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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2 09:35:57 作者: 寫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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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英瑤站在水晶高台前, 緊緊握住白玉鞭,直捏得指節發白, 血從手臂上的傷口蜿蜒下來, 把白玉握把染成了鮮紅,她也不覺得痛。閱讀

  這座高台似乎是由整塊的紫水晶雕琢而成,通體看不出砌造的痕跡。

  在紅色魔眼的映照下, 水晶台上部透著紅光, 下部卻是紫藍色,猶如殘陽下的海水。

  水晶中「嵌」著個血肉模糊的人, 仿佛蟲子嵌在琥珀里。

  他裸露在外的肌膚都已潰爛, 辨不清面目, 但母子連心, 顧英瑤不用看他的衣飾, 只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自己的兒子。

  顧蒼舒的雙手被綁縛在身後, 但不住扭動著身體,仰著脖子,手指不住地蜷縮又張開, 雖然聽不見聲音, 但他的痛苦就像一隻利爪, 緊緊攫住她的心臟, 讓她幾乎無法呼吸。

  就在這時, 水晶石一閃,一道白光從地底射出, 水晶中的人不見了。

  顧英瑤恍然大悟, 原來這只是個影子。

  白光在水晶高台中轉來折去, 勾畫出複雜又精密的圖案,像是某種古怪的陣法。

  顧英瑤正欲提鞭橫掃, 忽聽「喀拉」一聲輕響,高台上開了一扇方形小門,門內是一道水晶階梯,通往深不可測的地底。

  顧英瑤嘴唇微微哆嗦,心中冷笑,好一個請君入甕!

  她心裡隱隱猜到始作俑者是誰,只有那人才會如此痛恨他們母子,可他有這樣的手腕嗎?

  還是趁她閉關時與外人暗度陳倉?

  無論如何,地下一定有重重埋伏等著。

  若是她下去救人,多半會把母子倆的性命都斷送在這裡。

  只要她此刻轉身離去,放棄兒子,她便可以保全自己一條命,還能為他報仇。

  救還是不救?

  顧英瑤沒有猶豫太久,把長鞭一卷,提了提氣,便往門內走去。

  那是她懷胎十月生下,捧在手心裡養大的孩子。

  明知是陷阱,她也只能往下跳,但凡他還有一線生機,她便是拼死也要救出他。

  她沒有料錯,祭台中不但埋伏了很多黑袍人,還密布著機關陷阱,她身上有陳年舊傷,方才強行突破禁制更是雪上加霜,此時已是強弩之末。

  谷中不能動用靈力,她所能憑藉的只有一套爐火純青的鞭法。

  她一邊拼殺一邊順著台階往下,周遭很快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她只能靠氣流的聲響辨別敵人的方位和暗器的來向。

  階梯越來越窄,每走幾步,便有一階薄如刀刃,冷不丁踩上去,腳底就被割出一道深深的血口。

  顧英瑤記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傷口,只感到血不住地往外流,自己仿佛成了個被劃開無數道小口的血袋子。

