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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九三章(雙更)

2024-08-22 09:02:48 作者: 維和粽子
  第九十三章

  帝王下榻行宮的奢靡寢殿裡,  沉香木還在香爐中灼燒著,散發出幽深靜謐的木質薰香,濃郁彌久,  卻依舊無法遮掩住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順帝看見麗妃如今的模樣時,先是不忍,但很快又燃起了憤怒。

  ——她養出來的好兒子!

  早知如此當初他就不該如此寵幸他們母子,  才會致使慾念膨脹,  一著不慎,竟反噬了他自身。

  如今三皇子蕭南清被他刺死,大皇子蕭南泊又不知死生,蕭南洵瘋癲若狂,顯然外面的局面也已不受他控制,今夜之後,  這宮闈之內,  大雍這百年基業,  也不知該何去何從……

  夤夜寒涼,  他竟感覺到了一種莫名淒涼。

  順帝連聲咳嗽著,  侍奉的貼身小太監只能趁著蕭南洵不注意悄悄爬到床邊,  道:「聖上,保重龍體啊……」卻又小心翼翼望向正在和麗妃對峙的蕭南洵,生怕他一個衝動就弒君弒父。

  燭火照映著的帝王的掌心中,  一抹血色清晰宛然。

  殿內敬貴妃哽咽不止的悽慘哭聲尚未止歇。

  兩行清淚亦順著麗妃仍顯得嬌美動人的面龐流下,她看起來哀慟悲絕至極,叫人不由心生憐惜。

  麗妃顫抖著道:「……洵兒,不要再殺人了好不好?」

  蕭南洵的長髮散了,金冠倒了,就連袍服上原本戴著翡翠銀鏈也被扯掉了,  看起來狼狽不堪極了。

  這絕不是勝利者的姿態。

  麗妃竭力穩住自己的聲音:「你把劍放下,向你父皇認個錯,說你只是被逼急了,一時迷了心竅,你從未想過真的要違逆君父……」

  勸住了他,興許、興許她再伏低做小,念著舊情,還能保住他一條性命,哪怕貶為庶人一輩子幽禁,也至少能活下來。

  她還不知自己盜取兵符的事已被順帝知曉。

  蕭南洵聞聲,未答應,緊握的長劍也沒有絲毫鬆開的意思,只是仍用那種痛苦陰鬱的眼神看著她,視線下移,死死盯向她隆起的腹部,仿佛想在那裡捅上一刀。

  麗妃心尖又是一顫,她動了動唇,卻先聽見了蕭南洵的聲音,他恨聲道:「……為什麼?」

  她模稜兩可道:「母妃只是想要活下去,想要你活下去……」

  麗妃聲音顫得更厲害,幾不成言,她似想要解釋,可臨到頭又開不了口,更不知他知道了多少,恐懼感一陣陣湧上來,她也不敢去看順帝,只想扭頭離開這間寢殿。

  可她不能,這畢竟是她唯一的兒子。

  蕭南洵一字一句,陰森森道:「可兒臣很想死啊。」

  只要一想到,她和誰做過什麼,那種令人作嘔想要吐的感覺又浮現出來,他是真的恨不得一劍扎向她的肚子,可這是他的母妃,他下不了手,厭惡感卻似附骨之疽,反覆折磨著他。

  他還記得自己剛得知那個消息時,在寢殿裡吐得胃腔發酸,殺人抑或毀滅的念頭都有。

  一夜之間,他仿佛還是那個被人嘲諷是野種的喪家之犬。

  「好噁心,怎麼會這麼噁心。」蕭南洵的聲音提了起來,猩紅色爬上了他的眼瞳,「母妃,你說,我們為什麼沒有乾脆一起死在清泉寺里。」

  麗妃按著自己的肚子,感覺到懼怕,她無聲地退了一步。

  「你在說什麼……」

  殿外又響起了兵馬聲。

  「臣護駕來遲,還望聖上恕罪……逆賊蕭南洵還不快速速束手就擒!」

  緊接著是一道尖銳的女聲:「哥!哥!救我!」

  蕭韶安被人壓著送進來,滿臉恐懼。

  麗妃臉色一變,轉頭急道:「韶安……你們別傷害她,她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順帝聞聲,抬眼看去,終於順了口氣,掩著唇對剛進來的鎮安王道:「外面情況如何?」

