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八六章

2024-08-22 09:02:46 作者: 維和粽子
  第八十六章

  賀蘭瓷有點魂不守舍。

  倒不是因為她和陸無憂親得又差點被進門的花未靈撞見,  而是因為陸無憂的話。

  現在想起來還有種令人手腳蜷縮似的羞意與恥意。

  雖然陸無憂私下跟她說話一貫沒遮沒攔,但她也一貫沒當回事,可這會莫名其妙思忖起來,  心底也漸漸有個聲音在說:

  ——其實他說的好像也沒錯。

  和他親吻是喜歡的,  甚至帶一點不適,  身體無法自控的事情也是喜歡的。

  不然不會覺得自己能接受的,  一再往下突破。

  她不得不在忙書院的事情時,努力摒除雜念。

  跟提學打過招呼,  宅子買好了,夫子、膳夫、雜役和護院也都談妥了,除了《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  還有重新刊印的一批《幼學瓊林》未到,  賀蘭瓷抽時間仔細添加了一些更為淺顯的校注,  以便閱讀。

  為了得知效果,她還讓周寧安幫忙讀了一遍。

  周寧安頭大道:「……我是真的不想看書!」

  賀蘭瓷納悶:「你真的是他的親表弟?」

  周寧安振振有詞:「龍生九子還各個不同呢!我不愛讀書有什麼稀奇的!」

  花未靈認真幫她讀了,就是還很熱心地掏出她最近愛的話本給賀蘭瓷道:「嫂子,你真的不考慮一下話本嗎?我覺得這種看起來比較有趣。」

  賀蘭瓷堅定搖頭,轉而問道:「那個……慕凌這兩日如何了?」

  花未靈道:「他啊,挺正常的,該吃吃,該睡睡,手臂上傷都養好了呢!」

  那確實,本來也就是擦了兩道血痕。

  賀蘭瓷又思忖著道:「那你,怎麼看他?」

  花未靈有些奇怪道:「是我朋友呀。我朋友可多了,  就是……他可能是比較倒霉的一個。嫂子大抵你看不太出來,他應該以前就挺常受傷的,所以現在才傷好得這麼快。」

  賀蘭瓷放下點心來。

  最後才看見悠悠閒閒地陸無憂又坐在院子裡泡茶,  眼尾上揚似笑非笑地對她道:「怎麼不來找我看?」

  賀蘭瓷只覺得那股不太自然的情緒又滾上來,連帶著都不太能去看他的臉,便掩飾道:「你看了沒有效果。」

  陸無憂又在指間來回滾轉著白瓷杯,淺色的瞳底透光:「你不讓我看怎麼知道?」

  賀蘭瓷道:「別打機鋒了,我去忙了。」

  陸無憂道:「瓷瓷,你最近害羞的次數變多了。」

  賀蘭瓷還是不看他,抱著手裡的書冊,輕聲道:「別騷擾我了。」

  陸無憂輕笑道:「行啊,你過來親我一口,我就不打擾你。」

  賀蘭瓷:「……」

  日子過得著實閒適,除了多少還在憂心慕凌那邊。

  只是誰也沒想到,在他做出決定前,原鄉城外先出了事。

  禁宮中。

  順帝仍然未曾上朝,只在病榻上看著內閣呈報上來的公文,連彈劾和上諫都的奏章都放在了一遍。

  身旁侍疾的是個溫柔恭謙的宮妃,容貌姣好又柔情似水,還散發著淡淡文雅氣,卻不是那位寵冠六宮的麗妃,而是三皇子的母妃,敬妃。

  她出身遠勝麗妃,自有一股寵辱不驚的恭敬。

  順帝很滿意她的乖順,揉著眉心,讓她把公文念給他聽。

  因為近日來的彈章,他也是越來越不耐煩,罰也罰了,罵也罵了,朝臣仍舊理直氣壯的要他早立國本,另外還在連綿不絕地歷數當初平江伯的罪行。

  似乎只是褫奪爵位,罰沒銀兩並不能讓他們滿意。

  順帝耐著性子看了兩本奏章,看完又有點來氣,他對麗妃寵愛歸寵愛,但還沒有到徹底昏頭愛屋及烏的地步,知道她這個哥哥不成器,但沒想到他做過的惡事這麼多。

  換個人他可能直接落罪上門抄家了,只是礙於多年的夫妻情面,他又對麗妃一向心軟。

  她哭一哭,他總會想起那些年在清泉寺,她為他受的白眼,吃的苦頭,任誰追問都不肯說出孩子的生父是誰,又在夜深人靜時蜷在他懷裡,滿足地抱著他的腰,柔聲笑道:「只要殿下心裡記著妾身便好。」