  就在她雙眼模糊,幾乎倒下的時候,下方傳來了一聲低泣。

  顧英瑤雙眼一亮:「舒兒,是你嗎?」

  「娘?」

  那人輕輕喚了一聲,嗓音喑啞,卻是她熟悉的聲音。

  「舒兒你別怕,」顧英瑤幾乎喜極而泣,「娘這就來救你。」

  「別來!」

  顧蒼舒驚恐道,「娘你快出去,別管我……」

  他帶著哭腔道:「兒子已經成了廢人,出去也活不成……這裡太危險,娘你趕緊上去吧。

  原諒兒子不孝,不能再侍奉左右……」

  顧英瑤咬咬牙,踩著台階往下走,兒子痛苦的喘息越來越近,台階卻已走到了底,朔風裹挾著血腥氣撲面而來,令她幾乎窒息。

  她顧不得自己的安危,從懷裡取出顆夜明珠拋了下去。

  明珠的輝光映出了顧蒼舒,他距離她十步之遙,與她方才看見的幻影一樣,渾身潰爛,雙手反縛在一根水晶柱上。

  水晶柱像是從無底深淵中長出的一般,孤零零的一根,四周便是無盡的黑暗。

  顧英瑤心中一片酸澀,安慰兒子道:「舒兒別怕,這些傷很快就能治好。」

  又咬牙切齒道:「待娘出去,一定殺了那賤人為你報仇雪恨。」

  顧蒼舒抽著冷氣道:「阿娘知道……是誰?」

  說話間,顧英瑤用鞭子在水晶柱子上不輕不重地一抽,光滑柱身上出現一道鞭痕,她把鞭梢系在凹痕處,抓著鞭子一點點往下,終於夠到了兒子。

  她將鞭子繞在手腕上,一手攬住兒子,一手持匕首割開束縛他的繩索,然後用雙腳和手臂的力量,順著鞭子一點點往上攀緣。

  好不容易即將到頂時,那水晶柱卻發出「喀拉拉」的聲響,卻是承受不住兩人的份量,眼看著要從鞭痕處折斷。

  顧蒼舒大駭:「娘,快鬆手。」

  顧英瑤哪裡捨得鬆手,反而緊緊抱了他一下,像小時候那樣在兒子發頂心吻住。

  顧蒼舒只覺一股熱意源源不斷地湧入他的經脈,驚道:「娘你在幹什麼?」

  顧英瑤將畢生修為灌注到兒子體內,隨即一咬牙,用盡全身的力量將他往上一甩,高高拋到了台階上。

  顧蒼舒向下滑落了幾級,終於穩穩停住。

  顧英瑤聽著水晶柱中間細碎的斷裂聲,知道自己已無生理,但終於救得了兒子,她心中一派寧謐:「舒兒,快上去吧,回去後立即命人殺了林清瀟,你要……你要好好的……」

  話音未落,忽聽上方傳來兒子的輕笑聲。

  「阿娘放心,」顧蒼舒悠悠道,「兒子不會讓你白死,繼任宗主之位後,定會把太璞發揚光大。」

  顧英瑤後背發冷,渾身的血液都似凝成了冰:「你……為什麼?

  我只你這一個兒子,宗主之位早晚……」

  「因為我等不及了,」顧蒼舒打斷她,「凡人一生不過倏忽百年,我不介意母慈子孝地等你老死。

  可惜你不是。

  等你隕落,要多少年?

  三百年?

  五百年?

  八百年?

  太長太長了。

  就此別過,阿娘。」

  最後一個字出口,水晶柱終於斷成兩半,顧英瑤往後仰跌下去,雙眼仍舊死死盯住兒子,直到落入無邊的黑暗中看不見了。

  ……


  小頂叫那巨響唬了一跳,眼淚瞬間止住,也忘了自己在生師父的氣,吸了吸鼻子:「怎麼了?」

  話音未落,便覺一陣地動山搖,他們身後一根綠玉廊柱轟然倒塌。

  「快走!」

  蘇毓不自覺地去拎徒弟的後脖領,卻拎了個空。

  好在她只是愣怔了一下,便即發足狂奔。

  這宮殿造在地下,來路只有一條,一旦前方發生塌陷,他們便會被活埋在裡面。

  身後斷裂、倒塌的柱子越來越多,穹頂一塊塊砸落,鑲嵌的寶石美玉像冰雹一樣噼里啪啦往下掉。

  小頂費盡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了沒去撿。

  蘇毓執劍在前,不斷揮劍將落下的晶塊和珠寶格開。

  忽然一塊三尺見方、兩寸多厚的水晶板朝著小頂的頭頂砸落下來,蘇毓閃身過來,來不及提劍,情急之下橫起左臂,生生替她擋了這一下。

  只聽」咔嚓「兩聲響,一聲是水晶板碎成兩半,另一聲卻是骨頭斷裂。

  修道之人的筋骨雖比凡人強健許多,但畢竟是血肉之軀,蘇毓本就比一般修士更容易受傷,平日有強悍的靈力護體還不打緊,眼下卻只能生受了。

  小頂腳下一頓,便要去掏傷藥。

  蘇毓一咬牙:「走,出去再說。」

  小頂點點頭,繼續往前跑,心裡卻記掛著師父手臂的傷,不由後悔方才和他賭氣。

  早知如此就把淚珠子分他幾顆了。

  瞥見師父發白的嘴唇和額上的冷汗,她鼻根又酸又脹,眼睛裡又泛起水霧。

  她忙吸了吸鼻子,把淚意生生憋回去——這時候掉下來沒空撿,豈不是浪費了。

  兩人沿著長廊一路狂奔,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跨過門檻,回到那個有水池和鮫人的房間,整座長廊在他們身後訇然倒塌。

