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上一籠統,井上黑窟窿。閱讀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
陳若詩默念幾遍,目露異色。
陳平也不可思議看了劉錚一眼。
全場都呆了一下。
這首詩妙啊!通篇寫雪,卻是沒有一個雪字,然而「雪」的各種形態卻是活靈活現,尤其最後的一個「腫」字,更是相當傳神,堪稱點睛之筆。本色拙樸,風格別致。聽起來雖簡單,卻已經到了返璞歸真的境界。
看著這些人的呆愣,劉錚頗為得意。
這可是前世打油詩的鼻祖!
天底下第一打油詩,就是這首。雖為打油詩,造詣卻是很深,並不比剛才那些詩弱幾分。然而這個世界卻是沒有的,於是劉錚發揮「拿來主義」,糊弄這群人,綽綽有餘。
「好!」
「好詩!」
不少人識貨的人,紛紛稱讚。
陳平眼睛微微一眯:「劉鄉候可在?」
早被自己兒子突發神威嚇了一跳的劉大豪聽到太守喊自己,大汗淋漓站起來:「太守大人,小的在!」
陳平呵呵一笑:「哈哈,你我多年好友,何必拘束。你這兒子好膽色啊,我若把他趕走,豈不是說我堂堂一太守肚量太小?」
「繼續吧!」
劉大豪心中各種謾罵,多年好友,坑我百萬銀錢?這話自然萬萬不敢說出來。
「若詩覺得呢?」
陳平看向陳若詩。
陳若詩如刀子的眼神,剮了劉錚一下,微微一哼坐下,不再為難。她才不信這個紈絝敗家子,能闖過接下來的一輪!
「好,百名已足,接下來,第二輪!」
劉錚之後,又有幾人入圍,前百名興高采烈,似乎前程可見。
這第二輪,則由太守府的王學士出題,王學士是一個白髮老頭,捋著鬍鬚呵呵笑道:「所謂水為酒之骨,酒為詩之魂。今日大家歡聚一堂,便以『酒』為題,各自發揮吧!」
酒?
劉錚白眼一翻。
果然聽到「酒」這題目,陳若詩那賊拉犀利的眼神,再次瞪向劉錚。看來昨日酒後洋相,是會被這個女人一直記恨在心了。
這次是那小王爺謝康成率先站了起來,傲然笑道:「這次容我先拔頭籌!」
「雨中禁火空齋冷,江上流鶯獨坐聽。
把酒看花想諸弟,杜陵寒食草青青。」
這小王爺文采斐然,作詩總往孤冷的方向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討好陳若詩,但他確實成功吸引了陳若詩的幾番注目。
那白楚峰也站起來。
「清香裛露對高齋,泛酒偏能浣旅懷。
不似春風逞紅艷,鏡前空墜玉人釵。」
這首詩意境不俗,竟是比那小王爺的都要強上不少。
接下來的幾十個人,都沒前面兩人出彩。然後,所有人都看著劉錚,眼神不言而喻。他們都覺得剛才劉錚只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要麼就是花錢買來的詩,誰能相信,一個紈絝敗家子,突然就文采大漲?
酒?
劉錚微微一笑,負手而立。
喝酒作詩,就這?
他突然開始感激起來自己初中的班主任來……當年是他拿著戒尺,迫使自己熟背下那唐詩三百首,宋詞五百首。
現在看來,都是本錢啊!
他拿起一杯酒,咕咚入肚,哈了一聲,大聲吟道: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
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
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
全場皆靜。
一雙雙眼睛中的眼神,難以言說。
這是……詞?
啪的一聲。
陳若詩手中筷子,不由落地。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好!」
「這……」
「好詞!」
這首詞自然不用說了,意境優美,毫無瑕疵。
人人都聽得如痴如醉。
現場幾千人,同時舉杯大喝。詩會的氣氛,都被劉錚這一首《水調歌頭》給帶到了一個巔峰。陳平也驚疑看來,但也不忘舉起手中那杯酒。
「我欲斗詩一百篇,金陵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劉錚意猶未盡,漸入佳境。
突然他覺得眼前這一切很有意思。
既然要玩,那就玩大。
昨天詩會撒尿,今日詩會揚威。
從癲狂這個方面說,豈不是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李太白酒後天子呼來不上船,那豈不是比當眾撒尿還要大逆不道,更加癲狂?
突然,他有點喜歡起被自己鳩占鵲巢的「劉錚」來。天下人不懂你,我懂!
又是一首?
而且又是好詩!
不少人倒吸一口氣。
眾人聽得酒性大起,紛紛叫好。
「桃花塢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換來花下眠。
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
劉錚完全停不下來了,雖然手中這濁酒,比起後世的白酒來,味道差了太多,但他並不在意。想起前世一條九九六社畜,但那畢竟是自己的人生……而今,再也回不去了,只有一醉方能告別過去,開啟他的新生。
其他人,聽得這一首一首驚為天人的詩句,以前卻沒聽過,自然再也不會懷疑劉錚這個敗家子的文采。只是他們在想,莫非以前,這個小子是在藏拙?
