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是葉颯開的車,她晚上滴酒未沾，至於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男人,一身酒氣。因為冬天天氣冷,車窗沒有打開，整個車廂裡面瀰漫著淡淡的酒味。
路過一個紅燈的時候,葉颯把車子停下來,轉頭看著旁邊的男人。
只見他微閉著眼睛，眼瞼上的濃密長睫安靜地覆在眼皮上，鼻樑高挺,待她要收回視線的時候,男人突然睜開眼睛。
一雙黑眸四周布滿了微紅，眼眶裡水光似是要溢出來。
明明眼眸看起來泛著朦朧迷離,可是又有懾人的光芒逼近。
「看什麼？」他輕聲開口。
葉颯翻了下眼睛,「看你長得好看。」
「嗯。」男人點點頭。
葉颯一噎，沒想到他能這麼坦然接受這句話，正好紅燈變成綠燈,她一邊啟動車子一邊小聲嘟囔道：「真不謙虛。」
「因為我要配得上颯颯。」
男人小聲嘟囔的聲音從另外一邊飄了過來。
葉颯微怔，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莫名撞了一下，整個人有種想笑但是眼眶又有點兒澀,半晌,她都沒說出話，只能開車回去。
到小區之後，葉颯把車子停好,去副駕駛上扶他下車。
不過這男人骨子裡的倔強又出現了，居然輕輕甩開葉颯的手掌，淡然道：「沒事，我自己能走，不用扶。」
「真不用？」葉颯抬頭看他。
溫牧寒突然傾身過來，鼻尖差點兒撞到她的鼻尖。
他淡然道：「我還能抱你上樓。」
本來葉颯看他從餐廳離開的時候，還能正常跟謝時彥和顧明朗他們說再見，這會兒葉颯看他又覺得醉的不輕。
「不信？」溫牧寒皺眉，連聲音都變得更低沉。
他本就貼的極近的臉頰微偏了下，溫熱的氣息灑在葉颯的皮膚上。
伸手他突然伸手就要把葉颯抱起來，嚇得葉颯趕緊握住他的雙手，壓低聲音道：「你幹嘛呀？」
溫牧寒眼睛直勾勾盯著她，葉颯都快被他逗笑了，趕緊點頭：「我信，我信。」
真的不能跟醉酒的人一般見識。
「我們先回家吧，我有點兒冷了，」葉颯抓著他的手掌，溫聲哄道。
溫牧寒聽到她說冷，伸手把人攬在懷裡，「我給颯颯暖一下。」
於是在樓下，她又是哄又是勸，許久才把人弄上樓。到家之後，她直接把溫牧寒帶進臥室，給他脫了大衣，讓他在床上坐一下。
等葉颯從臥室出來，直奔廚房，準備去倒熱水。
水倒回來之後，她端著水杯進了臥室，沒想到男人已經在床上趴了下去。房間裡這麼大一張床被他占了大半，特別是一雙大長腿還有大半留在床外。
「先起來喝口水吧，」葉颯把水杯放在床頭，又伸手去扶他。
溫牧寒卻沒起來，反而捏住她的手腕，直接把人拽到了床上。待兩人臉對臉躺在床上，男人微閉著的眼睛，輕輕睜開。
然後他看向葉颯，輕聲喊道：「媳婦。」
葉颯每次聽到他這麼喊自己，心底總會升起一種莫名的羞澀。
明明兩人之間的關係，不至於連一個稱呼都讓她反應這麼激烈，可似乎只要是他這麼喊自己，她心底總會溫溫熱熱。
她安靜看著他，伸手在他臉頰上輕輕摸了一把，「嗯。」
「你以後別走，」溫牧寒看著她，很小聲地說。
葉颯心頭猛的一震，看著他，突然眼睛無比酸澀，她一點點靠過去，輕輕蹭著他的額頭，像是乖順的小貓似得，渾身的毛都是順的。
她聲音輕輕軟軟：「我不走，我這輩子都不走了。」
溫牧寒把她的腰身摟住，臉頰又貼上她的頸窩，蹭了好幾下，似乎又覺得不夠，繼續蹭，直到他輕聲說：「老婆，我會對你好的。」
有時候情話不需要多麼的別出心裁。
最簡單的，反而最能打動人。
葉颯伸手抱住他，就聽到他聲線微啞的加了句：「一輩子。」