  「澡堂」里也是一片狼籍,穹頂落下的晶石在地面砸出許多深坑,池水濺得到處都是,鮫人們不見了蹤影,不知是去哪裡避難了。

  兩人不敢耽擱,徑直出了門,沿著階梯往上跑。

  爬了數百級台階,腳下的震動總算停止了。

  兩人這才得到片刻喘息的機會,小頂立即從靈府中運出一顆紫微丹,口齒不清道:「師尊,等一下。」

  蘇毓停下腳步,小頂越到上一級台階,轉過身,便朝他貼過來:「張嘴。」

  蘇毓身體一僵,差點沒仰天摔下台階。

  小頂卻是一回生而回熟,把小小一丸丹藥餵到他微微隙開的雙唇中。

  「好點了嗎?」

  她問道。

  蘇毓不知道怎麼回答,因為他渾身上下都好像失去了知覺,只有心臟一下一下地搏動著,仿佛一隻撲扇著翅膀,想從籠中掙脫的鳥。

  他緊緊抿著唇,像是擔心一張嘴,長了翅膀的心就要飛出去。

  「師尊?」

  小頂輕輕叫了一聲。

  蘇毓驀地回過神來,揉了揉眉心:「好多了。」

  他定了定神,念了幾句清心訣,將一閃而過的雜念摒除,七魔谷中遍布瘴毒,是最容易生心魔的地方。


  他在此逗留多時,想是吸進去不少,加上鮫人徒弟的歌聲,他才會生出這麼荒誕的念頭。

  這是他的徒弟,又關係到他的氣海,他自要在危急關頭護著她,去西極取藥也是同樣的道理,換成雲中子他們變成鮫人,他也一樣會冒這個險。

  如此一想,他頓時心安理得起來,深覺自己真是個盡心盡責的好師父,天底下簡直找不出第二個來。

  他挑了挑眉,冷聲教訓道:「往後不許這樣。」

  小頂剛決定大人不記小人過,誰知他吃了自己的藥還來罵自己,頓時新仇舊恨一起湧上心頭,沒好氣道:」不許什麼樣?

  「

  「不許這麼餵藥。」

  「又碰不到,有什麼要緊的?」

  小頂撇撇嘴。

  「總之不可,」蘇毓捏了捏眉心,「男女授受不親。」

  小頂眨了眨眼:「和師父也不行嗎?」

  蘇毓斬釘截鐵道:「更不可。」

  小頂「哦」了一聲,心道你在書里可不是這麼說的。

  小頂快步往前爬了十幾級台階,把師父甩在身後,低聲哼唱:「男女授受不親兮,說得好聽,一邊和人雙修兮,轉頭就娶妻,娶妻名喚白千霜兮,不是個好東西……」

  蘇毓落在後面,看著小徒弟的背影,時刻留意著周遭的氣流。

  那台階也不知有幾千幾萬級,似乎總也爬不到頭。

  蘇毓清了清嗓子:「蕭頂,方才為什麼哭?」

  「沒什麼。」

  「是誰欺負你了?」

  小頂脫口而出:「你。」

  蘇毓皺了皺眉:「為師何時欺負你了?」

  小頂後悔自己嘴快,一來天機不可泄露,二來書上寫的事還沒發生,說出來她也不占理。

  她想了想,避重就輕道:「因為你老叫我傻子。」

  蘇毓想也沒想便道:「不想被人叫傻子,那你倒是學聰明……」

  覷著徒弟臉色不對,他趕忙住口:「行了,往後不叫你傻子便是。」

  小頂:「那叫什麼?」

  「當然叫你蕭頂,」蘇毓理所當然道,「你有名有姓,還能是什麼。」

  小頂覺得這師父已經無可救藥了:「師伯師兄師姐他們都叫我小頂,碧茶叫我阿頂,阿亥和梅運叫我小頂姑娘。」

  仙君叫她小頂,有時候叫爐子。

  就連書里的連山君,還管小頂叫「卿卿」和「小妖精」呢,就沒有他這樣連名帶姓的。

  她撩了師父一眼,意思是你看著辦吧。

  蘇毓自小不與人親近,每次被師父和師兄叫「小毓」,雞皮疙瘩能掉一地,但是傻徒弟不依不饒,一副不改個稱呼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

  他只得妥協:「你想為師叫你什麼?」

  小頂想了想:「蕭姑娘。」

  蘇毓:「……哪有稱自己徒弟某姑娘的。」

  小頂盯著他的臉。

  蘇毓片刻敗下陣來,自暴自棄叫了一聲:「蕭姑娘。」

  小頂這才心滿意足:「把手伸出來。」

  蘇毓不明就裡伸出手。

  小頂又道:「手心朝上。」

  蘇毓把手翻轉過來。

  小頂五指握拳放在他手心,輕輕張開,一把小小的金珠子落在他掌心。

  他看了一眼,一顆不多一顆不少,正好二十八顆。

  「蕭姑娘一共就哭了這麼多,收好別丟了。」

  她生怕師父太得意,又板著臉補上一句:「給你是讓你記住,以後別再惹我哭。

  還有,剛才的清心丹和紫微丹都要收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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