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二更)

2024-08-22 09:36:00 作者: 寫離聲
  70(二更)

  小頂渾渾噩噩的, 記不清自己怎麼跟著師兄師姐一起恭喜金師兄出關,怎麼把長命縷送給他, 又是怎麼乘著大嘰嘰回到掩日峰。閱讀

  蘇毓一聽小徒弟的腳步聲就知道她心緒不佳, 眼底閃過一絲笑意,連清心丹的事也忘了,揚聲道:「蕭頂, 是你麼?」

  小頂本來是要回自己臥房的, 聽見師父喊她,只得掀開帘子, 走進房中, 蔫頭耷腦地行了個禮:「師尊叫我什麼事?」

  「沒事不能叫你?」

  蘇毓放下手中書卷, 慵懶愜意地往隱囊上一靠, 「替我倒杯茶來。」

  小頂沒精打采地道了聲「好」, 便轉身去忙活, 不一會兒端了茶過來。

  蘇毓接過茶碗抿了一口,掀起眼皮撩了徒弟一眼:「方才見到你二師兄了?」

  這師父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小頂現在最不想提金師兄的事。

  但是師父身為金師兄的師叔,關心一下師侄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小頂只得道:「見到了。」

  「毒解了?」

  蘇毓又問。

  小頂抿了抿唇:「毒是解了。」

  人也瘦得只剩一半了。

  「毒解了不是好事麼?」

  蘇毓若無其事道, 「你怎麼不高興?」

  他不說還好, 一說這個, 小頂的眼眶立時紅了, 吸了吸鼻子:「我高興……」她微微仰起頭,不能哭, 今天是金師兄的好日子, 她不能哭。

  可越是這麼想, 越是忍不住,眼淚不住地往外涌, 在眼眶裡打了幾個轉,終於「啪嗒」掉了一顆下來。

  這一掉,頓時一發不可收拾,叮鈴叮鈴地滾了一地,這回是澄澈的藍色,像陽光下的海水。

  蘇毓放下茶杯,直起身:「既然高興,你哭什麼?」

  這種事哪好意思和師父說呢,小頂癟癟嘴:「師尊,你把嘴還給阿亥好不好?」

  蘇毓眼底笑意漸隱:「有什麼話同我說便是,為師是過來人,可替你參詳參詳。」

  小頂淚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師父,心道你算哪門子過來人,你比我還過去呢。

  當然嘴上是不能這麼說的,師父也是一番好意,她含糊道:「沒什麼。」

  蘇毓道:「莫非是金竹欺負你了?」

  小頂忙擺手:「不是不是,金師兄很好……就是……」

  「就是?」

  小頂嘴又是一癟:「金師兄瘦了……」

  蘇毓見過魔球的模樣,雖不知她為何對胖子情有獨鍾,卻對她的喜好心知肚明,此時卻佯裝不知:「毒解了,自然就瘦了,你二師兄如今想必是玉樹臨風,一表人才了。」

  小頂打了個哭嗝:「可我喜歡圓的,他不圓了……」

  蘇毓嘴角微挑:「愛慕一個人,自會為他著想,因他歡喜而歡喜,因他悲傷而悲傷,金竹因中毒難以施展抱負,如今苦盡甘來,想必是意氣風發。」

  小頂皺著眉頭,咬住下嘴唇,她不得不承認師父這話沒錯。

  蘇毓接著道:「若僅因形貌變化就變心,那定然不是真心,不過是貪圖皮相,說到底不過是……」


  意味深長地看了徒弟一眼:「好色罷了。」

  小頂心裡咯噔一下,難道她不是真的喜歡金師兄,只是好色?

  她連忙搖頭:「我不是……金師兄人很好,待我很好……」

  蘇毓微垂眼皮,輕輕晃了晃茶杯:「別的師兄人不好?

  待你就不好了?

  你怎麼沒看上葉離?」

  小頂一愣:「葉師兄他……」太瘦了。

  蘇毓不依不饒道:「如今你還想和你二師兄合籍麼?

