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驍微微後退半步，略帶尷尬地看了一眼身側的買雞人。
這位買雞人，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身高七尺有餘，身披褐色棉服，面如冠玉。
一雙眼眸猶如深邃的古井，既有雞的溫和，也藏有鷹的銳利。
兩人四目相對的一瞬間。
漫天飛雪，蒼松髯發皓，千山不見痕。
少年素白鶴氅飛揚，漢劍紅纓搖曳，寒風飄雪，捲起額頭縷縷青絲。
或許再過二十年、三十年。
買雞人亦無法忘卻初遇少年的這個瞬間。
一眼萬年。
買雞人眼神一顫。
眼前的俊逸少年雖然有些窘迫，但他眉宇間那一抹與眾不同的風采，令人仰止。
買雞人溫和一笑，轉身對攤販道：「這樣吧！吾給你79錢，你給這位小兄弟，來一條上好的雞腿！」
劉驍一愣，半推半就道：「這.....這怎麼好意思......這......不太好吧？」
然後。
劉驍斜了斜眼睛，示意攤販趕緊動手，「那就......給我來這條雞腿吧！」
實事求是的說。
劉驍手裡捧著的這條烤雞腿，並未添加多少佐料、香料。
跟現代的科技與狠活兒比起來，味道很淡，也很純。
劉驍很激動，鼻腔吸進來的香氣，仿佛直接香到了心坎里。
他不由得想起上輩子的熏雞、炸雞、椒麻雞、叫花雞、鹽焗雞......
以及髮廊里的小粉燈。
劉驍貪婪地吸了幾口香氣，小心翼翼地把這條雞腿包起來，放進腰間的香囊里。
劉驍抬起頭，想再次感謝那位買雞人。
發覺那人早已轉過身，踩著厚厚的積雪，不緊不慢地向郡府走去！
嗯？
他是郡府里的人？
機會來了！
劉驍見狀趕忙跑了過去，語氣恭敬道：「使君......請留步！請留步！」
劉驍看買雞人器宇不凡，不算華貴的衣服穿在他身上，依舊難掩風姿。
想必此人不是官宦人家，就是世家子弟。
故而劉驍稱其為「使君」。
買雞人聞言，轉過身來，笑道：「小兄弟，你還有事嗎？」
劉驍點點頭，趕忙拱手笑道：「使君，你可認識孔融孔大人？如果認識，能否......把在下帶進郡府......」
買雞人聞言一愣，伸手拂了拂額頭上的落雪，上下打量著劉驍。
劉驍急忙解釋道：「使君，在下絕非什麼黃巾奸賊，也不敢妄圖求見孔大人。在下只是想，見一見劉備！」
「劉備？」買雞人的眸子，頓時閃過一抹詫異。
買雞人背起手，略帶疑惑地問道：「小兄弟，你找劉備做什麼？」
既有一雞之恩，劉驍對眼前的中年男子頗有好感，當即和盤托出！
劉驍說道：「如今漢室傾頹，群雄並起！連年征戰，蒼生流離失所。如此大爭之世，唯論強弱存亡。」
「在下自認還算有幾分淺陋才學，想投靠劉玄德，為其布局謀劃，圖霸天下，匡扶大漢！」
買雞人深吸一口氣，微微嘆氣道：「足下既然有才學，何不投靠曹操、袁紹、袁術這等英雄豪傑？」
「若要匡扶大漢，漢室宗親里，幽州劉虞，荊州劉表、益州劉璋，也都是當世梟雄，哪一個不比劉備強？」
劉驍微微一笑，表情諱莫如深，低聲道：「我知道，這些我當然知道......」
「使君所說的這些諸侯梟雄里，劉備是實力最弱的，也是最看不到前途的那一個！」
「劉備空有漢室宗親之名，顛沛流離十幾年，無尺寸之功，無立錐之地，只能四處漂泊，寄人籬下.......」
❗❗❗
買雞人臉色一變，眼裡湧起幾分失落。
「小兄弟，你說的不錯！」
