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何依涵的事情, 最後宛如鬧劇般收場。
跨年之後，婉煙的通告基本上都結束了, 在家休假的那段時間, 婉煙越來越依賴陸硯清，還心血來潮地跟著他學做飯，要是某天這人出任務, 她也不至於餓死。
沒多久, 婉煙收到二哥孟子易發來的微信。
小孟總：【你最近住哪呢？
我去你那怎麼沒找到人？
】
婉煙抿唇，她的住宅區被變態私闖的事, 她還沒來得及告訴家裡人。
婉煙：【我搬家啦, 長安公館那有黑粉騷擾, 我就換了個地方躲躲。
】
【我已經報案了, 你不用擔心我。
】
看著女孩輕描淡寫的一行字, 孟子易就覺得不太妙, 先前黑粉和私生粉猖獗的時候，也沒見她主動搬過家，這回還鬧到警察那了。
孟子易越想越不淡定：【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沒告訴我？
你現在住哪？
我過去接你。
】
婉煙：【我在別的地方, 住得挺好, 你別管我了。
】
孟子易問了幾遍, 婉煙死活都不肯說她現在住哪, 孟子易沒轍, 收斂了情緒，只好先說正事：【爸住院了, 想見你一面, 你要是有空的話過來一趟？
】
接著他將醫院的地址定位發過來。
婉煙目光微愣, 她都快忘了，距離上一次見孟擎毅是在什麼時候。
在她印象中, 孟擎毅身子骨硬朗得很，商場上叱吒風雲，殺伐果斷，大哥孟其琛跟他最像，甚至青出於藍。
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住院了呢？
婉煙咬了咬唇瓣，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他怎麼了？
生病了嗎？
】
孟子易：【挺嚴重，恐怕】
看到孟子易的欲言又止，婉煙的心跳忽得一停，急急問：【恐怕什麼？
】
對方遲遲不回消息，婉煙心緒不寧，忙從床上坐起來，她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給陸硯清發了條消息後，便拿了鑰匙趕往醫院。
今天陸硯清去局裡了，所以家裡只有她一個人。
孟子易其實還有後半句沒發出去，醫院走廊里的信號不好，消息一直打轉，最後冒出個紅色感嘆號，顯示未發送成功。
那句話剛好是「恐怕是食物中毒」。
婉煙驅車趕到市中心醫院，又將電話打給孟子易。
「哥，爸爸的病房在哪？」
接到妹妹的電話，孟子易有些意外，本來以為以這丫頭平日裡的倔脾氣她肯定不會來，沒想到居然這麼快就到了。
估計是剛才的失誤嚇到這姑娘了。
孟子易：「住院部六樓，我在電梯口等你。」
「我跟你說啊，咱爸其實———」
孟子易話還沒說話，對方已經火急火燎地掛了電話。
他垂眸看著黑掉的手機屏幕，有些好笑地摸了摸鼻尖，這丫頭平時看起來刀子嘴，其實關鍵時候心比誰都軟。
電梯門打開，婉煙幾乎是衝出來的，眼眶紅得像兔子，看起來很像是在來的路上哭了一場。
婉煙看到孟子易才稍稍理了下凌亂的頭髮，急急問：「爸爸在哪，還能撐多久？」
孟子易無辜地眨巴眼，有些尷尬地摸了摸後腦勺，「我還是先帶你過去吧。」
孟子易什麼也不說，婉煙心裡越慌，來的路上她已經腦補出各種不好的結果，她實在想像不到，孟家的大家長，她從小崇拜的爸爸到底出了什麼意外。
到了vip病房前，婉煙剛要推門進去，孟子易忙拉住妹妹，俊臉神情訕訕：「妹妹，你聽哥哥說，聽完也別生氣啊。」
孟子易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婉煙急得快要哭出來，「你倒是快點說啊！屁話怎麼那麼多！」
