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看著幾人只有江河在怡然自得品嘗著奶酒，覺得有人認可自己的食物，十分的高興。
見江河喝完一碗，又給他斟滿。
江河是第一個喝奶酒沒有吐的漢人，不，第二個。
第一個是江牧。
當初，江牧帶著騎兵橫掃草原，當他們所在的部落看到雲軍後，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可江牧沒有殺他們，只是下令讓人將他們趕至邊關。
這一路上，他們碰到了無數的胡人，匯聚到了一起，一路抵達了邊關。
原本他們以為，到達邊關後，他們遭遇的，會是殺戮，又或是奴役。
可讓他們沒想到的是......竟然是安頓。
無數的胡人，被妥善地安頓下來。
有的人去開墾，有的人去重建牧場，到後來，有了集市，他們可以買賣。
這買賣竟然是真金白銀。
銀子可以隨意的購買鹽巴，鐵鍋，以及許多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他們草原的天可汗聽說被關押在京都。
那是一個十分遙遠的地方。
按照草原的規矩，一個天可汗不在了，草原之中所有的部落，會相互廝殺爭鬥，直到一個新的天可汗誕生。
那樣的日子，是黑暗的。
可又是他們無法避免的。
而到了邊關，這一切都變了。
不再有廝殺，不再有天可汗。
也不用擔心半夜哪個部落衝過來，將自己的牛羊以及女人擄走。
人們安頓下來，可以好好地過日子。
這樣的日子，從前，他們是想都不敢想。
現如今，全都實現了。
想到這裡，江湖看向皇帝幾人的目光，更加的火熱。
皇帝覺察到了江湖火熱的目光，便開口道。
「為何這樣看我等？」
江湖咧嘴，笑了：「你們都是貴客，我......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你們給的。」
皇帝愣住了。
他沒想到一個胡人，竟然能說出這樣的話。
這句話是真心的，還是恭維？
皇帝沉默片刻，輕聲道：「我們都是漢人，你是胡人，從前可是有仇的，也許你的父親或者你的祖上，來邊關殺過漢人，又或是被漢人所殺。」
江湖抿了抿乾裂的嘴唇，鎮靜地說道：「從前是從前，你看......如今我們在邊關，不也沒有喊打喊殺嗎？」
皇帝頓時沉默不語。
是啊，按道理說，這種仇恨哪有那麼容易解開呢。
江湖又道：「因為在這裡的日子，是我們胡人過得最好的日子，從前的時候，阿拉坦烏拉帶領著草原上的年輕漢子，到處衝殺，自稱自己是天可汗，帶領著我的父祖們，統一草原。
可換來的是什麼呢？」
江湖說著說著，竟然氣憤起來，他咬牙切齒的說道。
「想當初，他承諾我們，讓我們過上好日子，可換來的是什麼？
連年的征伐，我的部落兒郎們幾乎死絕了，部落的牲畜，又被他徵調......大家連一口肉都吃不上。
可他們，從邊關搶來的東西，糧食，鹽巴，卻從來不會分給我們，最終，這些東西都流向了他們部落的兒子，貴族手裡。
草原上總是流傳著漢人狡詐，像狐狸一樣。」
他說著，將一碗奶酒一口喝掉，眼裡噴著火：「你們漢人在做生意這一方面，是有些狡詐，來買牛羊，總說不賣我可就走了，可等這人走了......
又換一人來，給出更低的價格，要是不賣，那還是一樣的路數。
我們胡人就是再傻，也能看明白啊，可也是沒有辦法啊，想要吃點糧食，舔一點鹽巴，我們也就認了。」
皇帝聽著，臉已經慢慢的有點黑了。
江河覺得自己的心臟有點受不了啦。
他娘的......
這些天殺的商賈，忽悠人用點高級手段啊，用這樣低劣的手段。
還有那關朋，這集市是怎麼管理的？
怎麼能縱容出現這樣的事情。
江湖仿佛要把所有憋在心裡的話一口氣說完似的。
「可是......我們也知道，你們漢人給了我們一條不一樣的路，從今往後，我們的日子越來越有奔頭。
關大人......是好人啊......」
江湖發出一聲感慨：「是他，懲治了那些商賈，讓我們可以公平地交易，所以......讓我們挖礦、修路、蓋房子，出力氣，我們都願意。
賣力氣給銀子，你們漢人想要牲畜，我們就養牲畜，我們養這麼多牲畜，以往在草原上是為了保命，別的部落來掠奪時，搶了牛羊也就不用殺人了。
可在這裡，牛羊可以換成銀子，銀子可以買鹽巴，買茶葉，買房子。
如今我們不用去過以前的那種生活了，去年的雪災，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就是走了一遭鬼門關，若是沒有江牧將軍，我們可能在草原上餓死凍死了。
現在好了，定居下來，有了雪災也不怕了，牛羊長成了，可以賣給你們漢人，換成銀子，我們這些年紀大的人再也不是累贅。」
江湖說著說著，竟然撲簌撲簌地往下掉眼淚，他哽咽著繼續說。
「在草原上，老年人是最沒有價值的，往往碰到災年，糧食不夠了，會被拋棄掉，我的母親，就是如此，給他留下一些肉食，留下一頂小帳子，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活下來絕大多數人。
可現在，我也老了，可我的孩子，我相信，他不會拋棄我，因為他學了你們的漢人的禮儀，讀了你們漢人的書，他知道了老無所依這句話。
因為我有了家，你們看到我圈裡的牛羊了嗎？個個膘肥體壯，拿出去賣，就可以賣數百兩的銀子。」
江湖的情緒漸漸的平息了一些，臉上帶著一點點商人的狡黠，笑道。
「那些牛羊，就是你們不買，也不怕沒人買，在這裡，牲畜永遠都是有銷路的。」
「以往，我的這些牛羊除了自己吃外，可是不值一錢，現在不一樣了，關大人做了專門的集市，你們漢人來買牛羊的人，可是大把大把的。」
皇帝靜靜地聽著江湖的話，心裡感慨萬千。
這一趟......
不枉此行啊。
倘若不是自己親眼得見，只是在奏疏上看到大臣們書寫的東西，哪裡能明白這其中的事。
書寫得再好，也不如走一走，看一看。
眼前的江湖，說那些話，雖說是為了推銷自己的牛羊，可他話中真實的情感和經歷，又如何能做得了假呢。
皇帝內心中欣慰得很，他忍不住看了江河一眼。
江小二這個臭小子，果然還是很有一套。
他用著別人想不到的辦法，解決了無數的難題。
歷朝歷代，胡人的問題困擾了多少年。
到了朕手裡，江小二便能輕鬆地解決掉。
且日後無憂。
皇帝笑吟吟地看著江湖：「你說的不錯，老夫今日算是開了眼了......」
他說著，指著江湖道：「你的那些牛羊，老夫都買了，你可得給老夫算個好價錢啊。」
江湖一聽，樂得嘴都要咧到耳根子處了。
「那是自然，不瞞你說啊，這些日子，商賈們都在忙著各個路段修路，來收購牛羊的人少了，既然貴客全都要了，我自然會便宜一些。」
說完，他起身，讓婦人快些做飯食，今日他要請皇帝吃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