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章

2024-08-22 09:02:27 作者: 維和粽子
  第十七章

  「你聽說了嗎?圍場那邊出事了!曹世……不對,是前曹國公世子,他不知怎麼掉進捕獸的陷阱里了……腿摔折了不說,腦袋還給嗑開了花……太醫院的院判親自去瞧,都差點沒救回來。閱讀��

  「好像腦子都摔得半傻了,曹國公夫人得知這消息差點沒暈過去。」

  「曹國公帶他來,原本是想在圍獵上顯顯身手,挽回聖心的吧,但他這也太冒失了……且那捕獸陷阱,這麼容易被誤踩嗎,下次倒是要小心了。」

  「他自己騎藝不精罷了!還真是個笑話。」

  一時間消息傳得沸沸揚揚,圍獵受傷十分尋常,但這意外踩陷阱去掉半條命可不多見,本來那位自命不凡的前曹國公世子人緣就不佳,如此一來更是看笑話的居多。

  得知這消息時,賀蘭瓷正在用屋裡的炭盆燒陸無憂的外衫。

  圍獵場和行宮相隔頗遠,沿途還有侍衛布圍巡邏,也不知道陸無憂是怎麼繞過重重禁制把人丟進陷阱里的,她又嘀咕了一會,才繼續用火鉗戳著衣裳,以使得它均勻被燒。

  對著畢畢剝剝的火灼聲,賀蘭瓷咳嗽了兩聲,總覺得陸無憂這個作風,著實有點古怪。

  手臂用了他給的藥,此時也已不再酸疼,幾乎如常,她用另一隻手托著下頜,生平第一次有那麼點好奇陸無憂究竟是什麼出身過往,為什麼關於他的一切都這麼不尋常。

  不過轉念一想,她現在操心自己都來不及,哪有功夫去管他,遂又放下。

  賀蘭瓷早上有驚無險地回了住處,趕忙換了衣裳先去看城,見到她爹無事,才放心下來。

  她爹對自己的笏板丟失一無所知,甚至回去時還見笏板好端端放在那。

  賀蘭瓷便大概知道,約莫是李廷著人去偷,引她來又讓人放回去了,若事情捅出來,她這麼說了,反而有口說不清。不過這件事到底不光彩,李廷既然沒死,那應該也不會被捅出來,她現在姑且還算安全。

  話又說回來,也不知李廷這個摔得半傻是個什麼情況,還有可能恢復嗎?

  為防萬一,下次她可能身上也要備個匕首之類。

  賀蘭瓷正有的沒的想著,突然門外傳來了幾聲敲門聲。

  「賀蘭小姐在嗎?」

  是個陌生聲音。

  她連忙滅了火,把炭盆踢到床底下,才緩步去開門。

  門外站了個太監,後面跟著好些隨從,看見賀蘭瓷,他堆出滿臉笑,聲音尖細地笑道:「先前二殿下的箭矢誤驚了賀蘭小姐,心頭十分歉疚。又聽聞小姐身體不適,二殿下甚是擔心,特命咱家送來些東西。」

  後頭一個人捧著的托盤上,正放了一根兒臂粗滿身長須的山參。

  賀蘭瓷:「……」

  她從無言中回神,剛想謝恩,那太監又道:「哎,賀蘭小姐別急,還沒完呢,後頭的,東西都端上來。」

  再下一個托盤上則擺著一隻多層的紅木首飾盒,四角以金飾包邊,鑲嵌著龍紋雲飾,富貴難言,打開盒子,裡面更是流光溢彩,匣子一層推開一層,放了一整套足金鑲紅寶石的頭面,頂簪、花頭簪、挑心、花鈿、耳環……林林總總足有十幾樣,紅寶石顆顆碩大,黃金耀眼奪目,工藝亦是精巧不凡。

  賀蘭瓷怔了一怔。


  那太監見此,笑了一下道:「還有呢。」

  往後的一個宮人手裡則捧著一套絳紅金絲織錦的百褶月華裙裝,另配了雪光緞的中衣和對襟羽紗的罩衫,光看面料已是華貴至極,尋常衣裳鋪子裡見都見不著。

  賀蘭瓷有些預感不妙。

  往常也有富家公子送她金銀首飾,美衣華服,賀蘭瓷一概拒之不受,但眼下二皇子的賞賜,以她的身份而言,怕是只有謝恩,沒有婉拒。

  在賀蘭瓷踟躕之際,前面三樣賞賜已經被擺進了她的屋子裡。

  「這還有最後一樣,也是給賀蘭小姐補補身子的。」太監笑著閃身讓開道,「白天二殿下親自獵到的,模樣可能有點嚇人,不過……」

  只見後面兩個人倒提著一隻鮮血淋漓的死鹿,鹿角已經被砍斷,身上插滿箭矢,明明是仙靈美麗的生物,卻被扎得腸穿肚爛,仿佛是被一箭箭折磨至此,皮肉外翻,猙獰可怖,甚至未徹底干透的鮮血都還在緩慢流淌。