而更震驚的,其實是陳若詩。
這個登徒子為什麼這般有才?誰都知道,陳若詩是涼州第一才女,對這詩詞歌賦最為痴迷。
那為何昨日醉酒和今日大醉之後的表現,卻如此大相逕庭?
莫非只是想占自己便宜?
想到此節,她不由啐了一口,那張一直保持著淡然的臉上,閃過一道紅暈。
「好詩!」
「公子大才!」
「我宣布,第三輪正式開始!」
前十名已經毫無懸念,而且劉錚還是以絕對優勢排名第一。
劉錚這時,卻是已經無所謂了,笑呵呵坐在那裡,神色坦然。
在這一刻,他仿佛徹底和眼前這個不熟悉的古代融為了一體。他就是劉錚,劉錚就是他!
目光齊聚陳若詩身上,她卻眼神複雜地看著劉錚。
這登徒子今日好似不同以往,恰好她又宣布選婿。若是讓他贏了,那豈不是?五味雜陳的陳若詩沒注意,自己眼神在劉錚身上停留太久了。
這讓謝康成和白楚峰,同時開始敵視劉錚。誰能想到,今年詩會竟然冒出來這麼一匹黑馬。本來兩人走到哪裡,都是受人追捧的才子,現在卻被劉錚這個敗家子給搶去風頭!
「陳小姐請出題!」
白楚峰忍不住了。
陳若詩思索片刻,輕啟朱唇,沒有絲毫扭捏:「既然事關選婿,那便逃不脫一個情字,大家便以『情』為題,題材不限,自行發揮。」
眾人皆笑。
果然女子,論及詩詞,都逃不離一個情情愛愛。
情詩。
在場大概無人不會。
聽到這個,白楚峰大喜,誰都知道,他一向以寫情詩著稱,剛才聽到選婿,心中早有應對。
「別夢依依到謝家,小廊回合曲闌斜。
多情只有春庭月,猶為離人照落花。
酷憐風月為多情,還到春時別恨生。
倚柱尋思倍惆悵,一場春夢不分明。」
「好!」
「應景!」
以詩代柬,寫和情人夢中相聚,難捨難離,幽怨淒迷,讓人聽得感同身受,如歌如泣。
看來最後一輪,都要拿出大招了。
謝康成冷冷一哼。
「別來半歲音書絕,一寸離腸千萬結。
難相見,易相別,又是玉樓花似雪。
暗相思,無處說,惆悵夜來煙月。
想得此時情切,淚沾紅袖黦。」
竟然是一首詞!發端處開門見山,道盡相思之苦,相對於白楚峰的深閨怨情,謝康成這首詞,更顯大氣,其中略帶家國之風,更能顯示謝康成「皇姓」身份。無論從哪個方面講,這首都在白楚峰那首之上。
又有人站起來。
「淚縱能乾終有跡,語多難寄反無詞。哪信身在情難自,長問少君一寸思!」
這首也算少有佳作。
「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
一首接著一首,質量都是十分上乘。
然後。
就又剩下劉錚一人了。
劉錚撓撓頭,為什麼輪到他,全場氣氛都會跟著變化呢?
關於愛情……
這實在是太多了。
陳若詩的秋水眸子,異彩連連看著劉錚,嘴角泛起譏諷之意。
這種常年流連於煙花之地的貨色,哪懂什麼愛情?
劉錚倏地看向陳若詩,大膽與之對視。
愛情麼?
他在前世,倒是有一個前女友,可惜,也只是前女友。
既然坑我百萬錢。
暫且拿你當素材吧。
劉錚微微一笑,一邊踱步,一邊輕聲念著。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啊!」
陳若詩捂著小嘴,神采飛揚。
其他人也是一愣,旋即聽得如痴如醉。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願君多採擷,此物最相思。」
那白楚峰臉色疾變。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謝康成一臉挫敗。
然而幾杯酒下肚的劉錚,完全停不下來。
他哈哈大笑: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轟!
全場如遭雷擊。
陳若詩不由站了起來,看著劉錚那炙熱神情的眼神,她仿若夢中……
「思時候,憶時候,時與春相湊。
把酒祝東風,種出雙紅豆。
鴉啼門外柳,逐漸教人瘦。
花影暗窗紗,最怕黃昏又。」
全場都暈了,有人第一時間拿出紙筆,瘋了一樣記載。
這人……
陳若詩聽得芳心劇震。
「雨打梨花深閉門,忘了青春,誤了青春。
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
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數千個人,都麻木了。
此時看著劉錚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怪物。
「今生未必重相見,遙計他生,誰識他生?縹緲纏綿一響情.
當時留戀誠何濟?知有飄零,畢竟飄零,便是飄零也感卿!」
全場,跪坐之人,紛紛起身,大呼小叫,甚至有人捧著其中一首,痛哭流涕,老淚縱橫,一仿若這一詩道盡半世情,十年寒窗皆望塵……
詩會,亂了。
千人百態,舉杯大呼痛快。
劉錚一邊環顧一邊吟詩,嘴角夾帶著傲視群雄的笑容。
還有誰?
還有能打的嗎?
這下,就連陳平也呆呆看著劉錚。
這可讓他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