  鎮安王世代與皇族通婚,多年固守京畿,只聽命於皇令,他當即便沉聲道:「多虧有人識破了矯詔,也是臣過於輕信,如今叛軍已被鎮壓,聖上自可放心……大殿下身受重傷,與南沐殿下也正在趕來的路上。逆賊蕭南洵你已是窮途末路,莫要再負隅頑抗了。」

  似乎已經塵埃落定了。

  順帝和麗妃聽見大皇子蕭南泊尚且生還,都表情微微一松。


  唯有蕭南洵聽見此事,卻是面色大變,那抹癲狂瞬間又回到了他的臉上,殿內殺的殺,傷的傷,他一腳踩上一具新鮮的宮人屍身,突然返身走回到了順帝龍榻旁。

  蕭南洵道:「滾開!」他一劍砍開了順帝面前護著的小太監。

  其他人立刻連聲開口。

  「蕭南洵!你要幹什麼!」

  「洵兒,不要!」

  「快住手!」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會弒君,或者挾持聖上的時候,蕭南洵只是在順帝面前停下,然後臉上惡意的笑容冰冷綻開。

  他站在瞳孔震顫,握著身側寶劍的順帝面前,低聲開口,宛若鬼魅低語。

  「父皇,還有件事你似乎一直都不知道,你病的這麼重,服了這麼多藥,怎麼還能讓我母妃懷孕呢,她肚子裡的孩子其實是——」

  殿外,賀蘭瓷搓著手,晚上多少還是有點冷。

  陸無憂伸手握住她的腕,一點點熱意渡過去。

  賀蘭瓷連忙抽手,斤斤計較道:「你累了一個晚上了,不用了。」

  陸無憂道:「跟守城比起來,這不是輕鬆愜意的多。」

  賀蘭瓷:「……」

  這能用輕鬆愜意來形容嗎?

  順帝寢殿裡的狀況想必十分悽慘,外臣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他們倆都沒有進去的打算,只留在外面隨機應變。

  不一時,賀蘭瓷看見了帶兵走來的慕凌。

  ——或者現在應該叫他蕭南沐。

  不得不說,人靠衣裝,他雖還是那副溫潤略帶點清冷的容貌,但此刻一身金尊玉貴的皇族打扮,還周身竟真顯出了幾分貴不可言的貴胄之氣,像天生的皇子皇孫。

  他看了一眼陸無憂,點了點頭,邁步進去。

  花未靈輕快地躍過來道:「哥、嫂子,還好嗎?」

  又過了一會,來的是被人攙扶著面色蒼白的大皇子蕭南泊,他也跟著進去了。

  賀蘭瓷心中嘆息了一會,想起了先前陸無憂跟她說的那件極為令人震驚的事情,不由低聲道:「麗妃,究竟為什麼……」

  陸無憂也壓低聲音道:「我不是跟你說過,他養在城外的嬌妾,模樣也……他跟蕭懷琸倒是驚人的一致。至於麗妃,我猜想大抵是怕了,失寵的日子應該不太好過,而蕭南泊又是……」

  花未靈探頭過來,好奇道:「嗯?你們在聊什麼呢?」

  殿內。

  「洵兒,你不要胡說!洵兒——」

  麗妃是真的怕了,身子抖得像風中的弱柳,她隱約知道蕭南洵想要說什麼,但卻已經無法阻止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說出口。