  賀蘭瓷頓時心頭一跳,想起了被她砸得滿頭鮮血的李廷。

  但許是因為剛見過這樣的場面,她有了一些心理準備,反而沒那麼懼怕,只是瞳孔顫了顫,旋即閉眸,瞬息間復又睜開,不一會便凝神冷靜下來。

  太監的視線從她臉上移開,才指著鹿道:「也怪這鹿不聽話,本來射了一箭中了,可它偏要逃,二殿下沒辦法,只好多射幾箭,就成了這副模樣。不過賀蘭小姐放心,回頭把這鹿放鍋上燉了,會把皮肉都弄乾淨的,這也就先給您看看……對了,不知鹿血您要不要也來一杯?可很是養顏的……」

  「……」

  這根本不是送禮,而是明晃晃的恐嚇。

  賀蘭瓷送走太監一行,看著滿屋擺著的金光閃閃的物件,那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感覺又湧上來了,眼前放的也仿佛全都是要命的東西。

  沒等她緩一口氣,門外再度傳來了敲門聲。

  賀蘭瓷一瞬間甚至有點心梗。

  這次門外站了個女官,身後跟了幾個宮女,她姿態微矜,神色端雅道:「公主有請,還望賀蘭小姐隨我移步前去。」

  賀蘭瓷:「……!」

  總不能她剛說替陸無憂擋一次,韶安公主這會就找上門來了吧,陸無憂應該不至於這麼……還是說韶安公主發現了那日在太醫院馬車裡的不止有陸無憂,或者……

  但不管怎樣,她也只能滿腹狐疑地跟著出門。

  韶安公主因為身份尊貴又受寵,在行宮有單獨的寢殿。與她們不同,殿外幽泉環繞,涼亭假山間錯擺置,歇山頂的殿宇則雕樑畫棟,金碧輝煌,漢白玉為階,檐梁高懸,斗拱上雕了十八株名貴花卉並星月聯袂的祥紋。

  據說和她在公主府的寢殿相仿,足見帝王對女兒的寵愛。

  賀蘭瓷進去時,韶安公主正倚在貴妃榻上,翹著小腿晃悠,手裡捧了一本新到的話本,旁邊十四五個伺候的宮女,有的捏肩有的捶腿,還有的正用簽子往公主嘴裡塞蜜餞漬過的甜棗。

  她已經做好了被刁難找茬的準備。

  可萬萬沒想到,韶安公主一見賀蘭瓷,輕巧地就從榻上跳下來,然後一把握住了她的手,眼神熱情,笑靨如花道:「賀蘭小姐來得剛好,我正想著你呢。對了,你長我幾歲,我就叫你姐姐可好?」


  賀蘭瓷:「……???嗯?」

  韶安公主毫不尷尬地繼續道:「我對賀蘭姐姐一見如故,心中甚是喜歡,一直也沒有機會親近,今日總算得見姐姐,近看更是覺得姐姐容貌傾城,世間難尋。」

  恭維的話賀蘭瓷聽得多了,但這麼言不由衷的還是第一次見。

  她還記得韶安公主第一次見到她時,臉上惱怒的厲色,恨不得撓花她的臉。這能一見如故,那八成是十年以上的仇敵。

  但賀蘭瓷還是努力「嗯」、「嗯」配合她。

  說完了一堆廢話,韶安公主總算切入正題道:「……下個月便是我十六歲的生辰,到時會在府上設宴,不知姐姐能不能賞光前來。」不等賀蘭瓷回話,便又笑道,「賀蘭姐姐如此顏色,卻這般素淨,未免暴殄天物,姐姐可務必要盛裝而來。」

  蕭韶安一向能屈能伸,看著眼前美貌若仙的少女,她心頭一陣憐憫,因而笑得越發燦爛。

  半個時辰之前,她才從她哥那裡回來。

  他們一母同胞,和母親麗貴妃一樣都喜歡金銀玉器、珠寶翡翠之類奢靡華麗的東西,但蕭韶安知道,病得最嚴重的還是她的兄長蕭南洵。

  蕭韶安從他的寢殿回來,差點沒被刺瞎,他簡直恨不得給自己砌一座純金殿宇——也許他登基了以後真的會這麼做。

  所有精緻、漂亮、富麗堂皇的東西,都會成為他的收集物。

  因而那日她一見蕭南洵發話,就知道,他一定喜歡這個女人——因為她哥的收集物也包括活物。

  和這女人比起來,蕭南洵之前養在府上的那些殊色佳麗,被襯托得一個個都成了庸脂俗粉。

  她哥一定十分不甘心,不弄到手不肯罷休,但偏偏那女人的爹是父皇的寵臣,還管著那幫子麻煩的御史,真要直接下手,得罪了文臣,引得父皇不喜,勢必對奪嫡不利,所以她哥只能徐徐圖之,怎奈何這女人對她哥畏之如虎,半點不肯上鉤。

