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碰撞聲在耳邊迴蕩,即便是緊閉的雙眼也能感覺到,陣陣刺眼的白光在這一剎那將周圍包裹。
一郎的大腦此刻也仿佛跟這白光一樣,一片空白。
不過等兩三秒過去,腦海中的耳鳴終於逐漸消失,呆滯狀的一郎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四肢健在,完好無損的身子,才茫然地朝四周望去。
一個又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身邊,那是阿斯托洛吉斯號上的大家,不過此刻幾乎所有人都和一郎的表情一樣,還沒從撞擊中回過神來。
「這這裡是.」
想像中被慘烈撞擊的衝擊波震死並沒有發生,也不是被壓在阿斯托洛吉斯號變形的殘骸中,與之一起沉沒大海。
他們此刻正在一頭碩大黑狼的背部。
而頭頂的半空中。
「呼!」身穿巫女服,腰間別了個狐狸面具的小姑娘,長鬆口氣一般地拍了拍她平坦坦的胸脯。
「還好趕上了!」
望著被小黑穩穩接住,下方安然無恙的阿斯托洛吉斯號上的大家,薇薇安由衷地露出謝天謝地的笑容。
直到這時候,一郎才反應過來,那最後充斥了視野的白光,並不是甚麼大爆炸,而是來自狐面巫女的魔法。
在阿斯托洛吉斯號撞上大蛇的最後一刻,薇薇安成功完成了她的大型傳送陣,將船上的所有人,都轉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這也解釋了,為什麼在阿斯托洛吉斯號衝刺大蛇的整個過程中,似乎都並沒有出現狐面巫女的身影。
甚至就連那頭大蛇在動用海的權能,想要把阿斯托洛吉斯號往外推的時候,好像薇薇安也什麼都沒有做,只是在旁觀。
小姑娘確實沒能力再去做什麼了,因為從她發現這艘赴死巨輪的第一時間,薇薇安就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為船上要英勇就義的眾人,強行鑿開一條生的後路上。
英勇可以,但就義至少在她薇薇安這裡,沒經過她的允許,可沒這麼簡單!
雖然小姑娘口氣很大很狂,可事實上,但凡薇薇安稍微猶豫,亦或是想要出手去打斷大蛇動用權柄,那她都絕不可能,像現在這般,在最後一秒剛剛好完成傳送陣,轉移船上眾人。
甚至這裡薇薇安還得感謝墮淵大蛇,因為如果不是它垂死掙扎,拖延了那麼幾秒鐘,讓阿斯托洛吉斯號頓了下,可能小姑娘還真趕不上了。
畢竟阿斯托洛吉斯號上幾百口人,連達米爾都不敢說,能在這麼緊張的時間和場面下,成功完成傳送。
不過不管怎麼說。
她做到了。
而且。
這幾百人中不光是原住民,連作為異鄉人的玩家們也在內,雖然是略靠後一點,被薇薇安傳送救下的吧,但至少依舊能看得出來
在小姑娘心中,並沒有因為異鄉人可以「復活」的特性,就不把他們的命當命。
薇薇安知道死亡是痛苦的,所以這種經歷越少,越好。
相比像一郎這樣的千島原住民,還沒能從劫後餘生中回過魂兒來,作為異鄉人的玩家們,最先恢復正常.呃,也不能這麼說。
一片又一片疑似返祖的叫嚷聲,在黑狼背上此起彼伏。
「我我居然沒死!?」
「OHHHHHHH!」
「我是誰?我在哪?我做了啥?」
「刺激,太TM刺激了!」
「是薇薇安救了爺!她真的,我哭死!」
「剛才是哪個**吐槽狐面巫女關鍵場合怎麼下線來的?給爺站出來!巫女姐姐不暫時下線讀條搓技能,誰來救我們?」
周圍異鄉人們的吵鬧聲,讓諸如船長和一郎這樣的原住民,也稍微緩和了下情緒,終於確認,自己的確是活下來了,是狐面巫女在最後一刻從船上救了他們。
心中的情緒難以言喻,無法附加,現在的他們十分羨慕身邊的這些異鄉人們,能這般口直心快,毫不加掩飾地喊出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嗚嗚嗚我就知道薇薇安心裡有我!」
「放屁!她有的是我!」
「都別叫,巫女姐姐是我老.呃啊啊啊啊啊!」
最後一個發癲的玩家還沒吶喊完呢,黑狼的身體就輕輕一抖,用十分精準恰好的力道,就把這些在想屁吃的人,統統從背上丟了下去,讓他們重新擁抱大海。
撲通!撲通!撲通!
