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小時後,首都文化藝術館,距離金牛獎頒獎典禮正式開始還有兩個小時。
「然然姐真好看!」
陶然的休息室里,於珊珊划動平板,把紅毯上陶然被截下的一顰一笑展示了出來。
陶然飯局結束後時間已經不早,來不及趕到美容室整理,所以只帶了造型師在保姆車上簡單弄了下妝容。
但即便如此,她的天生姿容和強大氣場也絕對碾壓了大部分女星,妥妥的紅毯殺手。
從她踏上紅毯的那一瞬,全場的閃光燈便幾乎齊聚在了她身上。
禮服是品牌方為她量身裁製,霸道美艷的火焰紅不但讓她白到發光的肌膚如玉勝雪,更與她的高傲冷淡形成了巨大反差,讓她看來艷麗魅惑還神秘,細腰和長腿更是她的加分項,翩翩而動時宛若童話里的女王,誰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一眼。
她輕而易舉便成了紅毯第一人。
就是此刻,對她的褒讚和點評也占了不小的版面,夾雜在各種關於金牛獎的報導里……
陶然只簡單看了兩眼便不再關注,換上了一身極簡的白色修身小禮服。
「黃倩也進場了吧?」
「是。一刻鐘前進來的,她之前參演的那部戲的導演入圍了,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拋頭露面的機會。」
陶然點頭,即便沒有這個機會,黃倩也一定會來。
陶然從手包里拿了藥一把吞下。
於珊珊暗暗點了下,這次陶然吞了六顆,比上周又多了一顆。
「然然姐……」珊珊眼睛又紅了。
「魚應該快上鉤了,你去準備下吧。」陶然不喜歡也不習慣別人的憐憫。
她病了。
血液病。
是個秘密。
除了她自己,就只有助理於珊珊知道,連公司和經紀人也不知。她前兩年一口氣接了三部外資片,其實也是方便她在國外看病。
然而,這病是不治絕症。
她的血液狀況非常奇怪。各項指標忽上忽下且有衝突矛盾之處。主治醫生霍夫斯坦德博士表示從沒碰上過這種古怪病症,幾次要求將她的病症作為課題研究並組建醫療組,都被她拒絕了。
她不願被當做怪物研究。
她更不願所有認識她的人對她憐憫唏噓或可惜。
她生如夏花絢爛,死後自然也要如秋葉靜美。
霍夫斯坦德博士遺憾告訴她,或許她只有不到半年時間了。
但其實那個時間她卻很清楚,應當是三個月多幾天。
她,活不過二十四。
這是十二歲生日時她唯一的親人花婆婆告訴她的。她的媽媽和姥姥,還有太姥姥她們,全都是在二十四歲生日的前一天去世的,詭異至極。
花婆婆告訴她,這是命。逃不開的。所以花婆婆一直勸她哪怕不結婚也得早些生個孩子,如此才不至於斷了血脈。
她拒絕了。
若是沒法將病治癒,何必讓後代跟著痛苦?
與其世世代代在最絢爛的年紀離世,不如就到她這兒結束吧。
而且,她不想死!
她還有一個養她和媽媽長大的花婆婆要照顧!花婆婆年紀大了,身體不好還只她一個親人,她不能死!
她不信命。
她更不願放棄希望。
她一直努力生活,她知道自己時間不多,所以每天連睡覺的時間都擠出來了。
她一直努力掙錢,就是希望她尋醫路上不會因為金錢被拖累。
她一直努力演戲,提升演技,更是希望若真逃不開宿命,那等她離世之後,至少還在這世間留下些痕跡,留幾部作品,不至於來去無痕,和她的媽媽姥姥那樣。
她一直沒放棄,總在等奇蹟發生。
這樣的她,自然目空一切。不是她高傲,而是她沒有時間去浪費在其他瑣碎上。
眼下,只剩三個月了。
她即便不願低頭,可身體的現實卻將她的信心一點點摧毀著……
藥物的效果已經微乎其微。
她當著珊珊面吃藥,也多是為了安珊珊的心。僅此而已!