  本門倒是沒有同門不許合籍的規矩,若你有意,我可叫你師伯去問問金竹的意思……」

  小頂心頭一凜,不假思索道:「不了不了……」

  話說出口,她自己也明白了,原來她待金師兄不是真心的,她只是圖人家長得好看。

  她就是個好色的女子,難怪願珠都嫌她心不誠呢。

  這打擊不可謂不大。

  蘇毓見小徒弟心灰意懶,也不再窮追猛打:「這些事無謂得很,趁早收心,潛心修道才是正經。」

  小頂聽師父說得頭頭是道,不禁有些欽佩:「師尊懂得真多。」

  方才是她小看他了。

  「這些都是粗淺的道理,」蘇毓雲淡風輕道,「待你修為有了進境,自能破除迷障,不會再囿於兒女情長。」

  小頂點點頭,強打起精神:「知道了師尊,我去煉丹了。」

  蘇毓欣慰地點點頭,真是孺子可教。

  小頂眼角餘光瞥見他床頭的小瓷瓶,拿起來掂了掂,方才還是滿瓶,眼下只剩一半了,她不禁有些擔心:「師尊,清心丹雖然好,畢竟是藥三分毒,你也別一次吃太多。」

  蘇毓:「……」

  ……

  金竹出關後第一次出現在學堂,沈碧茶足足鬼叫了半堂課,差點沒把西門馥的袖子搓爛。

  「不枉我懸樑刺骨進歸藏,我們門派這是要把美男榜前十都包圓啊!」

  沈碧茶捶著桌子感嘆,「長得俊,脾氣好,人聰慧,最要緊的是有錢,十分有錢,格外有錢,有錢得令人髮指!」

  西門馥使勁把自己的寶貝袖子從那瘋女人手裡拯救出來,搖了搖扇子,酸溜溜道:「沈碧茶你就別痴心妄想了,人家道君眼不瞎。」

  沈碧茶冷笑:「對,就你瞎,你三隻眼都瞎。」

  西門馥:「你……」

  沈碧茶:「我我我,來打我呀。」

  金竹一下子脫胎換骨,相貌還在其次,擺脫了毒物的桎梏,修行不再受壓制,多年苦修的成效便顯現出來,厚積薄發之下,進境一日千里。

  原先對他不聞不問的父親,得知此事後特地派了得力的副手,親自來請他回族中,在今歲的山神祭上獻上犧牲——這是自他中毒以來,家族首次明確承認他繼承人的身份。

  金竹春風得意,難得的是仍舊敦厚謙遜,與往日一般無二。

  轉眼一個月過去,金竹兩次突破境界,順利跨入化神期。

  蘇毓的傷也養得差不多了,雖然經脈不曾完全復原,但他還是決定儘快啟程去西極——小頂在陣中暴露了鮫人身份,若是再拖下去,難免夜長夢多。


  啟程前一日,他去大昭峰辭行,順便托師兄多照看一下那不省心的小徒弟。

  小頂閒著無事,便一起去向師伯請安。

  師徒倆走到山房外,隱約聽見裡面傳出談笑之聲。

  恰在這時,一個傀儡人迎出來,蘇毓問道:「師兄在見客?」

  傀儡人答道:「是道君一位故友的高足。

  請連山道君與蕭仙子稍待片刻,容仆向道君通稟。」

  蘇毓頷首,眉頭微微一蹙,裡頭那人的聲音,總覺得有幾分耳熟。

  片刻後,傀儡人折回來:「道君說請兩位入內敘話。」

  蘇毓挑了挑眉:「師兄不是有客麼?」

  傀儡人答道:「我家道君說,那位客人連山道君和蕭仙子也認得,他本就要去向道君請安,現下道君和仙子來了,正好一敘。」

  蘇毓瞥了眼不明就裡的徒弟,臉色微微一變,他已想起那聲音是在何處聽過。

  兩人跟著傀儡人穿過庭院和迴廊,走到正堂門前。

  傀儡人打起帘子,蘇毓往裡一望,見裊裊茶煙中,師兄與一個身著青布衣裳的年輕人相對而坐。

  那人抬起頭,與他四目相對,隨即垂下眼帘,避席行禮:「丁某見過連山道君,蕭仙子。」

  小頂一開始只是覺得這人模樣眼熟,聲音耳熟,聽他自稱「丁某」,這才想起來:「你是丁一?」

  丁一目光微微一動:「正是在下,蕭仙子別來無恙?」

  小頂一見這少年便有些不自在,不過還是微笑道:「我很好,丁公子別來無恙?」

  丁一道:「有勞仙子垂問,丁某也很好。」

  蘇毓不動聲色地往前一步,橫插在兩人之間:「丁公子蒞臨敝派,不知有何賜教?」

  丁一揖道:「不敢當,先師駕鶴西遊前,命某將一封書信親自交與雲中子道君,故此前來叨擾。」

  蘇毓略微鬆了一口氣,只是送封信,最多逗留個兩三日,反正客館所在的恆陽峰離掩日峰遠得很,一會兒尋機和師兄說一聲,趁早打發他回去……

  正思忖著,雲中子拍了拍丁一後背,笑吟吟道:「不必如此客套,從今往後便是同門,你稱他師叔便是。」

  蘇毓雖有城府,聽了這話臉色也不由自主地沉了沉。

  小頂好奇道:「丁公子拜了師伯為師麼?」

  丁一忙道:「未曾行拜師禮,晚輩不敢僭越。」

  雲中子最喜歡克己復禮的年輕人,對這新收的弟子越發滿意:「不過虛禮罷了,樂酣道長與某相交莫逆,故人之託,安敢不從?」

  轉而對小頂道:「小頂,丁小郎君從今往後便是你的小師弟了,你可要多關照他。」

  丁一從善如流地一揖:「見過小師姐,往後請小師姐多指教。」

  小頂忙道:「不敢當,你的劍法可比我強多了。」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寒暄起來,不知不覺將沉默寡言的連山君晾在一旁。

  小頂不經意一抬眼,發現師父的臉色不知什麼時候黑成了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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