  順帝在聽完蕭南洵的話之後,整個人呆怔了片刻後,勃然大怒道:「你敢騙朕!」

  蕭南洵卻是大笑出聲,笑得悽厲似鬼,又滿是痛苦:「事到如今,兒臣還有什麼可騙你的,這就是你的好兒子,你的好……」

  順帝胸口劇烈起伏,在一陣猛烈地咳嗽中,他猛地吐出一口血來。

  「麗姝……」

  他叫她的名字,陰沉沉的。

  「你給朕過來……」

  麗妃卻是咬住唇,搖著頭,一步步的往後退去。

  她轉身,卻恰巧撞見了剛進殿內的蕭南泊,他看起來受了重傷,但還活著,他是順帝長得最像的兒子,一副老實和善的眉眼,乍一看去,甚至不經意會覺得是順帝年輕時。

  兩人視線相撞,麗妃有些難堪地迅速移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

  確實是極其難堪。

  她臉上火辣辣地燙,下意識又攏了一下自己的腹部。

  誰也沒想到,這個時候,看起來病體沉疴的順帝竟是從榻上走了下來,他這一生最愛面子,但這一刻,他連自己的面子都不想要了。

  他拔出了自己貼身放著的長劍,一把指向了麗妃,厲聲道:「麗姝,你告訴朕,你肚子裡的孩子,究竟是誰的?」

  此言一出,殿內噤若寒蟬。

  麗妃顫著聲音道:「除了聖上,還能是誰的?」

  蕭南洵撐著龍榻的床柱,一邊咳嗽,一邊發出乾嘔的聲音。


  蕭南泊見勢不妙,已經想離開了。

  順帝又大喝一聲道:「不准走!攔住他!蕭南泊今夜亦是叛黨!」

  鎮安王當即便叫人攔住了蕭南泊的去路。

  順帝緩緩走到麗妃面前,咆哮著道:「你告訴朕!到底是誰的!」

  他了解他的二兒子,蕭南洵或許做得出造反的事情,卻做不出用自己的母妃來構陷大皇子,他從幼時就最護著他母親,然而今夜他卻連看她都想吐。

  麗妃哭著軟倒在順帝面前。

  「臣妾、臣妾……」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嬌軀顫顫,越發惹人憐惜。

  「朕就說,你為什麼突然……」

  他久病之軀,對敦倫之事興致不高,她卻突然主動誘他,手段盡出,非要成事,後宮裡已久無動靜,他不是沒有懷疑過,但到底相信她,相信他們多年的情分。

  在清泉寺,他也不是沒有找人監視過她,她確實潔身自好,只與他親近,第一次和之後的無數次,都給了他。

  「……你竟敢背叛朕。」

  說話間,他急怒交加,傷心與失望都涌了上來,又是一口血從順帝口中噴了出來:「賤人!賤人!不止盜走了朕的兵符,還敢背叛朕!違背倫常,和朕的、朕的……」

  麗妃惶恐與恐懼到了極點,她支撐著爬起來,四處張望著,她的兒子還在乾嘔著,她又望向了蕭南泊。

  「救我——」

  這怎麼能怪得了她。

  是順帝先違背諾言,他說會寵愛她一輩子,可他分明已經沒那麼愛她,而且他死了之後,如果洵兒不能即位,她又該怎麼辦?

  她是知道蕭南泊對她有意的。

  他總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和當年順帝在清泉寺看她的眼神一模一樣,她怎麼會不明白,在擔憂與懼怕之下,她想,她得需要一個新的,一個能護得住她的人。

  她才留了一些暗示,然後半推半就著被他……

  蕭南泊也確實承諾,他若能即位,她會與她的母妃,並立為東西太后,她的一子一女也會富貴照舊。

  恐懼感促使著麗妃也顧不得當下局面,逃到了蕭南泊的身後,攀住了他的胳膊。

  這一幕令得所有人都不敢說話,就連蕭韶安都呆怔著,仿佛變成了一塊木頭。

  順帝已是氣得快要背過氣去。

  「拿下他們……快點給我……」

  他搖晃著快要栽倒。

  「聖上……」

  「聖上小心啊……」

  蕭南洵從乾嘔中抬起頭顱,瘋癲的目光讓他看起來陰鬱又瘮人,如果說剛才他還能忍著,眼前的畫面讓他恨不得將一切都毀滅。

  他慢慢朝著麗妃走了過去。

  「母妃……」

  他不明白,從當年在清泉寺他就不明白,她為什麼非得……但後來蕭南洵漸漸說服自己,這是對的,儘管一開始被人看不起,但他們很快便擁有了旁人一輩子難以企及的榮華富貴,他也將當初嘲諷過他的人全部清除乾淨。

  他迷戀著那些漂亮的、精緻的東西,就好像擁有了,自己也變得尊貴了。

  然而事實卻是,無論過去多久,他始終難以忘卻,仍覺得自己骯髒不堪。

  他以為所有的女人,都像他母妃一樣,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卻有女人絲毫不在意這些榮華富貴,不想著攀附他,一次又一次拒絕,寧可跟著旁人吃苦都不願意從了他,而他的母妃卻……

  他明明那麼厭惡蕭南泊。

  從清泉寺回來就開始厭惡他,他看不起他是苟合而生的野種,他也看不起他的虛偽做作。

  她就不覺得噁心嗎?