  他是不想讓大皇子奪權,但要不要頂著群臣的壓力去立二皇子也成了個問題。

  原本或許還有些可能,畢竟兩位都是庶子。

  但如今經過益州一案,大皇子德行操守人人讚賞,二皇子卻是漸漸門庭冷落,非議不斷,雖然他著意賞賜想要以帝王恩寵來平衡,但收效甚微。

  而且這件事他也確實有些失望,不止令他大丟顏面,本來修築進展順利的升仙樓也不得不放棄,以至於麗妃再度有孕他都沒有過多欣喜,只記得她看向他的眼神仍是不安,帶著些許懇求,眼瞳也還紅著。

  順帝猶記當年,在清泉寺里初次得知麗妃有孕時,自己欣喜若狂,安撫她安心養胎,許諾將來一定風風光光地把她接進宮裡,榮寵不衰。

  眨眼間,已過去這麼多年。

  這次,他卻是以她有孕專心養胎為名,讓她不必再來侍疾。

  免得一看到她,又想起平江伯,想起二皇子,想起這無窮無盡的彈章,和令他惱怒不受控的局勢。

  敬妃溫聲細語的念著公文,她出身名門,知書達理,一舉一動都合乎禮教,順帝原本覺得無趣,這會心煩意亂倒體會到了乖順的好處。

  更何況敬妃的父親是齊州按察使,兄長是都察院的僉都御史,官聲都算不錯,他寵幸她,也不會遭到非議。

  他甚至還有心問了一句:「清兒近來如何了?」

  ——問的是三皇子蕭南清。

  敬妃放下公文,輕聲道:「回稟聖上,清兒近來在讀史,有不明白的便去問日講官,他自己說是小有所得。」

  順帝又多問了幾句,只是提到日講官,他不免想起那個找死的年輕人,便又宣了管錦衣衛的彭公公。

  彭公公恭敬道:「陸推官他即刻便去赴任了,不曾有半點耽擱,在隨原府聽聞忙得熱火朝天。」

  順帝問道:「熱火朝天?」

  彭公公也不敢瞞,因為先前舉薦的河道總督出事聖上對他頗有不滿,這會幹脆把陸無憂在隨原府所作所為乾脆據實以報,雖然因為沒收陸無憂的錢,說得很是簡略,但聽起來也很駭人。

  順帝沉默了一會道:「隨原府的知府呢?」

  彭公公一愣,隨後便道:「最新剛到的消息似乎是,知府剛回來,嚴厲訓斥了一番陸推官,已全盤接手府事。」

  順帝嗤笑了一聲,沒有說話。

  彭公公又壓低聲音道:「對了,聖上,似乎那個逆賊最近也在晃州……」

  原鄉城的城門外被逃難而來的百姓拍擊的鋼板巨響,他們大聲道:「快放我們進去!放我們進去!北狄人打過來了!」

  從城樓上往下一看,都是攜家帶口面色倉皇的百姓,以婦孺居多,還有不少身上帶著傷。

  「怎麼回事?」

  城樓下的百姓顫抖著聲音道:「是鐵騎!北狄人的鐵騎!平時他們來劫掠也就算了,但這一次的他們沿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另有人道:「我聽說是北狄的三王子!他帶著部下殺過來了!」

  「聽聞北狄的三王子最是兇殘暴戾!不止殺人,還要吃人!」

  「快開門啊!」

  賀蘭瓷和陸無憂亦聞訊趕到城門邊上,外面的聲音清晰傳來,然而隨原府的知府嚴大人此刻卻面色鐵青道:「誰都不准開城門!」仿佛是怕人質疑,他又道,「誰知道這裡面有沒有北狄的奸細!」