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
不是一天兩天。
也不是一年兩年。
是一輩子。
*
葉颯本來想跟謝溫迪打電話，問問她什麼時候回國，因為現在南江是冬天，所以她一直逗留在國外沒回來。
誰知，沒過兩天，謝溫迪主動給她打電話。
「您回國了？」葉颯有些驚訝，沒想到謝溫迪會突然回來。
她不由有些擔心道：「南江冬天陰冷潮濕，你還能適應嗎？」
葉颯之前一直讓謝溫迪留在國外休養，就是因為南江是海濱城市，因為沿海，所以一到冬天，不僅會颳風，風裡帶著的潮濕是往人骨頭縫裡鑽的。
謝溫迪：「我沒什麼問題，家裡暖和的很，又不是住在外面。」
「外公怎麼樣了？」葉颯問道。
這陣子，謝溫迪就是跟葉颯的外公一起住的，老人家很想得開，並不一味的留在子女身邊，反而是找了個溫暖舒適的地方頤養天年。
謝溫迪生病這事兒，沒讓老爺子知道。
只不過這陣子謝時彥和謝溫迪時不時往他身邊跑，弄得老爺子也有些察覺。
所以謝溫迪不想再留下，乾脆直接回了南江。
謝溫迪：「身體比我還好，只是一直問你的事情。」
葉颯有些內疚，她這大半年都在非洲，一直沒機會去看外公，也只是偶爾打電話。倒是之前陪謝溫迪在美國看病的時候，因為老爺子住在加拿大，所以她們經常一起過去。
三人跑去湖上垂釣，反而謝溫迪是最快沒耐心的那個。
葉颯：「外公問我什麼？」
「他對你舅舅已經快要放棄了，所以問我，你有沒有希望早點兒結婚，讓他抱上重孫子」謝溫迪淡淡道。
葉颯有些發愣，所以她這是被催婚了嗎？
不同於別人聽到催婚的時候，一臉不情願和推脫的模樣，葉颯有種竊喜。
還挺好啊。
只不過她表面裝作淡定道：「這樣啊，謝謝外公關心。」
結果，對面謝溫迪毫不給面子嗤笑了一聲，「葉颯，我發現你現在是連裝都不會裝一下了。」
葉颯：「……」
「你是很高興聽到你外公問這個吧。」
行吧，她的小心思被戳穿了。
葉颯伸手一直把玩著自己的長髮，手掌繞啊繞，低聲說：「您回來了，我們明天去看你吧。」
對面許久沒說話。
她耍了個小心眼，說的是我們。
我們，還能誰，不就是她和溫牧寒了。
直到許久，謝溫迪終於輕聲說道：「來就來吧。」
依舊透著些許傲嬌，但是口吻已經並不排斥。
葉颯心下高興不已，立即說：「謝謝媽媽。」
謝溫迪聽出她明顯高興的聲音，說了句，就掛了電話。
此時溫牧寒從廚房裡出來，本來是想告訴她，馬上可以吃飯，結果看見她一下從沙發上蹦起來，整個人顯得特別興奮的樣子。
「怎麼了？」眼看著這姑娘一下子衝過來，撲進他懷裡。
溫牧寒伸手把人接住，不過還是被她撞的往後退了一步，他見她摟著自己的腰，滿眼全都是笑意，忍不住笑道：「什麼事兒讓你這麼高興？」
「我媽媽回來了，」葉颯仰頭看著他，輕聲說：「而且她讓我們明天去看她。」
葉颯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的臉拉的靠近，等她直接對著溫牧寒的嘴巴親了一口，這才說：「你不是說要拜訪她，等她同意，我們就結婚，去領證。」
領證。
光是想想，就覺得這兩個字幸福的不得了。
不再是情侶，不再是未婚夫妻，而是法律上都認準的夫妻。
「溫牧寒，我好開心，」她不加掩飾的興奮和激動，也真正取悅了溫牧寒。
畢竟面前這個姑娘，是因為可以跟他結婚而這麼開心。
他伸手把葉颯抱住，「嗯，我也好開心。」
*
第二天，兩人先去了一趟商場，雖然葉颯覺得謝溫迪什麼都不缺。但是第一次上門，總不能什麼都不帶吧。
於是兩人逛了大半天，精挑細選了禮物之後，總算是開車去了謝家的大宅。