  「你就這麼賤嗎?」蕭南洵終於難以抑制地說了出口,他目光幽冷地望向麗妃,又想吐了,「離了男人給的富貴,不能活嗎?我噁心得……」

  「啪」一巴掌扇在了蕭南洵的臉上,打得他側過臉去。

  麗妃回過神來,已經舉起來手,隨後她掩住面,心尖抽痛,泣不成聲。

  陸無憂揉著賀蘭瓷的耳垂道:「別想了,人各有志,想不明白的。」

  賀蘭瓷被他揉得發癢,躲開一點道:「好吧。那今晚到底會如何收場……」


  陸無憂道:「別急,彭公公被拿下之後,行宮裡的封鎖維持不下去,皇后娘娘應該馬上就過來了……」

  賀蘭瓷不由道:「所以你之前讓我送信是因為……」

  陸無憂點頭道:「幫慕凌牽了個線,我對他可真是仁至義盡。蕭南洵事敗,今晚之後蕭南泊儲君之位再無懸念,但他一定不會願意讓蕭南泊即位,所以必然會在蕭懷琸面前點破此事,蕭懷琸能不能撐過這種打擊都不好說,到時候一定需要一個能主持大局的人,那麼皇后娘娘便是最好的人選——她和衛國公和解了。」

  今夜風雲變幻,夜黑得深沉,只有火光與燈影不滅。

  此刻,賀蘭瓷抬頭望去,天空中雲霧漸漸飄散,倒能看見半輪皎潔溫柔的明月,灑下清澈月色。

  花未靈正在旁邊打瞌睡,見狀也抬起了腦袋,看著月亮,似忽然想起什麼:「哦對,剛才慕凌跟我說,說他其實也沒這麼弱,還說自己其實很聰明,不比我哥笨。」

  陸無憂輕笑一聲,就是怎麼聽怎麼嘲諷。

  賀蘭瓷沒管他,追問道:「然後呢?」

  花未靈托著下巴道:「然後就說了一堆有的沒的,我也沒太弄明白他非得跟我說幹嘛,總之就是,要是我真的想讓他做個好皇帝,他就去做。那個……」她戳戳陸無憂,道,「哥,他有希望嗎?」

  三人正先聊著,真看見了許皇后坐在鳳輦上,身著真紅大袖衣,頭戴燕居冠出現了在殿門外。

  順帝已是暈厥了過去,連忙有人傳召御醫,但如今行宮上下一片混亂,御醫還不知何時能到。

  誰也沒想到,久居深宮的皇后娘娘會出現在這裡。

  就算再怎麼帝後感情淡薄,皇后娘娘也是這行宮中目前除了聖上,最尊貴的人。

  她進來後不久,衛國公也帶著人來了。

  皇后娘娘問詢,自有人把剛才發生的一切告知。

  她的目光掃過仍然伏在地上哭泣的敬貴妃,她眼中仿佛只剩下蕭南清的屍身,又掃過了面色慘白,花容失色,已然崩潰地歪倒在地上的麗妃,和旁邊看起來宛若瘋子的蕭南洵。

  他此刻正在瘋了似的大笑:「母妃,這就是你看上的人嗎?」

  蕭南泊還算淡定,只因為重傷面色有些難看,在麗妃躲到他身後不久,他撤開了身——

  對,他很快撤開了身。

  隨後蕭南泊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敦厚的面容還流露出些迷茫道:「麗妃娘娘為何此時還要構陷於我?二弟今晚殺我不成,竟還要這般污衊……陷我於不忠不孝不義。」