  賀蘭瓷眉頭微擰,低聲問陸無憂知不知道怎麼回事。

  陸無憂也低聲道:「我不是說北狄幾個王子也在鬧,三王子查干是鬧得最凶的,我猜八成是奪權失敗了,正帶兵逃過來,一路燒殺搶掠大概也是因為無所顧忌,以往北狄劫掠只為了物資,不至於做得這麼絕。」

  見城門不開,門外哭喊聲一片,甚至還有嬰兒的啼哭聲。

  「府台老爺,求求您開門吧!」

  「真的就快打過來了啊!守延城已經攻破了!我們跑不動了……」

  「各位老爺,能不能就讓我的孩子進去?」

  守延城是比原鄉城更接近北狄的城池,一向用來戍邊,距離原鄉城不過百餘里路,現在應該只是在城中行惡才被耽擱了。

  聽完嚴知府面色更難看。

  陸無憂嘆了口氣,淡淡走上前道:「以北狄貿然出兵的速度,應該來不及安排奸細,若嚴大人不放心,可以把他們單獨看守在一處,以防有人圖謀不軌。」


  嚴知府怒道:「誰來看!你來看嗎?若開城門出了什麼事,你來負責嗎?」

  陸無憂簡直要被逗笑了。

  賀蘭瓷見嚴知府怒卻又抖,臉上的肉似乎都在跟著顫,已明白了對方的態度——本來一個懶政的知府遇到這種事,怎麼可能不想著推脫逃避,只是他現在騎虎難下。

  陸無憂道:「行,我來負責,能開城門了嗎?」

  嚴知府心頭一喜,面上卻道:「此事若是出了半點紕漏,只怪你一意孤行!」

  城中聽聞這個消息,亦是一片混亂。

  陸無憂把逃難的百姓接進來,剛好賀蘭瓷為了辦書院買的幾座宅子空著,便先都安置過去,賀蘭瓷除了叫膳夫煮粥,還找了些傷藥,花未靈亦過來幫忙。

  「多謝大人和夫人!」

  「真是神仙在世啊!」

  稍稍緩過勁來,他們又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北狄人的可怕。

  「我逃出來的時候還聽見後面的慘叫聲……」

  「他們真的不是人啊!」

  有人憂心道:「原鄉城不會也被攻破吧。」

  「這可是府城,總不會……」

  城中形勢越發緊迫,但城門大關,到處是戒嚴不讓生事的府兵,城門外又沒了震天的拍門聲,仿佛只是杞人憂天,什麼都不會發生。

  畢竟,眼前的一切還與往常並無任何區別。

  到了晚上,一道南城門開啟的聲音悄然響起。

  過了一時,有人去向嚴知府稟告,卻見知府衙門空無一人,郡守宅里亦是悄無聲息。

  「知府跑了!」

  「嚴知府棄城逃了!」

  「說是去搬救兵了,但是原鄉城是不是守不住了……」

  於是又有人道:「我們也逃吧!」

  「可城門都關了!」

  逃難而來才平靜下來的百姓這會也慌了。

  「我們真的逃不動了……」

  「這麼可怎麼辦?」

  賀蘭瓷也抬起頭望了一眼遠處,憂心忡忡起來,雖然嚴知府會跑絲毫不令人意外,但是接下來呢,原鄉城該怎麼辦?

  這會也顧不得羞澀心思了,賀蘭瓷走出去,正巧撞見陸無憂。

  他語速很快道:「我去找隨原府的鎮守,嚴粱那個混球走時帶了一百多兵馬,先前剿匪的時候我指揮不動城裡的兵營,但這會無論如何得去問問。」

  賀蘭瓷也迅速道:「我去安撫城中百姓……」說完,她斟酌,「嚴粱走了,我們能做主嗎?」

  陸無憂道:「做不了主也得做,不然怎麼辦?」

  賀蘭瓷繼續道:「那我再去城裡徵集人守城,還有些老弱婦孺……」

  陸無憂道:「可以讓一部分先出城,具體你看著辦。只靠城中兵士肯定是不夠的,若有願意主動守城的最好,但大部分男丁得留下來,不然都投降算了,讓未靈和紫竹他們跟著你,免得有人生事。」