玩家們在一聲聲尖叫中扎進海里後,濺出了個滿分水花,這個距離倒不至於摔死,但嚇死就不一定了。
咕咚
一郎膽顫心驚地咽了口吐沫。
現在好像也不是那麼羨慕異鄉人了。
但跟著舉起手,喊一句「狐面巫女大人萬歲!」也還是可以的。
另一邊黑狼背上幸災樂禍的看戲玩家們,倒是對此紛紛拍手叫好。
「首先是犯下不敬之罪的.後面忘了,總之支持正義神罰,!」
「我的評價是好似喵!」
「薇門!」
同時經過這麼一出,玩家們的注意力也才從薇薇安身上,轉移到黑狼。
「哇!這該不會就是薇薇安小姐身邊的那頭小狼崽吧?平日看起來萌萌的,沒想到竟然能變得這麼大!這起碼也得是超凡級別了吧?」
「超凡?能不能大膽點,我直接禁忌魔物!」
「所以平日假裝賣萌裝可愛,實際背地腹黑霸氣鐵薇控,這TM什麼神仙狼設,有畫面了,愛了愛了!」
「大家都是召喚師,怎麼差距就這麼大呢?」
「沒關係大兄弟,別沮喪,不光你們召喚師,我們戰士和法師職業玩家,也是這麼覺得的。」
經過這樣一小段插曲後,眾人才總算是從死裡逃生的餘韻中退出來。
那緊接著,自然他們馬上開始關心起來的,就是阿斯托洛吉斯號與墮淵大蛇了,他們不懈努力下,那捨生取義的一撞,到底有沒有奏效。
一郎最先從狼背上爬起來,跑到合適角度向下俯瞰。
海面上還殘留著那一撞造成的波紋浪花,從洶湧的餘波來看,這一撞的威力絕不算小。
延綿的白色波紋足足長達幾百米之長,幾乎可以還原出,當時墮淵大蛇被阿斯托洛吉斯號撞飛的畫面。
等再眯起眼睛努力朝遠望去,依稀能看到一大坨的黑色影子,無力漂浮在海面上,那應該就是墮淵大蛇了。
從影子的輪廓來看,大蛇的整個身體都幾乎完全倒翻了個,被阿斯托洛吉斯號碾壓而過,大蛇應該最後想試圖下潛去躲,但根本來不及了,才造成了現在這樣,正正好好被巨輪壓在下面。
之前咆哮在海面上狂舞的五個蛇頭,現在像是蔫了的花菇,一半浮在海面,一半則沒入海下,無論是其中哪個,都沒了半點動靜。
當黑狼把背上的船員們,送到了最近的船隻,一郎趕緊駕船向大蛇位置逼近後,才算是徹底看清了。
一道又一道的裂痕爬滿了大蛇的表面,不斷有黑霧從這些裂痕中向外散出,其中最恐怖的傷口,當屬還是被阿斯托洛吉斯號正面撞擊的軀幹,已經完全變形,向內凹陷,大片的黑霧從觸目驚心的血洞中流出,在觸碰到空氣後化為煙塵。
整個大蛇的軀幹,隨著這些污穢黑霧的流逝,也跟著在縮水變小,就仿佛一個泄露的氣球。
這一幕下,一郎狠狠地和旁邊的船長抱緊擊掌,眼中帶著激動與喜悅的淚花。
因為至少從眼前的畫面來看。
他們做到了!
成功殺死了這頭墮淵大蛇,終結了災禍的源頭!
早就也在觀察大蛇的雪莉,對著趕來的薇薇安和小狼崽點了點頭,雪莉能感覺到大蛇體內的墮淵氣息,在飛速衰退,種種跡象都表明,他們已經將其成功消滅。
不過
很快亢奮勁過去的眾人,就發現了還是有點不對勁,因為如果墮淵大蛇真的死了的話,那為什麼.