  他說得坦坦蕩蕩,一派光明磊落。

  然而許皇后卻笑了。

  「把人帶上來。」

  事已至此,麗妃也沒有什麼更多的反應了,唯獨蕭南泊面色微微變了變。

  帶上來的是個宮女,麗妃的宮女。

  他們數次相會,都是這位宮女引的路,走得是宮中的密道。

  許皇后把外人屏退,包括同樣萎頓在地的蕭韶安。

  跪在地上宮女磕磕絆絆地說著駭人聽聞的宮闈秘史,包括次數,時辰,事後又是如何遮掩。

  蕭南泊義正辭嚴道:「麗妃娘娘為了構陷兒臣,竟做到如此地步。」

  許皇后則轉頭對她多年恨之入骨,但此刻卻只覺得好笑的女人道:「麗妃,你莫不是指望他若登位還能護得住你吧。此番謀逆,你又做出此等醜事,你和你的一兒一女都難逃一死,他卻能繼續榮華富貴,你不會覺得不甘嗎?讓這樣的男人踏著你的屍骨登位……」

  蕭南泊出聲打斷道:「皇后娘娘!」

  許皇后冷冷看著他,就像是看著年輕的蕭懷琸:「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來人,把他押下去。」

  蕭南泊原本還未曾擔心。

  縱使許皇后來了,她也需要一個皇位繼任者,蕭南洵是已經徹底無望了,他卻還可以商量,蕭南泊自己的母妃軟弱可欺,他不介意尊許皇后為母后,讓她做太后。

  但誰料許皇后竟一點機會也不給。

  蕭南泊看著許皇后,又看著一直未曾退出去,正神色悠然站著的慕凌——或者說蕭南沐,隱約之間明白了什麼,電光之火之間他道:「父皇不可能允許的!」

  他像了解自己一樣,了解著他的父皇。


  他嫉妒著獲得了父皇全部寵愛的蕭南洵,他的父皇也一定嫉妒著懷瑾太子。

  許皇后卻看著他,燦然一笑道:「本宮知道,所以才更要如此,懷瑾太子可比你父皇配得上多了。」

  她拖著皇后冠服長長逶迤在地裙擺,一步步走到順帝的床榻前,手指輕輕觸碰著這個她愛過也恨過的男子,如今他蒼老得好像隨時會離開這個塵世。

  事到如今,她竟也不覺得有多痛快。

  她的青春和時光,都已經不可能再回來了,甚至於夭折的女兒,和她即將成型卻被下藥打掉的兒子——那時她尚不知他根本不敢要她的孩子——都永遠不可能再回來了。

  那她不也該讓他的子孫滅絕嗎?

  她當然知道他嫉妒懷瑾太子,更知道他對他的兒子做過什麼,所以讓他最不想登位的人登位,這天下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聖上,聖上駕崩了!」

  這是剛剛獲得自由的文武百官第一個聽到的消息。

  沒等眾人慶幸,便有官員跪在地上哭了起來,緊接著還有人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怎麼回事……」

  沒過多久便有太監過來傳旨。

  今夜二皇子蕭南洵夥同彭公公、麗妃矯詔謀逆,還殺了三皇子,大皇子蕭南泊趁機犯上作亂,意圖刺殺聖上,聖上彌留之際對皇子皇孫大感失望,於是決定傳位給今夜帶兵平叛的懷瑾太子之子蕭南沐。

  有聖上的璽印,亦有皇后的鳳印。

  衛國公、鎮安王皆可為證,潯陽長公主似仍有異議,不過皇后親自去尋她聊過之後,她便也不再說什麼。

  無人料到,這一夜的驚心動魄,大雍竟會整個變了天。

  聽見這旨意,賀蘭瓷先是一愣,又有些恍惚,雖然早知道順帝身體不佳,遲早會退位,也跟陸無憂說過那麼多次離經叛道的話,可真到了這一天,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先前在他們府上蹭吃蹭住了這麼久,還被陸無憂百般陰陽怪氣的慕凌要做皇帝了?

