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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22 09:36:07 作者: 寫離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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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毓屢次身陷九死一生的險境, 但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閱讀

  那人對他了如指掌,而他自己卻隱藏在夜霧中, 蘇毓所能憑藉的, 便是他五歲前的模糊記憶、雲中子的隻言片語。

  他就像在下一局看不見的棋,棋枰被濃霧籠罩,但聞對手落子之聲, 卻不知道落在了哪裡。

  正思忖著, 耳邊忽然響起傳音咒的叮鈴聲,是雲中子。

  「師兄找我何事?」

  他問道。

  雲中子照例羅里吧嗦地寒暄了一通, 又將船上的崽子們問候了一遍, 這才道:「師兄也沒什麼要緊事, 就是突然想起樁往事, 關於那個人的……」

  蘇毓眸色一暗。

  雲中子接著道:「他被師父送進戒堂, 出來時傷得很重, 那晚我守在床邊照看著,他大約是因為傷了神魂的緣故,半夜一直在說夢話, 大部分都含糊不清, 難以辨認, 但我記得他好幾次提到『歸墟』和『天道』……」

  他頓了頓:「事後我去問師父, 他也沒說是何意, 只是嘆了一句『天意』。」

  蘇毓臉色微沉,不由想起死在七魔谷祭台下的顧英瑤。

  歸墟的傳說千百年來流傳於修真界, 據說將血親獻祭給歸墟, 便能獲得歸墟的力量, 那是與一般靈氣截然不同,凌駕於天道之上的神力。

  關于歸墟的所在眾說紛紜, 有說在崑崙地脈之下,有說在西極死魂海下,但流傳最廣的說法是在七魔谷。

  百年前正道大能聯手攻打魔域,誅殺魔君,未必不是存了這個心思。

  不過七魔谷的祭台下他們早已探過,只是個深不見底的坑洞,感覺不到絲毫靈力。

  但那人既然提到歸墟,又將他引入七魔谷,這傳說恐怕不僅僅是無稽之談。

  蘇毓想了想道:「師兄,傳承歸藏易之後,能算到多遠的事?

  當真可以窺見天機?」

  雲中子沉吟片刻道:「師父曾經想過傳道於我,遂與我透露過一些,能算出多少,算得多准,取決於各人的悟性。

  師父已經算得天資過人了,能推知三百年內三界盛衰,尚且自稱管中窺豹,不敢妄圖窺伺天機,若是像我這樣資質平庸的,也就能算算一家一派一世興亡。」

  頓了頓道:「但是那人……連師父都說他是千年一遇的奇才,不到三年便與師父比肩,叛出師門時據說已遠超師父,如今到了什麼境界便不得而知了。」

  蘇毓沉默半晌,這才道:「我知道了,多謝師兄相告。」

  「小毓,」雲中子欲言又止道,「此人心思縝密,凡事謀定而後動,他藏頭露尾這麼多年,突然現世絕不是意外,你別中了他的計。」

  蘇毓道:「我明白。」

  雲中子深深地嘆了口氣:「別的話師兄也不勸你了,小頂剛找回來,你多想想她。」

  蘇毓心尖微微一顫:「我有分寸,師兄放心。」

  斷了良久,他閉目凝神,逼迫自己忘記水鏡中母親的面容,冷靜下來,試著將千頭萬緒理成一條明晰的線索。

  首先是這個小世界,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在小頂不知所蹤的三年中,他腦海中時常有記憶閃現,但只是一些凌亂紛雜、支離破碎的片段,猶如管中窺豹,拼湊不出完整的真相。

  他看見小頂在他懷中死去,感到血從她背後的傷口不斷流出來,但卻不知道是誰殺了她,他們身處一片貧瘠荒蕪的山谷中,大地焦黑,四處都是火焰和濃煙,可谷中只有他倆,並沒有第三個人。

  他記得夷山鍊金,鑄成丹爐,也記得枯守千萬年後第一次探知器靈時的狂喜。

  他還記得雷電巨響中小世界在指尖誕生,接著他便脫離原身墜入其中。

  他創造了這個世界,在這裡卻只是個普通修士,沒有凌駕於天道之上的力量,連這世界背後的真相和規則也不清楚。

  聽說丁一化作墨跡消失在書中時,他隱約猜到這本書便是小世界的本源。

  那麼那人知道多少?

  蘇毓捏了捏眉心,將那人三百多年的經歷從頭到尾理了一遍。

  從得到歸藏易的傳承開始,緊接著他便濫用預見之能濫殺無辜,不服懲戒而叛出師門,銷聲匿跡幾十年,在龍吟山中渡雷劫失敗,殘魂再入輪迴,轉世成凡人,娶妻生子,殺盡親族妻族證道,再入道途……

  一切似乎都順理成章,唯一令人費解的地方便是放了年幼獨子一條生路。

  可此人能預知將來,如若這一切都是他窺得天機之後一手安排的呢?

  蘇毓驀地想起一件事。

  那個石頭成精的弟子陸仁,當真是龍吟山中的路邊石?

  他是在雷劫中開啟靈智的,如何知道前事?