薇薇安抬起頭,和很多人做的一樣,仰望著頭頂上方,依舊被烏雲籠罩的天空。
小姑娘皺起眉頭。
大蛇死了,可墮淵降臨卻仍沒有結束,薇薇安能想到的原因,似乎也只有一個解釋了。
因為真要算的話,也確實還有一個首領仍存活著。
克拉拉。
現在這頭迷你章魚,千島墮淵降臨中,僅次於大蛇的第四首領,由於薇薇安要去作戰的緣故,所以此刻正趴在雪莉的肩膀上,
它並沒有意識到,自己成為了不少人的視線焦點,因為此刻的克拉拉,將注意力都放在了大蛇的屍體上。
從它努力發出的嗚咽聲音,薇薇安感受到了其中的悲傷與不舍,但這不是對墮淵大蛇的,而是對那個終於擺脫了墮淵的束縛枷鎖,真正消失於世間的「八岐大蛇」靈魂。
「雪莉,把克拉拉給我吧。」
「可」雪莉有點猶豫。
但薇薇安什麼也沒再說,只是用搖頭打斷了雪莉,伸出的手沒有收回。
雪莉嘆了口氣後,將迷你烏賊交給了薇薇安,克拉拉是有點疑惑,不知道這是在做什麼,觸手很人性化地撓著頭。
而旁邊的小狼崽,似乎有點無奈,不過還是主動從薇薇安的懷中跳出來,半懸在空中,他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將那些目光跟隨著克拉拉一起移動,放到了薇薇安身上的不友善視線,統統擋了回去。
雖然這裡的不友善,肯定不是對薇薇安的,而是對被小姑娘護在手中的迷你章魚。
畢竟從現在的局勢來看,想要真正結束墮淵降臨,似乎必須要消滅「全部」首領才行,這也是為什麼,在薇薇安向雪莉要克拉拉時,雪莉會猶豫的原因。
小姑娘這個舉動無疑是向所有人傳達了一個意思。
她要保這頭小章魚。
「阿巴.阿巴」就連克拉拉似乎都有點察覺到了微妙的局勢,它突然出聲,然後用觸手不停朝著海面下指去。
聽懂了的雪莉立刻露出恍然之色,剛要開口翻譯,可薇薇安卻搶先一步,仿佛真的也理解了般。
「下面.你的意思是!我明白了!」
「是淵海,水神宮鎮壓的那個墮淵之井!那個才是真正的源頭!我們必須要找東西將它重新堵住封印起來!」
「阿巴!」
小章魚也跟著激動的薇薇安一起狂點腦袋,它雖然也不知道薇薇安說什麼,不過它知道薇薇安知道它了說什麼。
找到了解決問題辦法的薇薇安,下一步就是該如何執行了。
該拿什麼去堵淵海井口。
有水神宮的成功經驗在,他們只需要找一個類似的即可,既要有足夠大的體積,同時還必須具備水神之力,只有用神性之物,才能壓制淵海。
而恰巧不巧。
這樣的堵物他們正好有一個現成的。
阿斯托洛吉斯號!
不,現在準確來說,應該是阿斯托洛吉斯號的殘骸了。
昔日的這艘海上霸主,豪華巨輪,如今早已在碰撞中也面目全非了。
撞擊的作用力是相互的,從大蛇悽慘的模樣,就可以多少也判斷出阿斯托洛吉斯號的境況。
船身的龍骨毫無疑問地折斷裂開,各種船上的零件部位已經四分五裂,或是漂浮在海面,或是已經墜入深海,整個船損壞率至少達到了70%以上,之所以還能勉強維持著輪廓,沒有直接解體,還得多虧了海之心最後的防禦屏障。
不過很顯然,從船身的最裡面還能看到淡淡的藍光閃爍,那是海之心仍還在運轉的象徵,就像是在向眾人說,它還能發揮最後的餘熱。
當大蛇的軀幹終於和所有墮淵怪物一樣,化為塵埃消散後,阿斯托洛吉斯號的殘骸失去了托浮物,終於要向海底墜入。
這時候的薇薇安撐起魔法屏障,一頭跟著扎入海中,想要控制巨輪的殘骸,將它堵在下方的淵井口。
這種力氣活薇薇安本來是想要拜託小狼崽的,但入海後,克拉拉卻是先一步身軀膨脹變大,眨眼間的功夫,一頭巨型章魚就用它的所有觸手,纏繞上了阿斯托洛吉斯號的厚重殘骸,將其朝著下方一個泛著黑霧的深井而去。
呼啦
咚!
克拉拉最後所有的觸手一齊用力,已經變成殘骸的巨輪,發起了可能是它此船一生中,最後的一次衝刺,當抵達了淵井之口後,發出沉重的悶響。
阿斯托洛吉斯號完美堵住了這個口子,而緊接著奇異的一幕出現,只見從克拉拉的身上閃爍出幽藍光線,而井口巨輪上也爆發出相似光芒。
一面湛藍色的屏障很快就從船身內的海之心中擴散開來,直至包圍了整個井口,之前還努力嘗試,從阿斯托洛吉斯號殘骸縫隙中,繼續朝外湧出的黑霧,這下子是徹底煙消雲散了。
而消失的不僅僅是海下的黑霧。
當薇薇安立刻重新回到海面上去查看情況的時候。
迎接她的,是天空烏雲退散後,一縷久違的明媚陽光。
籠罩在千島為期半個月的墮淵降臨.
在這一刻,被徹底畫上了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