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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風呼嘯,大雪紛飛。
葉霆站在醫院的陽台,低著頭,雙眼發紅,沉默不語。
簌簌的落雪掉在他的身上,他也沒半點反應,好像陷入了深沉的思緒中。
助理不放心地叫了他好幾次,他沒回應。
直到助理告訴他醫生從楊嘉立病房出來的時候,葉霆才猛然回神。
他拂掉身上的雪碎子,匆忙走回樓內。
醫生正拿著些報告仔細地看,聽見腳步聲,抬起頭,語氣溫和道:「病人從休克中清醒後,我們檢查了他的情況。他的情緒狀態不太對勁,目前已經安撫著先讓他睡下休息了。」
葉霆緊緊攥著拳頭,掌心裡沁了汗:「繼續說。」
醫生推了推眼鏡,神情略微凝重:「從他的服藥情況和測評結果來看,他出現了軀體化、強迫狀態、人際關係敏感、精神抑鬱、焦慮等病理現象,這種情況,可以確診是抑鬱症,程度大約在中重度之間。」
葉霆拳頭一抖,閉上眼睛。
一道劇烈的酸澀從胸腔竄出來,直直湧上鼻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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抑鬱症。
他的楊楊,真的是抑鬱症。
他還記得,之前強行逼著楊嘉立去醫院體檢過一次。
那時候醫生告訴他,沒有重大生理疾病,他就這麼粗心大意地鬆懈了心理方面,甚至以為楊嘉立病懨懨的樣子只是在擺架子、鬧情緒。
他總覺得,像楊嘉立這樣沒心沒肺又成天歡天喜地的,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病。
誰抑鬱,楊嘉立都不會抑鬱。楊嘉立就像個小太陽,能吼能叫能發泄,渾身散發著活力,那燦爛的笑容仿佛帶著光,直照到人的心底里去。
他萬萬沒有想到,在他沒發現的時候,他以為的楊嘉立那顆堅不可摧的、藏著滿滿的樂觀的強大心臟,早已被四面八方的黑暗,活活踩碎,污血橫流,踐踏成了一灘陰鬱的爛泥。
醫生看著眼前的葉霆,擔憂地問:「葉先生,沒事吧,臉怎麼變得這麼白。」
葉霆堪堪撐住牆:「他的病……」
醫生嘆了口氣:「如果只是單純的抑鬱,那麼用普遍療法,藥物治療加上心理介入,就會有不錯的效果。但是……」
這但是兩個字一出,葉霆整顆心揪在了一起。
他頂著血絲密布的雙眼,聲音發顫:「但是什麼。」
「但是,通過剛才和病人接觸,我們發現,他在抑鬱的同時,還有了暫時性的自閉傾向。」
葉霆仿佛被重擊了一下,眼神變得虛空,腦海里一陣一陣鈍鈍的痛。
他像是不敢相信一般:「……自閉?」
「病人在休克前,曾經遭遇了非常劇烈的攻擊,包括輿論、生理等等,這對一個人,尤其是還處在抑鬱期間的人,是一種精神上、尊嚴上的極大打擊和摧殘,」醫生搖搖頭,「這種外界刺激,導致他產生了心理上的應激性反應,形成了這種暫時性的自閉狀態。」
醫生放下手中的資料,繼續說:「我給你打個比方吧。就好像一個原本已經受了重傷的人,又受到了一頓慘無人道的毆打,他下意識地跑進一個沒有人的,全黑的屋子裡,把自己鎖在裡面。偶爾也可能和外面的人有少許交流,但除非他傷口痊癒、不再害怕,他才會走出這個屋子,否則,他會繼續呆在黑屋子裡,不敢邁出。」
醫生走後,葉霆雙手撐在冰涼的牆上,眼裡極度慌亂。
他總覺得這像是個噩夢,但一切就這麼實實在在地發生在眼前。
顫巍巍地走進楊嘉立的病房,楊嘉立躺在床上,呼吸淺淺。
葉霆輕手輕腳走到他床邊。
楊嘉立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嘴唇乾涸。
他的嘴角是下垂著的,不知什麼時候,他好像就已經不再笑了。
葉霆看著這樣的楊嘉立,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心如刀絞。
楊嘉立睡得不太安穩,睡夢中輕動了動腦袋,喃喃囈語:「這是給我媽媽的,這是要給我媽媽的,你們別踩,求你們了,求你們了……」
「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葉霆鼻子猛地一酸,兩顆眼淚就這麼掉了下來。
他蹲下身,摸了摸楊嘉立的頭髮,輕聲安撫:「寶寶別怕,我再也不讓你受欺負了,別怕,我回來了。」
楊嘉立漸漸平靜下來,眉頭鬆開的剎那,他小聲說:「帶我回家吧……」
葉霆嘴唇顫抖著:「等你醒過來,我帶你回家,好不好。」
趁著楊嘉立還在睡,葉霆趕忙親自回了趟別墅拿些東西。
他走進漆黑的別墅內,沒開燈。
進了臥室,從柜子里取出兩條毛毯,餘光一瞥,旁邊有個東西被照得發亮。
那是一副猙獰的銬子。
在他還不知道楊嘉立已經發病的時候,他為了逼楊嘉立屈服,把他拷在床頭,漠視他的掙扎,無視他的痛苦和掉下的眼淚,下了狠勁讓他幾乎痛叫出聲。
葉霆撿起那副銬子,在掌心摩挲了一下。
他的楊楊,那時候該多疼啊。
葉霆忽然忍不住了。
他大口呼吸著,情緒沖湧上來,大力地砸上了臥室的門。
他捏著這幅銬子,就狠狠地甩在了地上。
隨後,臥室里響起了持續不斷的巨響,碎裂聲、碰撞聲。
還混雜著男人可怖的痛吼。
等所有能砸的都被砸爛,一切都安靜下來的時候,臥室里又傳來啪地一聲響。
像是有人往自己的臉上狠狠打了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