  只能是聽那人說的。

  劫雷中蘊藏著大量靈力,但能將普通頑石劈出靈智,也著實匪夷所思,陸仁對此深信不疑,自然也是聽信了那人的話。

  那塊石頭或許是那人帶去的,根本不是普通石頭。

  渡劫失敗、再入輪迴、投胎轉世……從頭到尾都在那人的算計中。

  為什麼?

  蘇毓站起身,推門走出艙房,來到甲板上。

  鉛雲低垂,月亮從濃雲的縫隙中露出小半張臉,仿佛不懷好意地窺伺人間。

  一切都不是偶然,沒有一件事是意外,兜兜轉轉,繞那麼大一個圈子,都是那人算計好的,包括娶他母親,包括生下他……

  一個浪頭向著案邊礁石打來,聲若雷震,水花如碎珠濺雪。

  為了生下他。

  蘇毓心中豁然開朗。

  當初那人要殺他易如反掌,放他走自不是出於舐犢之情。

  「你是應天命而生之人。」

  他把沾著母親鮮血的彎刀塞進他手中時如是說。

  應天命而生,世外之人,歸墟,血親獻祭,他隱隱猜到那人想做什麼了,但仍然有許多疑團未曾解開。

  他為什麼要把母親做成傀儡人?

  為什麼沒有立刻將她做成傀儡人,而是先把她封存在玄冰棺中?

  另一塊雌獸慧心石在哪裡?

  還有他自己身上也有許多不能索解之事。

  他的半條靈脈來自父親,而她母親是個凡人,那麼剩下半條靈脈只能來自別的地方。

  這半條靈脈不能直接從天地間汲取靈氣,卻能汲取河圖石的靈力,河圖石又來自哪裡?

  蘇毓靠在闌幹上,望著黯淡月光下起起伏伏的海浪,過了許久才轉過身往回走。

  回到院中,他見小頂艙房的窗戶仍然暗著,微微蹙眉,便即捏訣傳音給她,柔聲道:「時候不早了。」

  耳畔立即傳來她輕快的聲音:「我和碧茶聊幾句,一會兒就回來。」

  小頂斷了傳音,抱著隱囊在沈碧茶的床上打了個滾:「碧茶,我跟你說件事。」

  沈碧茶靠在窗邊磕瓜子:「你說。」

  小頂皺了皺眉:「我覺得我師父最近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勁?」

  「我覺得他對我太好了。」

  沈碧茶:「……」

  她把手裡一小把瓜子扔回盤子裡,拍拍手:「我說蕭頂,酸死我你有錢賺還是怎麼的?」

  小頂忙擺手:「不是不是。」

  她一骨碌坐起來,手肘擱在軟軟的隱囊上,托著腮,擰著秀眉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就覺得不對勁……我師父這個人以前脾氣特別差,毛病特別多,看什麼都不順眼,說不上三句話就不耐煩,雖然也對我挺好,但是嘴上不肯吃虧。」

  她頓了頓道:「可他最近像換了個人,說話都順著我,要什麼給什麼,對了,他都不叫我傻子了。」

  沈碧茶抬手推了推她的腦袋:「你說你,對你好還不行?

  叫你傻子就滿意了?

  那我叫你,傻子傻子傻子。」

  「也不是不好,我是挺開心的……」小頂不知道該怎麼說,「他現在的樣子就像……再不對我好就來不及了一樣。」

  沈碧茶一聽這話,神情嚴肅了些:「你別亂想吧,你失蹤三年,好不容易找回來,失而復得寶貝一點也是應該的,再說那個啥,不是剛吃到嘴嘛,正是如膠似漆、蜜裡調油的時候,男人嘛,新鮮勁過去就又是那副死樣子了,放心吧。」

  小頂還是神色凝重,眉宇間儘是不安:「……我總覺得他有事瞞著我。」

  沈碧茶挨到她身邊坐下:「你怎麼不去問他?

  你平常不是有什麼都直說的嗎?」

  小頂搖搖頭:「我也說不上來,我覺得直接去問他肯定不會告訴我的。」

  沈碧茶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嗯……那就得用點別的手段了……」

  小頂眼睛一亮:「碧茶,你有什麼辦法?」

  沈碧茶撓撓手肘:「男人嘛,平常口風再緊,一到那種時候,腦袋一熱,什麼都往外說……你懂的吧?」

  小頂眨巴眨巴眼睛:「什麼時候?」

  沈碧茶在她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雙修,雙修啊傻子!」

  小頂:「……」這恐怕不行。

  「還有別的法子嗎?」

  她閃爍其詞,「我師父那個……定力好,嘴挺緊的……」

  沈碧茶眼中精光閃閃:「嘴緊啊,那得下點猛藥,你試試嚴刑拷打,小巴掌扇扇,小鞭子抽抽……你知道的……」

  小頂:「?

  我哪裡打得過師父……」

  沈碧茶怒其不爭地瞪了她一眼,憂鬱地給自己貼了一張水膜,再說下去她怕是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小頂還沒來得及細問,師父的傳音咒又來了,聲音軟得像春溪水:「想吃什麼宵夜?」

  看吧看吧,又來了。

  「不用,我在碧茶這裡吃過了,馬上就回來。」

  小頂一邊說一邊從蓆子上爬起來,嚴刑拷打是不行的,但讓師父暈頭轉向的法子,她倒有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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