這別墅還是老爺子當初在國內時買的，不過後來老爺子出國住，謝時彥也搬出去，也只有謝溫迪偶爾會回來住。
車子開到大門口的時候，葉颯轉頭看著開車的男人：「緊張嗎？」
「還行，」溫牧寒口吻倒是冷靜。
他們在大門口等了一會兒，直到大門緩緩往裡打開，於是溫牧寒的車子開了進去。兩人下車，溫牧寒去後備箱拿東西。
結果拿過來的時候，葉颯想幫忙提一件，卻一下摸到他的手掌。
涼。
特別涼。
葉颯驚訝道：「你手怎麼那麼冷？」
其實他一直是那種暖爐體質，葉颯不管什麼時候抱著他的時候，都覺得他身上暖烘烘的，特別是冬天抱著的時候，特別舒服。
哪怕是手掌也是，不管什麼時候，總是透著一股熱氣。
這會兒冷的她都覺得驚訝。
「我說是緊張，你信嗎？」溫牧寒看了她一眼，終於無奈說道。
葉颯撲哧笑了出聲，「你不是說不緊張的嗎？」
「臉上裝著不緊張，但是心裡不是，」溫牧寒口吻還是挺淡定的，這倒也辦法，自從他和葉颯在一起，聽到的全都是丈母娘對他如何不滿意。
哪怕淡定強大如他，這會兒也跟第一次上門的毛腳女婿一樣。
葉颯伸手抱住他，「溫哥哥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兩人進了房間的時候，是保姆先迎上來的，雖然大宅平時沒什麼人住，但是因為房子大，需要人照應，所以家裡的保姆什麼都不缺。
「夫人正在花房裡澆花呢，」保姆小聲說道。
葉颯皺眉，正要說話卻被旁邊的男人捏了下手掌，她終於忍住沒開口。
只是沒一會兒，謝溫迪就從旁邊出現，她穿著一件黑色高領毛衣，長發用簪子挽著，身上披著一件淺灰色披巾，整個顯得淡雅又溫柔。
身上全然沒了商場雷厲風行的模樣，只剩下居家的知性溫暖。
「抱歉，剛才在花房澆花，」謝溫迪緩緩走過來，然後眼睛在葉颯臉上掃過，待走到跟前才又開口說：「你不會以為我是要故意晾著你們吧。」
葉颯嘴硬：「我沒有。」
其實剛才保姆說謝溫迪在花房澆花的時候，葉颯真的以為她是要故意晾著他們，因此神色緊繃著，被謝溫迪一眼就看了出來。
謝溫迪淡淡道：「我沒那麼無聊。」
葉颯不說話，旁邊的溫牧寒開口說：「阿姨，您好。」
他主動打招呼，讓謝溫迪的眼睛掃到他的臉上，她站在原地那麼打量了幾眼，又朝葉颯看過去：「去廚房幫忙看看阿姨做的飯吧，免得你們吃不慣，又覺得我故意苛責。」
葉颯一句話被堵在那兒，不上不下。
「去吧，」溫牧寒知道謝溫迪這是要支開葉颯，跟自己說話。
葉颯何嘗又不知道，於是她點頭，本來想說兩句，但是又怕自己說錯了惹得謝溫迪更不高興，最後去廚房的時候還不住回頭看這邊。
謝溫迪看著她這一步三回頭的模樣，冷笑：「女生外向。」
不過等她回過頭，看著溫牧寒的時候，卻突然又笑了聲，像是有點兒無奈的說：「不過我以前也是這樣。」
這句話讓溫牧寒有點兒接不住。
「坐吧，」謝溫迪指了指對面的沙發，示意他坐下。
溫牧寒很客氣點頭：「謝謝。」
兩人坐下之後，溫牧寒思慮了下，想著應該先開口，於是他說：「這次來拜訪您，是希望徵求您的同意，答應我和葉颯結婚。」
說這話的時候，溫牧寒眼神里透著堅毅。
只是這眼神還有這熟悉的場景卻仿佛一個按鈕，一下讓謝溫迪回想了從前的事情。當年另外那個人也是像這樣，坐在她爸爸的面前，請求爸爸答應他們結婚。
那時候，他安慰她說，沒關係，今年不同意，我就等明年。明年不同意就後年，早晚我會讓伯父同意的。
謝溫迪甚至還記得她當初說的話，她輕推了下他的肩膀，那你豈不是把我等成老姑娘了。
後來她沒等成老姑娘，她如願以償的嫁給了他。
