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冷月還有什麼話要和我說,但他竟然沒再說任何話,而是目光閃爍的向前走去,到達了冰台的一側邊緣,向著下方看去。
從那個位置向下看,正好能夠清晰的看到張毅和禿頂男此時的行為舉止。
禿頂男這時已經撇下了張毅,拿著手電張皇失措的那巨大石門之外跑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我們的視線範圍之內。
劉胖子遠遠看著禿頂男離去,冷笑著說:「這人絕對是個蠢貨,咱們來的那條路根本就不可能出的去……我靠,對啊,咱們等一會怎麼出去啊。」
是啊,現在我們已經實現目標,到達了最後地點,看到了隱藏在這白公山地下深處最大的秘密。
令人感到鬱悶和可惜的是,這所謂的重生之法,對我們這樣的普通人來說,根本就沒有任何作用。即使是作為陰陽仵作後人的冷月,想要做到那種程度的大型手術,也有非常大的難度。
也不怪張毅會瘋,在擁有極大期待,以為終於得到了最渴望得到的東西,但最後卻發現那東西對他根本沒有任何作用,精神上難免會受到刺激。
我現在回想這一年多的經歷,想著我們所經歷的那諸多生死險境,感覺那一切,都好像是一場笑話一樣。只是,這個笑話無法讓人笑,只能讓人哭,甚至讓人發瘋。
張毅在大笑,而且是非常瘋狂的大笑。他手舞足蹈的來到了冰台下方邊緣,隨後竟是手腳並用的,如一隻蜥蜴一樣,再次一點點向著上方爬來。
沈大力和劉胖子扶著我走到了冷月的旁邊,共同看著下方的張毅,都生出不一樣的心情。
我不是心軟,但是現在特別同情他,也特別能理解他,所以心裡很不是滋味。
劉胖子問:「五哥,咱們累死累活的跑到這個地方,該不會就是為了這麼一具女屍吧?剛才冷月問你看到沒有,看到什麼沒有啊?」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將我在幻境中看到白仵作,並受她親自傳授重生之法的過程,詳詳細細的講給了眾人聽。
劉胖子聽後,雙眼頓時一亮,忙扭頭問冷月:「搞了半天,你之前一個人在這上面,是在學怎麼讓人復活啊。這下好了,咱們大家以後都能長生不死了。」
冷月面無表情的搖頭道:「沒學會。」
劉胖子急道:「別介啊,你看,你祖宗還在那躺著呢,你再去找她,讓她好好教教你,教會為止啊。我們都不著急,可以等你的。對不對,五哥?」
我無奈笑笑,不置可否。
因為我在中途就被劉胖子給叫醒了,並沒有看到最後,不知道那所謂的重生之術復活的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復活了。況且,這並不是真正的重生,更不是真正的長生,而是在將其他人的生命轉移到自己的身上。
兩條命,總是要犧牲一條的,還要冒極大的風險。到最後,甚至根本就無法分清,還活著的,究竟是誰。
如果這就是所謂的長生,那我寧願不留遺憾的過完我這一生,珍惜完全屬於我的生命,這才是最有意義的,難道不是嗎?
張毅在我們一群人的注視下,爬了很久,手上,膝蓋上全都磨破了皮,都是血。
不過,他卻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樣,依然如之前那樣,一邊大笑著,一邊往上爬,並且已經距離高台頂端很近了。
沈大力冷笑著說:「他娘的,這孫子還挺頑強的。看我再把他踢下去,我看他到底還能爬幾次……」
我伸手抓住沈大力的肩膀,沖他微微搖了搖頭。
沈大力微微一愣,皺眉問:「五哥,你對這種人不能心軟,你想想啊,他把咱麼弄成什麼樣了?要不是他,咱們至於被困在這個地方嗎?」
「應該會有辦法出去的吧?」趙梓桐很是緊張的問道。
我沖沈大力搖頭道:「不要管他了,隨他怎樣吧,反正他已經瘋了,不可能活著出去。我不是心軟,只是不想再因為他而浪費任何人的體力。這一年多,咱們都活在他的陰影之中,現在終於出來了,就不要再回去了。」
在我們說話的時候,張毅已經滿臉滿手血的爬上了冰台。我們緩緩後退,讓出一定距離,然後繼續冷眼看著他。
張毅爬上來之後,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即使是瘋了,也不可能體力精力無極限。
沈大力皺眉盯著前方躺著的張毅,有些惱火的說:「五哥,不行,我越看他越來氣,你還是讓我去揍他一頓,讓我解解氣吧。」
我這次沒有攔沈大力,但也沒有點頭,什麼都沒有說。
沈大力認為我是默許,說了聲「謝五哥」,便捏著拳頭向張毅走了過去。