  只是,她仍有些不解:「你怎麼策反鎮安王的?」

  陸無憂指了指自己的嘴巴道:「用這裡,你要嘗嘗嗎?」

  賀蘭瓷薄怒道:「你正經點!」

  陸無憂笑道:「實話實說嘛。不過說來還有件事很巧。把阿歸撿回來沒幾天我就發現他肩膀上有個胎記,很特殊,我覺得像,但又不敢確定,問過他,他也確實自幼無父,母親死在北狄人手裡。我便照著他的肩膀把胎記畫下來,還特地去他以前住的地方搜過,找到了些東西。今次我去問過鎮安王,他跟我確認過,阿歸有很大的概率真的是他遺失的獨子——當然這件事也對我勸服他,多少起了點幫助。」

  賀蘭瓷震驚:「……???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都不告訴我!」

  陸無憂道:「怕萬一不是,你空歡喜一場。」

  「我空歡喜什麼?」

  「咱們兒子將來出息大得很呢。」

  賀蘭瓷無語了一會道:「那不是還有個周寧安嗎?」

  陸無憂道:「這個已是可以捨棄了,回頭再換一個吧。」

  兩人往前走著,卻恰巧碰見皇后的鳳駕。

  正要避道行禮,許皇后已從鳳輦上下來了,她靜靜看著賀蘭瓷,視線又從她身上移到了陸無憂身上,半晌突然笑道:「本宮還是第一次見名動天下的陸六元。」

  陸無憂客客氣氣行禮道:「皇后娘娘過譽了,臣惶恐。」

  ——雖然許皇后應該很快就能做許太后了,但畢竟還要等禮部正式的儀式。

  許皇后笑得很和氣:「你夫人對你死心塌地,你可莫要負心薄倖了才是。」

  賀蘭瓷微覺羞恥:「……」

  陸無憂等許皇后走遠,才慢吞吞道:「要不你來跟我說說,你又怎麼對我死心塌地了?」

  賀蘭瓷臉頰微燙道:「……沒什麼,別問了。」

  陸無憂略微不滿道:「你怎麼每次都在別人面前對我這麼情深義重,你就不能當面說一次嗎?」

  賀蘭瓷小聲道:「我又不是沒說過。」

  陸無憂道側頭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賀蘭瓷回想道:「就……你守城的時候。」


  陸無憂也回憶起那句「那就一起死好了」,他細品了一會道:「你就不能換一句什麼『夫君,不管發生什麼,我都一定會跟你同生共死,此生不渝』之類的。「

  賀蘭瓷頭都大了,忍不住道:「你好麻煩啊。」

  陸無憂斜眼看她道:「誰讓你又遲鈍,又敷衍,學壞也學得這麼慢。」

  賀蘭瓷:「……?」

  兩人走了一路,都沒人提到倒霉的蕭南洵。

  大抵也是覺得確實煞風景。

  曾幾何時這個人還是壓在兩人身上的一座大山,甚至於賀蘭瓷當初還由於夢境的緣故,一見他就心生恐懼,後來和陸無憂成親後,也時時覺得可能會因為他,兩人被迫和離,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

  現在想起來是真的宛若隔世。

  陸無憂送賀蘭瓷回去,又囑咐了幾句才離開。

  此時的蕭南洵已經被關進了長雍行宮的地牢里,與麗妃和蕭南泊都是單獨關押。

  畢竟是皇室宗親,即便要處死,也沒那麼輕易。

  他的瘋勁已經發完了,頭髮散亂,曾經華貴的衣服上血跡未消,髒污一片,再不負以往的志得意滿,蕭南洵垂著頭坐在牢中,沉寂無聲,仿佛所有生念都從他身體裡消失。

  他靜默著,聽見了地牢里遙遙傳來腳步聲。

  有人走了進來。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寫完了這段。

  吐魂——

  快放我去寫談戀愛。

  看了眼評論區,大家比我還敢想!=口=

  不過,確實是咳咳咳那什麼雷雨故事,點到為止的狗血一下,展開來寫是30集宮廷倫理大戲。

  明天也是下午6點更新。

  評論區發100個紅包陪伴大家看狗血大戲。

  感謝baohy35479的手榴彈,、55432368的2個地雷,是飄君呀!、鋼鐵子、從未入他眼、53230089、謝冰箱、唐詩沒有三百首、葡萄大王、噗嚕嚕2013、鹿鹿的2個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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