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童話的結尾，是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
可是也僅到此而已。
從來沒有童話告訴他們，王子有一天會犧牲，會先離開公主而去。
「如果我不同意呢。」
溫牧寒抬起頭，像是沒意外這個回答，甚至連臉上的驚訝都沒出現。待他重新開口時候，盯著謝溫迪看了眼，臉上露出極淺的笑意。
「那我也不會放棄。」
我愛她，想要娶她。
而且是娶定她了。
謝溫迪：「我不同意，你們就不會結婚嗎？」
「可能這句話會讓您生氣，您不同意，我也會和葉颯結婚。我知道您的擔憂，我只是想說，余後的時光我會一如既往的愛著她保護她。」
謝溫迪平靜看著他。
許久，她開口說：「之前她離開你，是我要求的。而且我逼著她，一年之內不要跟她聯繫。我想著她這麼一聲不吭的離開，而且是在你最需要她的時候，你應該會生氣，氣到放手，從此你們兩個就可以形同陌路，互不耽誤。」
溫牧寒皺眉，他實在沒想到，謝溫迪居然還要求葉颯一年內不許跟他聯繫。
謝溫迪這人做事，從來就是這樣光明正大。
她既是當了這個壞人，也能坦然到底。
半晌，他低聲說：「葉颯從來沒跟我說過。」
突然謝溫迪笑了起來，她聲音極好聽，哪怕是笑時也透著如水似得溫柔，直到她笑罷，低聲說：「她從來都是這樣，明明看起來像個小刺蝟，可是心底極善良。」
「我一直沒怎麼約束過她，也沒怎麼管她，任由她長大，直到她遇到了你，我才開始出手干預。你知道為什麼嗎？」
溫牧寒想了下，輕聲說：「因為葉颯父親。」
「對，」謝溫迪乾脆認了，她說：「是因為我的自私，我不想讓她走上我的路，怕你成為第二個葉錚。讓她分手的人是我，讓她不跟你聯繫的人也是我。」
溫牧寒本來安靜聽著，直到聽到這裡，他臉上閃過微微驚訝。
直到他聽到謝溫迪說出最後一句話。
「所以要怨恨這件事，你怨恨我好了。」
「別怪葉颯。」
他驚訝的望過去，此時謝溫迪臉上帶著平靜的坦然，她說：「如果要結婚的話，你要找對怨恨的對象。葉颯不是，我才是。」
「我從來沒想過怨恨誰，」溫牧寒沉聲說道。
但是下一秒，他猛地看過來，像是後知後覺的說：「您同意我們結婚？」
謝溫迪：「你不是說我不同意，你也會結婚的。」
於是，場面一時出現些許尷尬。
最後謝溫迪低聲說：「做錯事的人是我，葉颯那一年也過的很不好。」
她怎麼可能看出來葉颯當初的情況，雖然她是病了，但是她沒瞎。葉颯強逼著自己吃飯，以此鼓勵她吃東西，明明是看起來應該很冷漠的孩子。
卻又那樣溫暖。
……
葉颯從廚房回來之後，發現客廳里一片祥和，兩人居然還聊的挺好。
「站著幹嘛，坐吧，」謝溫迪看了她一眼。
葉颯這才坐下，隨後她才發現人家確實是聊的挺好，謝溫迪問了下溫牧寒最近的工作安排，溫牧寒也問候了謝溫迪的身體情況。
直到謝溫迪見葉颯一直偷瞄自己，聲音微冷：「行了，別看了。我沒打算繼續當惡人。」
葉颯心下立即鬆了口氣。
「我只有你這麼一個女兒，你要是真的跟我犟到底，我也拿你沒辦法。我還是一個病人，與其費勁心思想著以後可能自己都看不見的事情，倒不如放手。」
謝溫迪語氣溫和，已沒了之前的反對。
葉颯這下登時乖巧了起來：「謝謝媽媽。」
謝溫迪看著她眉開眼笑的模樣，忽而一愣，半晌，她輕聲說：「我也沒什麼能給你們的。」
葉颯剛準備開口，不用，他們什麼都不缺。
「以後你們生孩子，生一個我就給一個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