買雞人微微抬頭，看著眼前肆意飄飛的雪花，自言自語道：「顛沛流離，身無寸功，寄人籬下.......劉備，不過如此啊......」
頓了一頓。
買雞人收回飄忽的視線，對劉驍說道：「俗話說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小兄弟，你年紀還小，前途無量。」
「為何要自毀前程，投靠劉備這等人呢？兗州距此不遠，你何不投靠曹操？曹孟德豈不勝劉玄德百倍？」
劉驍點頭道：「曹操，確實是個百年罕見的雄主，雄才大略，殺伐決斷！某入世，首選肯定是曹操！」
劉驍說話也很實在：「可惜，某不過就是一介流氓而已，某倒是很想投靠曹操，人家曹孟德能看得起我？」
（古時候，沒有固定住所曰「流」，沒有正經工作曰「氓」。）
「如果曹操聽我的，某先讓他殺了劉備，再殺司馬懿！至於江東鼠輩嗎，不足慮也！一個遼神就夠了！」
買雞人臉一黑。
不過，劉驍這話說的很現實。
曹操麾下的謀士，荀彧、荀攸、程昱、郭嘉等人，大多出自世家大族。
他們在投靠曹操之前，便已名震一方。
劉驍這種無名之輩，除非有特別好的機遇，否則曹操都不會正眼看他一眼。
聽完劉驍的話，買雞人的眼神愈發沮喪。
他瞥了一眼劉驍，淡然道：「聽小兄弟的意思......你是因為出身寒微，郁不得志，不得已才投靠劉備這個織席販履之輩？」
劉驍先點了點頭。
然後又搖了搖頭。
買雞人不解，眼神困惑。
劉驍抬頭望著眼前紛紛揚揚的雪花，挺了挺腰杆，說道：「有人說，劉備假仁假義，大奸似忠，大偽似真，是個十足的偽君子！」
「可我覺得，如果劉備一輩子都假仁假義，從未做過一件屠戮百姓的奸惡之事，那他不就是真的仁義君子嗎？」
「正是因為有劉備，四百年大漢才有了最後一絲體面。高祖皇帝倘若泉下有知，也不會覺得劉備給他丟了臉面！」
「劉備不容易啊！他只有一個中山靖王之後的虛名，一步步從苦寒貧瘠的涿郡打拼出來！」
「其他諸侯唾手可得的兵馬、糧草、金錢，對劉備來說都遙不可及，他只能拿命去拼！」
「其德昭昭，其行烈烈！這個亂世，如果沒有劉備，只能是一個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的悲慘煉獄！」
「十年飲冰，難涼熱血！織席販履之輩又如何？總有一日，我會幫助劉備，崛起天下，再造炎漢！」
鵝毛大雪，洋洋灑灑。
雪花，落滿了劉驍的素白鶴氅，落滿了買雞人的褐色棉服。
漫天大雪中。
買雞人痴痴望著眼前意氣風發的少年，嘴唇微微動了動，眼眶微微濕潤。
「小......小兄弟！」買雞人忽然伸手，替劉驍輕輕拂去額頭上的落雪，溫言道：「還沒請教你的高姓大名？」
「區區在下！」劉驍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姓劉名驍，字偃兵，號巨基！」
「巨基？？？」
買雞人呢喃道：「劉偃兵，巨基先生......北海，還有這樣的名士？」
就在這時，兩道偉岸魁梧的身影，從郡府朱門裡走了出來。
一位紅臉長髯，頭戴綠帽，微眯著丹鳳眼，手握一桿青龍偃月刀，臉上儘是狂傲神色。
仿佛，天下人在他眼裡都是插標賣首的土雞瓦狗。
一位豹頭環眼，燕頜虎鬚，手握丈八蛇矛，聲若雷震：「大哥！不就是去找雞嗎？怎麼這麼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