眼跟進電梯的男人對上視線。那是一張極好看的臉,微卷黑髮下深邃的桃花眼微微上揚,帶著漫不經心。高挺恰到好處的鼻樑,薄唇抿著,唇線清冷。
他偏了下頭移開眼,左耳上黑鑽石耳釘在燈下划過光芒。他穿黑色夾克單手插兜,他很高,腿長的很有存在感。他轉過身,敞開筆直的長腿站在電梯門口,另一手勾出墨鏡就戴到了臉上,運動款機械手錶在他抬手時顯露出來。
這款手錶價格在兩百萬以上,年輕俊美又富貴。
「銳哥晚上好。」女孩站直手並在一起,聲音頓時柔美起來,「銳哥去五樓?我幫您按電梯。」
「嗯。」
男人的嗓音里有著散漫淡漠。
姚緋兩隻手插兜,垂下了眼。她剛剛搜索星海地址的時候掃了眼評價,星海幕後老闆好像是個富二代,家裡有錢開夜店玩。星海的特點是隱私性做的好,來這裡玩的大多是有頭有臉愛玩又怕泄露隱私。
這位非富即貴,姚緋對有錢人向來是敬而遠之。
電梯停到了五樓,男人抬腿走了出去。
五樓非常安靜,空氣中瀰漫著檀木香,輕音樂靜謐雅致。
「這邊。」女孩貪戀的看了眼男人的背影,抬手禮貌性的抬手擋住電梯門,說道,「貴13在門口。」
出電梯第二個房間便是貴13。
「謝謝。」
「祝您玩的愉快。」女孩點了下頭,轉身走回了電梯。
走廊里舖著厚厚的地毯,水晶燈靜靜的亮著。姚緋看著沉重的房門,深吸氣,推開了門。
房間裡歌舞昇平,穿著暴露的女人扭著腰在唱歌,沙發上抱著女人的男人們在喝酒。燈光昏暗,姚緋依舊看清了坐在中間的男人,她停住腳步。
「呦,這裡還有穿羽絨服的小姐?」肥胖的男人叫劉敬奇,之前瑞鷹娛樂的總裁,姚緋沒少被他坑。姚緋很多見沒見他了,他比以前更胖,眼睛陷在肉里。
李盛攬著人,抬眼看了過去。
穿著黑色長款羽絨服的女人很瘦,戴著黑色棉布口罩,清麗的眼露在外面。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李盛眼眸動了下,看向錢英。
「姚緋嗎?」錢英站起來,「進來吧。」
姚緋在口罩下深吸氣,鼓起勇氣走了進去,「錢總,你找我談解約?」
「坐吧。」錢英指了指對面的沙發,重新坐回去,打量姚緋,「喝什麼?」
「不用,我不渴。」姚緋沒坐也沒有喝東西,只是站在不遠處,似乎與這裡格格不入。
劉敬奇嗤的笑出聲,「這麼多年,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那副不太聰明的樣子。你的臉能一直維持當年那個樣子就好了,性格就別了。」
姚緋斂起了所有的情緒,只看錢英,「錢總,我需要交什麼文件?」
眼睛一點都沒變,露出來的肌膚細膩白皙。時間沒有在姚緋身上留下痕跡,反而讓她更加成熟明艷,脫落出絕色模樣。
「把口罩摘了吧。」錢英握著手機靠回沙發,發了一條簡訊,端起酒杯再次打量姚緋,「這裡沒有外人。」
姚緋沒動,清凌的眼直視錢英,「錢總。」
錢英皺了眉,傾身把酒杯放到桌面上,發出碰的一聲響,說道,「怎麼?你還怕人看?姚緋?我是沒見過你嗎?」
姚緋拿下棉布口罩攥在手心,抬起了頭。
空氣靜了幾秒。
姚緋是個美人,毋庸置疑,錢英第一次見她時便承認了她的美貌。
那時候姚緋在橫店做武替,被人推薦到他面前。
當時錢英正在跟手底下藝人在劇組喝茶,抬頭便看到姚緋從片場的另一頭過來。那天他們拍的是戰爭片,戰火連天,場景昏暗破舊。她沒有化妝穿著磨起球的白色T恤踩著焦土走了過來,未滿十七歲,帶著沒長開的稚嫩,美的如同高山之巔最明艷的杜鵑。
灰暗天地,她是最明艷的色彩。
錢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冰塊噹啷一聲落回玻璃杯內,他清了清嗓子才回過神,「最近在做什麼?」
「上班。」姚緋說,「錢總,是提前解約嗎?」
「你先跟李總道個歉,再談解約。」錢英招手讓服務員給姚緋倒酒,「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有跟李總正式道歉,你欠李總一個道歉。」
姚緋的手攥緊,胸膛里有怒火在燃燒,燒的她喘不過氣。她看向李盛,李盛端著酒杯抱著女人,這個女人不是他老婆,他睨視著姚緋從鼻腔里發出一聲哼。
錢英從身後沙發取出檔案袋,慢悠悠的解著上面的線繩,「我當年是想好好培養你,想送你上神壇。誰知道你是這麼個脾氣,跟誰都不和,還對李總動手。」大概造物主造姚緋時只顧著精雕細琢那張臉,忘記造腦子了,錢英提起來姚緋就氣的頭暈,從沒見過這麼不識抬舉的人。
若是姚緋圓滑一些,他能在姚緋身上多賺多少?