看到小妹情緒上來了，孟子易一臉歉意地開口：「我剛才那條微信其實是想說，老孟恐怕是食物中毒。」
孟子易無辜地眨巴著眼，抿唇有些尷尬。
婉煙愣住，反應過來他這話什麼意思，鬆口氣的同時，又氣不打一處來，她拎起手提包直接往孟子易身上打：「姓孟的！你太過分了！」
「有你這麼開玩笑的嗎！」
孟子易倒也沒躲，好聲好氣地哄勸：「誒誒誒你別打人啊。」
婉煙覺得不解氣，一腳踩在他鞋面上：「虧你還是我哥！你簡直是個王八蛋！」
孟子易無奈，知道這回玩笑開大了，見人不說話，又嬉皮笑臉地湊上去：「小煙，我真不是故意的，就剛才信號突然不好，你原諒我唄？」
婉煙狠狠地瞪他一眼，心裡猶豫要不要回家。
孟子易看出她的心思，直接擋在她面前：「來都來了，要不就跟爸見個面，他怪想你的。」
婉煙抿唇，想起那次決裂，孟擎毅氣勢洶洶地要跟她斷絕關係，甚至揚言，她要是真的混娛樂圈，以後孟家跟她再無半點關係。
最後婉煙挨了孟擎毅一巴掌，愣是一滴眼淚也沒掉，走得灑脫，什麼也沒帶走。
之後婉煙常跟大哥二哥見面，唐楓檸也經常來看她，但孟擎毅是個硬骨頭，父女倆都是倔脾氣，誰也沒有主動向誰低頭，三年來沒見過面。
婉煙垂眸，臉上沒什麼多餘的情緒：「他才不想見我。」
孟子易挑眉，揉了揉眉心，這丫頭脾氣真是一點都沒變，跟老孟簡直一模一樣。
兩人正僵持，病房的門忽然開了。
唐楓檸看著面前站著的兄妹倆，神情滿是驚喜，尤其在看到小女兒之後，她眼底的笑意滿得快要溢出來。
「子易，小煙，你們站在這幹嘛呢，怎麼不進來。」
婉煙白了孟子易一眼，出聲先告狀：「媽，二哥剛才打我，可疼了！」
孟子易：「？」
果然唐楓檸一聽，眉頭皺起來，神情不悅地瞪向孟子易：「你這像什麼話，多大人了居然還欺負妹妹！」
被唐楓檸訓斥，孟子易笑嘻嘻地低頭認錯，「媽，您消消氣，我保證再也不敢了，要有下次您幫她出氣！」
看著兒子嬉皮笑臉地認錯，唐楓檸本來還要教訓幾句，又見婉煙在一旁站著，她伸手牽著女兒的手，將她帶進病房，溫聲道：「你爸最近一直念叨你，要是看到你來，他肯定很開心。」
婉煙的神情有些複雜，這下知道，自己想走也走不了了。
VIP病房比普通病房方便很多，有獨立的浴室，廚房，還有一個會客廳。
婉煙的心情一直很忐忑，不知道待會見到老孟該以什麼心態，畢竟兩人當初鬧得不可開交，她這次又主動跑來了醫院。
老頭子會不會覺得，她是特意來低頭認錯的？
或者兩人再鬧一次？
婉煙忍不住頭腦風暴，越想越覺得不妙，然而在見到病床上的孟擎毅後，她才覺得，自己想多了。
她跟孟擎毅這輩子永遠都是父女，不是仇人。
即使有再大的矛盾，總有被時光沖淡的那天。
三年過去，孟擎毅似乎蒼老了一點，也許是穿著病號服，剛生病的緣故，他的眉眼還和當初一樣，五官堅毅硬朗，劍眉黑目，渾身上下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看到婉煙進來，正靠著墊子看書的孟擎毅愣住，手裡的書都沒拿穩，眼底的欣喜轉瞬即逝，快到讓人捕捉不到。
看著眼前這個他最寶貝的小女兒，孟擎毅的鼻子忽然有些酸，已經太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他很快回過神，像是怕被人發現自己翻湧而出的情緒，於是微微垂眸，重新拿起書，故作鎮定地翻看了一下，神情依舊嚴肅：「來了？」
婉煙被孟子易推著坐到孟擎毅邊上的位置，她抿唇，聲音悶悶地「嗯」了一聲。
小姑娘看起來有些不情不願，孟擎毅心底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小丫頭片子，明明是個女孩子，這倔脾氣卻最像他。
嘴硬，骨頭也硬，不輕易認輸，很有志氣。