  他們快速商量完,便沒再多話,仿佛早已經達成默契一般。

  明明是大晚上,家家戶戶卻都點著燈難以成眠,各種危言聳聽的流言遍布,賀蘭瓷先去挨家挨戶跑遍,點完人,又去跟南城門的守門官商量。

  此刻的守門官亦是憤恨又恍惚,既憤恨於嚴知府居然就這麼一跑了之了,又恍惚之後該如何是好,正六神無主時看見那個美貌絕塵的女子朝他走來。

  賀蘭瓷在官衙里坐鎮多日,自然無人不識。

  他當即便以為是陸推官要送家眷離開——既然嚴知府都跑了,陸推官送夫人和妹妹離開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正要答應,卻聽賀蘭瓷輕聲道:「能不能開城門,讓這些老弱婦孺先行離開,去臨城求援。」

  守門官一愣,道:「可、可以……」

  那些老弱婦孺被一隊護衛送著魚貫而出,去往臨城,他怔愣著,發現賀蘭瓷還站在原地,不由道:「夫人,您……」

  賀蘭瓷舒了口氣,平靜道:「我留下。」

  花未靈正好整以暇擦著劍柄。

  另一處。

  慕凌正站在陸無憂的必經之處,衣冠楚楚,模樣優雅,看起來只像個溫潤公子哥,音色也依舊清清冷冷地道:「陸大人。」


  陸無憂不由一笑道:「你現在來找我說你的決定嗎?我有點忙,可能暫時沒工夫跟你商量。」

  慕凌搖頭道:「我只是想跟你說北狄三王子查干帶的騎兵差不多有兩三萬人,他很喪心病狂的,原鄉城一共有多少人你比我清楚,大抵是守不住的。你現在帶人撤,留個空城給他還來得及。」

  陸無憂淡淡道:「空城然後呢?他就不會繼續追擊了?城裡馬匹也不夠,這些普通百姓能跑的有多快,讓讓……」他往前直走,毫不猶豫撞開慕凌的肩膀,「怕死你就先和那些婦孺一起出城,我能理解。」

  慕凌被他撞得往旁邊一讓:「但你不走,還要花姑娘留在這裡跟你血戰嗎?」

  陸無憂道:「不勞費心,總比給你當護衛有意義。」

  「跟著她,不是讓她給我當護衛的意思。」慕凌垂眸道,「你真要死守?」

  陸無憂道:「你要走便走,別耽誤我時辰。」

  慕凌突然道:「好吧,我有一千親衛駐在附近。」

  他好像現在也不裝失憶了。

  陸無憂止住腳步,轉頭道:「你不是失憶了嗎?又想起來了?」

  慕凌道:「我也不想想起來。一開始是真的失憶,我傷重成那樣,你不是檢查過了?」

  「那你哪來的親衛?」

  慕凌道:「我爹留的。」

  「你還讓我妹保護你?你不是說你都差點死了?」

  慕凌道:「我又不可能隨時隨地帶著一千人出門。至於在這,是因為邊塞,比較好藏人罷了。」

  「所以呢?」陸無憂盯著他,「告訴我這個有意義嗎?你捨得拿來守城打北狄嗎?這應該是你爹留下來應該是護你周全的罷。說起來只有一千?」

  慕凌聳了一下肩道:「好吧,有兩千,但我還從來沒用過,其實一直很想試一試。」

  反正也不夠造反。

  陸無憂冷冷道:「你能不能說兩句實話?」

  慕凌微微一笑道:「……什麼都說實話那我早死了。」

  拂曉時分,地平面已隱約可見北狄鐵騎襲來,狼煙滾滾,為首一人面帶獰笑。

  作者有話要說:  寫在邊塞,鋪墊了好久,就是為了這種情節呢。

  慕凌上章又是三條話題,震撼……

  大家喜歡討厭他都隨意啦,反正他就是這麼個人,這麼個角色,我也沒有刻意去把他寫好寫壞。

  最近的更新真的很難寫,我儘量努力,每天都寫得頭大qaq。

  這篇文正文預計是在100章以內吧,真的不遠啦!希望大家堅持一下!

  已經在想番外寫什麼貼貼好了。

  評論區發100個紅包給我們的守城夫妻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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