  蕭韶安從蕭南洵嘴裡聽出這個意思的時候,還詫異了好半天。

  雖多少理解她的避讓,但心底深處對這女人的不上道頗有些嗤之以鼻。

  畢竟她哥雖然嚇人了點,但樣貌還是極好的,身份也足夠尊貴,那女人現在嫁過來是側妃,但日後說不定就能變成她母親那樣寵冠六宮的貴妃。

  「所以我打算用這東西……」蕭南洵轉著手中的紫色玉瓶,目光微凝,「你不是也喜歡那狀元郎麼,正好一箭雙鵰。」

  蕭韶安還疑惑道:「這瓶子裡是什麼?」

  「一種藥,名為相思無解。」蕭南洵語調平和,聲音卻很冰冷,沒有絲毫感情,「一個頭領死了的江湖幫派,樹倒猢猻散,下面的人為了前程便敬獻了許多藥上來,這就是其中一種。」他勾起唇角,越發讓人心中發寒,「我找人試過,服下之後,無藥可解,什麼都不做,甚至會暴斃而亡。」

  蕭韶安一顫,道:「……這藥是幹什麼的?」

  蕭南洵唇角浮出笑意:「自然是控制人向你投懷送抱的。把賀蘭瓷約到你的生辰宴上,這藥你找機會給她下了,讓你的人扶她去一處暖閣歇息,我自會去尋她。」他語氣一頓,「屆時,我也會找機會把這藥下到那狀元郎身上,引他去你的寢殿。」

  蕭韶安雖然年紀輕,但禁宮裡的齷齪事也沒少見,只一思忖瞬間便明白了,臉頓時漲得通紅:「我才沒想……而且他身子不好,還定了親。」


  「那又如何?」蕭南洵絲毫不以為意道,「你要是怕他不行,便先尋個和你體貌相仿的宮女,打扮成你的模樣,滅了燈火在寢殿裡試他一試……若你還想要他,就稟了父皇說他醉酒冒犯了你,到時別說定了親了,就是他已經娶了妻,也只能休妻再娶。」

  「他……他要是討厭我了怎麼辦!」

  蕭南洵嗤笑道:「你是公主,他還敢給你臉色看?有的是手段叫他服軟。」

  蕭韶安琢磨了一下也是,頓時覺得在她哥三言兩語之下,世界都敞亮了,於是接了藥,便來應諾。蕭南洵還指定要她跟賀蘭瓷說要求她盛裝出席,蕭韶安不明其意,也全都照辦了。

  蕭韶安回過神,但見眼前少女只頓了一頓,便低垂螓首點頭,輕聲應「嗯」。

  她對即將要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蕭韶安越發得意,雖然她之前確實是對她有些嫉妒,但這時候就只剩一點高高在上的憐意了。

  蕭南洵脾氣不大好,好聲好氣地討好她不肯應,最後落到她哥手裡,她哥估計也不會怎麼憐香惜玉。

  「那就不打擾賀蘭姐姐休息了,姐姐先回去吧。」蕭韶安似想起什麼,她指著身側的銀盤,「哦,這甜棗姐姐拿回去吃吧,到時我會給府上下帖子,可記得一定要來哦。」

  賀蘭瓷一臉複雜地端著甜棗出門了,裡頭放了許多黏糊糊的蜜餞,一看就甜得發膩。

  她再回自己住的內苑,則要經大廳內繞回去,此時天色將晚,大都已經回房休息,路上人並不多,賀蘭瓷緩步走著,迎面撞見個熟人。

  林章端著湯藥也是面色一變,露出了赧然又羞怯的表情,就要避開道去。

  賀蘭瓷聞著湯藥覺得有些熟悉,便主動問道:「林公子,你這是要去哪?」

  林章低頭,輕聲道:「霽安兄他病了,太醫院的人忙不過來,我便幫他熬了藥,正要送去。」

  賀蘭瓷想了想,把手裡的銀盤遞過去,道:「那一併送去罷。」

  林章:「……?」

  陸無憂一襲雪白中衣,虛弱地躺在榻上,繾綣的昏黃燭光勾勒著他蒼白的側顏,手中一本書冊正被他用修長的手指翻閱,見林章回來,他勉強一笑道:「多謝少彥……嗯,這是?」

  林章也很懵逼:「……路上遇到賀蘭小姐,她給的。」

  「是麼!」

  陸無憂面露震驚之色,內心十分坦然地插了一塊甜棗放進嘴裡,嗯,倒是甜得剛好。

  彼時,花好月圓,風清夜靜,誰也不知即將要發生什麼。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