就在沈大力即將走到張毅身邊的時候,張毅忽然猛的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把沈大力嚇了一跳,兩三步又退了回來。
劉胖子大笑道:「沈大力,聳了吧?你不是要揍他嗎,怎麼反被嚇回來了?」
沈大力怒道:「媽的,跟詐屍似的,我還以為他要咬我呢。等著,我再去揍他。」
張毅這時看都沒有看我們這邊一眼,瘋狂的嘶啞著大笑,張開雙臂,一下子就撲到冰棺上,看著裡面的白仵作屍體,大聲喊道:「我的,是我的,都是我的!」
笑著笑著,他又開始哭了起來,哭得撕心裂肺,哭聲刺耳,聽得我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沈大力看著張毅這瘋狂的樣子,多多少少也有些發毛,竟然沒有再上前發泄,只和我們站在一起,看著張毅發瘋。
張毅一邊哭一邊扯著嗓子喊:「是我的,都是我的,但又有什麼用呢?」
「不對,是假的!一定是假的!」張毅猛的拍了一下冰棺,跳了起來,翻身上了冰棺頂,在上面又跳又叫。
如此折騰了好一會,張毅似乎終於是一丁點的體力都沒有了,猛的一頭栽倒,直接趴在了冰棺上面。
即使如此,張毅還是在浪費僅存的一點點力量,一拳拳的捶打在冰棺上,只是這幾拳根本就沒有力量,打出的聲音都是「噗噗」的。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張毅的聲音已經極度嘶啞,反反覆覆的重複著這三個字,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終於是沒有了聲音。
張毅趴在冰棺上,一動不動,有鮮血從口鼻中緩緩流出,染紅了冰棺,成流向著一側流淌,沿著冰棺側邊,流到了冰台之上。
冷月緩步走到張毅的旁邊,探出一根手指,摸了一下張毅的頸動脈,然後抬頭看向我們說:「他死了。」
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一個人竟然能夠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他一定是極大的不敢、不信、不願,無法接受付出這麼多最終沒得到他渴望得到的結果,所以才落得這樣的結局。
可是,世間的事,不就是這樣嗎,無論做出多大努力,到最後都有可能一無所獲,何必如此執念?
果然沒有錯,人活一世,雖然每個人一生的生活軌跡完全不同,但是每個人都終究無法逃出「貪嗔痴」三個字。
冷月皺著眉頭,用鐵筷子將張毅架起,隨後用力一甩,直接將張毅的屍體從冰台上拋了出去,落入黑暗之中,只留下他這一生所能發出的最後一個聲響--「砰」,是張毅的屍體落地的聲音。
「真髒。」冷月看著冰棺上面張毅留下的血跡,很是厭惡的抱怨了一句。
我上前一步,向冷月問道:「你這位先祖的遺體你準備怎麼處理?」
冷月緩緩抬手,用手指在冰棺的邊緣輕輕撫過,眼睛看著裡面白仵作那近乎透明的身體,始終沒有說一句話。
透過白仵作的身體,我可以清晰的看清楚她身體內部的構造。
冷月只聽白仵作在幻境中的一次講解,沒有學會是很自然的。只要他保存好白仵作的遺體,那麼他就可以有個對照模板,終有一天能夠學會那重生之術。
「你要學嗎?」我向冷月問道。
長生,對於任何人,都擁有無上的誘惑力。而且,作為陰陽仵作的後人,冷月理所應當該把他們家族這最偉大的傳承繼承下來。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冷月竟然看著我,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你學不會?」劉胖子很不甘心,焦急問道。
冷月淡淡道:「承諾。」
承諾?他和誰承諾了什麼,和他學重生之術,接受家族傳承有什麼關係。
忽然,我腦中如過電一般,想起了陰蜃,而陰蜃曾經對我們說過的那些話,又一次的浮現在了我的腦海之中。
看來,陰蜃早就知道這所謂的重生之術是怎樣的,知道以這樣的方式尋得的長生,是有悖常理,有悖倫理的,所以它不希望這樣邪惡的重生之術出現在世上。它一定不會想到,就算是此術現世,恐怕也只會被當成笑話,因為這根本不是現代的科技水平能夠做到的。
當然,這些都是我猜測的,陰蜃太神秘,它的真正想法,不會有人知道。
冷月抽出一根鐵筷子,遞給我道:「拿著。」
「嗯?」我接過那根鐵筷子,疑惑的看向冷月,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