「過去這麼多年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李總大人不記小人過,沒對你怎麼樣,是李總寬宏大量,你別心裡沒數。」
姚緋呼吸時肺有些疼,寬宏大量?送姚緋進看看守所待了半個月,給她留下案底,真的很寬宏大量呢。鋪天蓋地的給她潑髒水,發通稿黑她,逼她就範。
尾指微微顫抖,姚緋緊攥的手漸漸鬆開。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不會還記著仇吧?」李盛鬆開了懷裡的人,碰了下女人的肩膀,示意她離開,端起酒杯要笑不笑的看著姚緋,「嗯?小姚緋。」
姚緋喉嚨滾動,直直看著李盛。
她恨不得砍死李盛。
房間裡的音樂停了下來,唱歌跳舞的女人離開了房間,屋子裡只剩下李盛錢英劉敬奇三個人。
「真記仇啊?」李盛嘖了一聲,往後靠在沙發上,手搭著扶手,慢悠悠的喝著酒眼睛注視著姚緋。
「趕快給李總敬一杯,這事兒算過去了。」錢英起身把盛滿酒的杯子推到姚緋面前,語氣重了幾分,有著警告意味,「姚緋。」
「我不會喝酒。」姚緋說,「酒精過敏。」
李盛冷笑出了聲,把酒一飲而盡,酒杯重重的放到桌子上,「你他媽怎麼不說對我過敏呢?」
頓時屋子裡其他兩個人臉色嚴肅下來,錢英把抽出來的文件又放了回去,姚緋看了眼錢英,往前一步拿起裝滿酒的杯子,端起來分了三口喝下去。
彎腰鞠躬,態度恭敬,「對不起李總,當年是我年少無知,得罪你了您。還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原諒我。」
姚緋道歉的很快,李盛愣了下,才抬手轉著手指上的戒指,眯了眼打量姚緋,「態度不錯,這才像個樣子。」
七年時間,足以改變一個人。她學會了彎腰,學會了審時度勢。
「對不起。」姚緋直起身,看向錢英說道,「解約合同可以給我嗎?錢總。」
「我找你過來是談談解約條件,並不是今天就跟你解約,具體解約得到一年半後,不然你要賠償違約金。」錢英看李盛態度,覺得姚緋身上還有價值,「先坐吧,我們邊喝酒邊聊。」
姚緋抿了下唇,太久沒碰酒,酒液滾進胃裡火辣辣的燒。
「想按照一年一千萬違約金計算,解約你得賠付公司一千五百萬。」錢英笑笑,又給姚緋倒了一杯酒,「賠得起我當然現在就能跟你解約,是吧?別那麼倔,坐下好好聊聊。」
姚緋被耍了。
那他們把自己騙來幹什麼?
姚緋警惕的後頸汗毛都豎了起來,她往後退了半步,「解約既然是在一年半後,那我一年半後再來吧。」姚緋微微躬身,態度謙卑,「我今天有些不舒服,先回去了。」
「姚緋。」李盛手中勾著酒杯,緩緩抬眼,「你想翻紅嗎?」
姚緋呼吸有些不暢,「李總?」
「前幾年我們有誤會,錯過了不少合作的機會。」李盛道貌岸然,「如今你道歉了,我接受,那我們之間兩清。你跟公司還有合約,我想,我們可以繼續合作。」
房間靜了下來,音樂聲也徹底停止。
房間裡暖氣開的很足,姚緋穿著厚羽絨服,悶熱讓她焦躁。
「我需要付出什麼?」姚緋開口。
成年人的名利場上,很少有姚緋這樣直白且不識趣的人。李盛擰了眉,對姚緋的話很不滿意,他握著酒杯往後靠在沙發上沉沉的看姚緋。八年前他對姚緋一見鍾情,他用盡手段追求沒追到,他對姚緋產生出了一種恨意。
恨比愛長久。
他有權有勢,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唯獨搞不了姚緋,這就讓他很不爽。
「你覺得我需要什麼?」
「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了。」姚緋不是聰明的人,她只是對危險有著極高的警惕,「再見。」
李盛抱臂審視她,眸光陰鷙。
錢英看到李盛的表情,起身抬手便要攔姚緋,「急什麼?等會兒我讓司機送你回去,李總——」
姚緋回身握住錢英的手腕動作快狠準的反剪往下壓,錢英沒有任何還手的機會跪到了沙發上,劇疼襲來,錢英慘叫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