珊珊離開後,陶然閉目養神,感受心跳忽快忽慢的變化,有時候她甚至能感覺到血液的流速,連帶著五感也尤其靈敏起來,這讓她更覺死亡的接近……
就如現在,門把手被轉動前,她便已經感覺到,黃倩來了。
這是黃倩第一次沒有敲門就出現在她的跟前。
趾高氣揚,不可一世。
陶然等她很久了。沖她一笑後,便淡淡看她……表演。
果然,黃倩踩著高跟,一把抓起陶然跟前的飾物,在自己身上一陣比劃後扔了出去。猖狂過分。
她又用極不友善的表情上下打量陶然,最後居高臨下,撐身在坐著的陶然跟前……
「中午去哪兒了?」
「關你什麼事?」
「殺青宴都不去,應該是有別的好去處吧?」
「跟你無關。請你離開。」
「喲,慌張了。陶然,你演技可真不錯。明明驚慌失措,可面部表情還是那麼完美……」
「有事說事,沒事滾蛋!」
「還是這麼清高呢!」可惜,這高冷如蘭的人設也保持不了多久了。
黃倩斜眼鄙視,拿手機劃開一個頁面送到陶然跟前:「已經編輯好了,只要按一個發送鍵,這篇震撼力十足,證據確鑿的報導便將送達各大媒體手上。我勸你好好看看。」
陶然看去。
報導一針見血,文字犀利照片清晰,標題更是顯眼露骨。
無非是將她今天中午,從她黑帽口罩,身披長風衣從地下車庫快跑上電梯,到助理在車庫帶路陌生男子進入會所,再到兩個小時候後她與男子在車庫笑著道別的全經過。文章最後,還配上了男子飛吻後示意再聯絡的照片。
「當紅女星密會已婚行業大佬,是潛規則還是婚外情?是金錢的往來還是利益的交易?事發時間為金牛獎頒獎禮前八個小時,究竟是情到深處不能自已,還是有人企圖以資本來影響獎項的落定……」
巴拉巴拉,洋洋灑灑。
看圖說話間,還配上了不少「知情人」的爆料,看上去的確是證據確鑿。
「所以呢?有實錘嗎?我去會所吃飯,遇上個老朋友打個招呼罷了。大驚小怪!」
「行了吧陶然,誰不知道太廣集團張董那點風花雪月事?關於他和女明星的故事都夠寫上百萬字的連載小說了。哪個名字與他掛上鉤的女明星能幹淨的?真潔身自好的,哪個不是聽見他名字都避之不及?
你和這樣的人是老友?倒是精彩呢!兩個小時,夠做很多事了吧?說吧,他給你多少錢?還是答應你什麼資源了?說來我聽聽?」
「我和張董是清白的。我只是和他談了談慈善捐款的事……」
「行了!也得有人信!」黃倩要笑死了。這個陶然果然能裝,剛還說只是老友打招呼,這會兒又成談慈善了!前言不搭後語,實際應該已經慌透了吧?
黃倩確認陶然做了不見得人事,自己手上這個故事真實,這會兒頓時心下大定。
「先不管你和張董做了什麼,咱們就事論事。你看到我手上這個報導了,我勸你想清楚後果。你別以為有公司保你就能化險為夷。你要想,一旦這條發出去,就連金牛獎的權威都要受質疑。
到時候壓力和責任都在公司那兒,你說公司是會為了你和整個行業作對還是會選擇放棄你?至於你,行為不端,不但身份地位一落千丈和過街老鼠一般被人罵,多年口碑毀於一旦,還或將因為行為不端要承擔一大筆違約金!」
黃倩又笑了,到那時公司為了減小損失,所有陶然手上的資源都一定會第一時間讓自己頂上去……
「你是在威脅我?」
「你說呢?」
「直說吧,你要怎樣?」
「我要你從今天起往後站一站,今晚就宣布要休養個兩年。另外我要你手上那兩個在談的代言和電影。」
「代言和電影可不是我說給就能給的。」
「公司談下的資源,只要你退出競爭,那我就有九成把握拿下來!」
「我如果不答應呢?」
「那你就別怪我手下無情了。我會在你今晚宣布最佳女主角歸屬的時候,把你的醜事發出去。」
「你那麼做,公司也會受影響,間接也會影響到你。」
「別逗了陶然。公司財大氣粗頂得住,捱過一陣就行了。而且下賤的是你,你個人的事,與公司何干?到那時我會站出來指證你對我多年的霸凌。」
黃倩將身子低了低,輕笑起來:
「今天你和你的助理如何拿花砸我的經過已經被拍下來了。觀眾都相信自己的眼睛,你說這算不算是證據?你不是很會睜眼說瞎話嗎?我學到了!所以我也找了醫生開了個證明,好幾份呢!都是我這些年被你打的證據。
你說,我作為你最親愛的姐妹,若突然轉成受害者,現身說法出來指證你的話,效果如何?公司為了自保只會頂我而撇清你。所以倒霉的,都還只會是你。」
「這些年我對你不薄,你一定要這樣逼我嗎?」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陶然將頭低了低,不再回應。
從來都趾高氣昂的天鵝終於蔫了,黃倩有幾分滿足。
「我等你答覆!記著,時限在最佳女主角的頒獎前,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黃倩將細高跟的篤篤聲踩出了個趾高氣揚,慢悠悠往外走去。
不過走了幾步她又退回,拿起桌上黃瓜汁,直接澆上了陶然的白色抹胸裙。
「有污點的人就別穿白色了。太過玷污這顏色。」
「黃倩,你太過分了。」
「過分又怎樣?你去投訴我啊!你敢嗎?」
「這套禮服是品牌方的最新高定款,是要還回去的。」
「這樣啊!那太好了!我都沒借到過這個品牌的最新高定款,你怎麼能?毀了就毀了吧!你賠就是了。」
黃倩見陶然窩囊不吭聲,心滿意足笑得燦爛,終於扭著身子離開了……
她人剛一離開幾秒,於珊珊就回來了。
「怎麼樣?」
「你自己看。」陶然沖於珊珊一笑,從梳妝檯半開的化妝箱裡抽出了一直在錄像的手機,按了暫停和保存鍵,遞到了珊珊跟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