這點讓孟擎毅一直引以為傲，但也因為這一點，他和自己女兒的關係僵持了三年。
孟擎毅終究是老了，一想到飛逝的三年，他的心裡滿是愧疚。
他是個父親，跟孩子置什麼氣，當初跟婉煙鬧得不可開交，還不是擔心女兒的前途和未來？
婉煙混娛樂圈的第一年，孟擎毅是真的生氣，孟家世代從商從政，從沒哪個人去娛樂圈裡拋頭露面，一言一行都要被人指指點點，稍有不慎就會被人詬病，尤其婉煙被全網黑的第一年，孟擎毅雖然沒有主動見她，但卻私底下解決了幾個不知好歹，故意黑他女兒的女藝人，通通封殺，跟他商場上的手段如出一轍。
這些當然是瞞著婉煙做的。
他以為經歷過那些挫折，孟家的小公主總該知難而退，於是他一直等，等這丫頭片子主動來跟他低頭認錯，他到時候原諒她，一家人繼續和和睦睦。
時間越長，孟擎毅就覺得自己錯得離譜。
這丫頭吃軟不吃硬，一身反骨，他的女兒又怎會輕易認輸，知難而退。
如今，孟擎毅只覺得，小丫頭真的長大了。
唐楓檸帶著孟子易去了客廳，將空間留給父女倆獨處。
婉煙一直覺得自己也有錯，只是好面子，不肯先低頭，如今看到老孟眉眼間經歲月雕琢過的痕跡，她開始後悔，不該跟親爹置氣。
氣氛有些沉默，婉煙偷偷瞄了眼孟擎毅，，低低出聲，打破寂靜：「爸，你的書拿反了。」
孟擎毅鎮定翻書的動作忽然一頓，抬眸睨她一眼，有些尷尬地將書180°調了個頭。
婉煙抿唇，眼底有了點點不易察覺的笑意：「爸爸，我聽二哥說你食物中毒，現在好點了沒？」
孟擎毅心裡還在吐槽這丫頭不給他面子，這會一聽她語氣關心的詢問，心情頓時好起來。
「好點了，不礙事。」
孟擎毅：「倒是你，元旦也不回家一趟，害我等你那麼久。」
孟擎毅假裝不經意地開口，婉煙抿唇，眼眶有些發酸發熱，她垂眸，聲音很輕地開口：「爸爸，對不起。」
為當初的衝動，這三年的任性，還有對他的不理解。
聽到小丫頭主動跟自己說對不起，孟擎毅差點老淚縱橫。
三年沒見，這丫頭不僅長大了，還脫胎換骨了。
孟擎毅嗓子有些啞地「嗯」了一聲，作為長輩，在小女兒面前掉眼淚太沒面子了。
他一本正經地繼續盯著書，狀似不經意地開口：「那巴掌疼嗎？」
婉煙愣住，有些沒反應過來。
三年前她離開孟家的那天，眼前這位老父親曾甩了她一巴掌，其實她早就忘了，只是她爸居然記到現在，現在還問她，那巴掌疼不疼。
婉煙的眼睛眨了眨，若無其事道：「早忘了。」
孟擎毅這次裝不下去了，他合上書擱在手邊，中氣十足的聲音多了分柔軟：「爸爸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
他頓了頓，語氣認真道：「你跟宋家那小子的婚事取消吧，你倆看不對眼，我也沒辦法。」
「我年紀也大了，以後你想做什麼，我絕不攔你。」
這些話孟擎毅憋在心裡太久，如今一口氣說出來，壓在心裡的那塊石頭終於消失不見。
婉煙默默聽著，心跳有些重，砰砰的響，眼淚不知怎麼地就從眼眶裡冒了出來，一滴又一滴，吧嗒吧嗒砸在她手背。
孟擎毅看著她，眸光慢慢變軟：「你大哥二哥用不著我操心，我現在就你這一個小姑娘。」
「以後要是累了，就回家。」
「大家都在等你。」
孟擎毅這個人一生鐵血，柔情的一面並不多見，他一說完，婉煙終於沒忍住，眼淚越淌越凶，牙齒控制不住地磕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太多的記憶如潮水般向她湧來。
她的饞嘴挑食是爸爸慣的，怪脾氣是爸爸寵的，就連那一巴掌也是他怨她不爭氣打的。
兩人之間沒有絕對的對錯，往事鋪平，過去都過去。
她不再是當年那個任性的小孩，而孟擎毅，還是那個溫柔而強大，沉默又寬容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